035 决定

说完这些话，老周也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来不及细想老周说的话，我一晚上没睡觉了，浑身上下又臭又脏。我举步艰难的移动到床上躺着，除了睡觉我什么都不愿意想。

        不愿意想老周。

        不愿意想宋康。

        也不愿意想周南风。

        我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我告诉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是大脑却依旧不能轻松。我躺在床上睡着了，接连做了好几个梦。有恶人有饿鬼，最后出来老周从中冲了出来，他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

        梦做的太真实，我以为是老周回来找我了。我从梦中被憋醒，睁眼却发现是自己睡觉时折腾的太厉害，结果让被子缠住了。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边晚霞如血……马上快要晚上了。

        睡了一觉，我出了不少的汗。浑身上下馊臭的厉害，我忍着恶心去浴室洗澡。我用力洗，用力搓，但是老周给我留下的痕迹却怎么都擦不掉。看着胳膊上的青青紫紫，我更加的恶心了。

        我觉得恶心，对我自己。

        莲蓬头开到最大，我蹲在水下面就哭了。水温冰凉，冲在身上我不停的哆嗦。我试着让头脑清醒些，可还是一团浆糊。

        坦白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不想和宋康分开，我太贪恋小楼平静的生活了。宋康的照顾，宋康的尊重，这些我都不想失去。我想做个普通人，我不想再牵扯到老周那些肮脏的交易里……还有周南风，我不愿意再和他回到以前争锋相对的状态。

        更让我难过的，是周南风临走时的表情。现在想起来，只能用一个词失望来形容。他那么信任我，信任我不是老周说的那样的人。但是到了最后，我却亲手把他的信任打碎了。

        我在水里泡了好久，等到手指都泡皱了，我才从浴室出来。我之前的衣服已经破的不能穿，我只好再穿回周南风的外套。

        睡前吃了太多冷的食物，我的胃部是一阵阵痉挛的疼痛。我从包里翻出了安眠药和胃药，也没注意计量，倒出几片嚼了几下就干吞下去。摸出手机看了看，有一个宋康的未接电话。我深吸了口气，给他播了回去。

        “欣欣？”电话接通，宋康担心的问，“你在哪里？昨天你说有事儿去朋友那儿……事情忙完了吗？”

        不用宋康说什么，光是听到他的话，我就有些哽咽。我说不出要和他分手的话，稳定了下情绪，我笑着问他：“忙完了，还在朋友家。朋友和男朋友吵架了，让我陪她多呆一呆……宋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宋康笑了，“和我怎么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你说啊！”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想来想去，还是单刀直入的好：“你爸妈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吧？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吧？”宋康不太愿意提起，“他们两个的想法，又不代表我的意见，那不重要的。”

        “重要啊！”我嗓子沙哑，这段时间我好像越来越爱哭了，“你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宋康，我现在特别需要你的答案。”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宋康温和的说，“欣欣，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两个可以一起面对的。”

        “好啊！我们一起面对。”周南风的固执可能是传染给了我，我坚持着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爸妈的？”

        宋康沉默了片刻，听筒里静的连杂音都没有。隔了好一会儿，宋康才笑了一声说：“我啊！我告诉他们说，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有儿子，要么没儿子……放心好了，我爸妈选择了第一条。”

        “那我哥呢？”我问他，“你是怎么解决我哥和我爸妈的？”

        “欣欣你……”

        “回答我啊！”

        宋康深吸了口气，他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被我缠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宋康才说：“其实你家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解决的……周南风帮了不少的忙。”

        我就说，以韩海的揍性样儿，被我和宋康打了一顿，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是我按照他的要求给了他十万块钱，他也还是会没完没了的来缠着我，甚至会变本加厉。可要是周南风参与了，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韩海还没那么不知深浅，他得罪谁也不会跑去得罪周南风。

        毕竟周南风是老周的儿子，得罪了周南风，很可能就得罪了老周。

        “没有告诉你实情，我真的很抱歉。”对于隐瞒我这件事儿，宋康满是歉意，“可是是南风要求我不告诉你的，他说不想让你知道，免得你尴尬。南风说，你是个比较要强的人，你不希望外人知道你的家事儿……对不起，欣欣，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周南风确实是很了解我，我是不喜欢外人知道我的家事儿。我不喜欢外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就连韩海跑来学校找我，我都觉得丢脸。可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不算是外人。宋康是我的男朋友，而周南风，他是我的朋友。

        既然已经让知道了，宋康就全都说了：“我约韩海出来见面，想谈一下赔偿问题。钱我有些，但是十万确实是太多了。南风和我一起去见的韩海，聊了没几句你爸妈也来了……”

        “呵呵。”他们当然会去，他们心疼儿子还来不及，“那一公一母说什么了？”

        “没说别的，就是想要钱罢了。”宋康笑了笑，说，“中间聊的不是特别愉快，好几次都差点动手打起来……最后还是周南风一句话，你爸妈他们才彻底不说话了。”

        “哦？他说了什么？”

        “还是那句啊，南风说了，我爸是周虎……你爸妈就决定不再找你麻烦了。”

        “是他的作风。”想起周南风的胡闹，我也想笑，“他啊，这样出去很容易被打的。”

        说起周南风的胡闹，我和宋康一起笑了。

        “不过你到底为什么问我这些事儿？”绕了一圈，宋康的注意力也没被我转移，“欣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不然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我知道他担心，可发生了什么我不能告诉他。我们隐瞒彼此的目的都是善意的，那就是不想让对方担心。

        和宋康聊过了之后，我心里忽然多了一种力量。在知道宋康的牺牲后，在知道周南风为我做过的事情后我不要再轻易妥协。我平静的生活来的是那么不容易，我要懂得珍惜。

        不仅要懂得珍惜，我还要为之奋斗。

        我告诉宋康今晚还要在朋友家住，让他不用再等我了。临挂断电话之前我问了下他周南风回没回去，宋康表示能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谁知道那小子干什么去了呢？他这个大少爷啊！一高兴了经常到处跑，不高兴了也到处跑，我们就不用管他了，他没饭吃的时候自然会回来。”宋康这样说。

        希望如此吧。我只能这样想。

        挂断了电话，我简单梳理了一番。拿着房卡出门，我知道去哪里找老周。

        作为北城最顶级的希斯酒店，顶楼是俯瞰全城的观景房，地下室则是最大的休闲娱乐广场。餐饮spa，麻将牌九，只要你想，这里就没有你花不出去的钱。老周很喜欢在这儿挥金如土，一掷千金。赌钱让他很有快感，比女人和毒品都强烈。

        老周这个人还是比较聪明的，他好赌，也好色。可是毒品这东西，他从来都不碰。老周说过，吸毒的人是傻逼。浪费钱不说，还会损耗自己身体。老周身上有有钱人的通病，那就是惜命怕死。他还有那么多的钱没花完，他才不会让自己轻易的死。

        娱乐的项目一一排除，那就很容易了。在牌九桌边我找到了老周，他嘴里叼着烟，玩的整高兴。

        赌钱嘛，肯定也少不了女人。老周和他的几个牌友身边都坐着了个女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应该都是大学生。其他人身边的女人都不太有辨识度，清一色的网红脸，加上大胸部。挤着爆乳，穿着低胸装，浓重的眼影遮挡下眼神勾人。像是行走着的荷尔蒙，就差把“操我”写脸上了。

        老周身边的女人则不太一样，和其他人身边的女人比起来，老周旁边坐的姑娘很像是未成年。她梳着青春的马尾辫，脸上只是化着淡淡的装。规规矩矩的穿着T恤衫牛仔裤，匡威的白布鞋。T恤衫上还印着卡通的图案，她看起来都像是老周的孙女。

        这姑娘我有点印象，她是我们学校音乐系的，叫陈美美。名字美人也美，是所有成熟男人都爱的那种清楚小萝莉脸。她长的像未成年，胸却不像。我觉得我的胸部已经不算小了，可她看起来还要比我大上一个罩杯。

        老周忙着推牌九，他没看到我。陈美美先见我过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拉拉老周的袖子。

        “干嘛。”老周没好气儿的甩开她的手，“没见老子玩的高兴呢吗？你……哦，是你来了啊！”

        见到是我，老周乐了。和他一起推牌九的有两个认识我，他们互相递了一个眼神，笑得暧昧。而桌上的几个女的看到我都满是敌意，很警惕的用胸部在男人身上蹭了蹭，似乎是想把男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老周擦擦鼻子，他还在玩着手里的牌九没看我，话却是对我说的，“既然你来找我，那应该是办成了吧？”

        服务员上了柠檬茶来，老周把茶杯往旁边一推。陈美美很懂事儿，她乖巧的用勺子帮老周捣柠檬。我看着陈美美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曾经的我一样。外人觉得光鲜，某些同学会很羡慕。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漂亮玩偶，除了任人摆布和观赏，没有任何的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陈美美，我替她觉得可悲，也替曾经的自己感到伤感。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字一顿的回答老周说：“不，我拒绝。”

        老周摸牌的手顿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回头看我：“韩欣，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我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是我少有的坚持和认真，“你说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老周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他还在看着自己手里的牌。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动手将桌上的牌九全都推地上去了。

        “怎么了？周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起身笑问，“不是玩的好好的吗？怎么……”

        “滚！都他妈的给我滚！”老周抓起桌上的牌九，他大骂着用牌九到处砸人，“真几把烦，我不他妈的玩了！”

        从老周的性格就能知道了，老周的牌品非常的不好。他的牌品不好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的愿意就是因为他有钱，很多时候老周甚至花钱找人来陪自己玩。老周就是财神爷，他说散场就散场，没有人敢表示异议。众人作鸟兽散，整张桌子只剩下我、老周，和陈美美。

        老周刚才乱丢的牌九砸伤了陈美美的脸，她也不敢出声。老周不让离开她只好坐在原位，老周阴晴不定的脾气，说不准看谁不顺眼。明明忤逆他意思的人是我，他却把气都撒在陈美美身上了。

        “滚！”老周一脚将陈美美从椅子上踹下来，他大骂道，“臭婊.子！赔钱货！给我滚远点！”

        陈美美哪像我脸皮那么厚那么抗打？被老周骂了两句，她就哭了起来……陈美美的哭声不但没有让老周怜香惜玉，反而让老周的火气更大：“哭哭哭，就他妈的知道哭！我放个屁大点声你都哭！你他妈的是死了爹啊？就知道哭！滚远点！最近别让我看到你！”

        被老周骂的一句话多说不出，陈美美背着小包，哭着跑出去了。

        老周拿起桌子上陈美美捣好的柠檬茶猛灌了一口，他接着立马把杯子砸向了我。玻璃杯正好砸到我的颧骨上，疼的我眼眶发懵。柠檬切片从被子里掉出来，直接贴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皮是真的不薄，我没像陈美美那般啜泣，反而拿起脸上的柠檬放在嘴里嘬了嘬。柠檬酸的倒牙，我咧咧嘴说：“真他妈的难喝，可惜那么贵的钱了。”

        老周看了看我，他从暴怒变成了爆笑：“哈哈！行！韩欣！你行！你这个小丫头，在这么多女人中，就你脾气最投我胃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和宋康那个小子分手，再滚回我身边。我就当过去的事儿没发生过，以后，我继续养你。”

        老周笑了，我也笑了。我笑他说的这番话，未免太把我看轻了。

        是啊，我是爱钱。我爱钱爱到可以出卖自己，我爱钱爱到可以不顾廉耻，我爱钱爱到可以六亲不认……可是现在，现在我不爱钱了。

        现在我要的，只是一个好好做人的机会。我吃过了有尊严的糖，我不想再跪着要饭吃。

        “我拒绝。”我的语气坚定，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和宋康分手的，我要和他在一起。周虎，我要离开你，我不会再要你的钱了。”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都轻松了。我像是一个崭新的人，再没有任何的负担。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可以挺直腰板站在宋康和周南风面前。我和他们是完全平等的，真正平等的。

        在说这些话前，我已经想好了一切的后果。或者打骂，或者虐待，或者其他更过分的事情。无论老周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不会轻易屈服，我会奋战到底。我不能让宋康轻视我，我更不会再让周南风失望。

        周南风，可能他自己不觉得，但实际上，他的为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的温暖。要是没有他为我做的事情，我想我永远不会有勇气面对老周，永远没有勇气对老周说这些话。

        我看着老周，热血燃烧，昂扬斗志。肾上腺素都沸腾了，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怕……老周没动手打我，他笑了。

        老周不会因为这里是公众场合就对我手下留情，他笑，是因为他又有了别的想法。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可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如果老周对我拳打脚踢，我会更习惯的。他要发怒时却对我笑，结果往往都不太好。从衣服兜里掏出烟盒，老周给自己点了根儿烟。他慢悠悠的抽了几口，笑着问我：“真的不和宋康分手？韩欣，你确定吗？”

        我心里有些没底，可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深吸了口气，我镇定的说：“是的，我不会和宋康分手。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就这么爱他吗？”

        老周问我要不要和宋康在一起，我无比的肯定。但是他要问我爱不爱宋康……我犹豫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对宋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是爱。

        “行，那你们就在一起吧！”老周是前所未有的好说话，他勾唇笑，“韩欣，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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