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泰山之行--看不到的日出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被隐瞒的真相，总有一天也会被人知晓。就像随着时间的推移，水落了，石头终究浮现出来一样。当所有的结果都摆在眼前，也就不再有继续瞒下去的理由了。

        之前一直瞒着路云其，现在也是时候该告诉他一切了。

        他一直没问她，或许也是在等她自己坦白吧。

        那天晚上，洛淇思考了很多，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总算鼓起勇气给路云其打了一个电话，这是放假以来她第三次给他打电话，而他却始终一个电话也没给她打过。

        “喂！”路云其接起电话，洛淇听到对面的声音很嘈杂，似乎是在聚会。

        “喂~”洛淇低声说。听到他的声音，洛淇原先满满的勇气一下子漏了一半。她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路云其听她半晌没有下文便问道，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没……没什么，你在干嘛呢？”洛淇吞吞吐吐地说。

        “和几个兄弟一起，撸串呢。”说着，洛淇听到了开啤酒的声音。

        “噢，那你现在有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变得这么客气。打个电话也生怕会打扰到对方。

        “怎么了？”

        “我……我有事跟你说”

        “噢，我也有事刚好想跟你说，这样吧，你稍等一下，我到外面跟你聊。等等啊。”说着，路云其便起身走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

        电话里的路云其，似乎也不是那么冷淡。

        “喂，要说什么，你说吧。”路云其说。

        “你先说。”洛淇害怕她说完后路云其就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了。

        “好吧。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20号回学校。怎么样，开心吧？”路云其笑着说。

        “真的吗？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洛淇确实有点惊讶，该不会只是想她吧。

        “怎么？你不希望我早点回来吗？”

        “怎么会，到时候我去接你。”洛淇微笑着说。

        “嗯。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洛淇知道路云其现在的心情肯定不错，他现在的脸上一定挂着微笑，两个酒窝深深的，装着整个夏天最好的阳光。可是，它们还能持续下去吗？

        “等你回来见面再说吧，也不是什么紧急事。”

        终究，她还是开不了口。她不想毁了他的兄弟聚会，他应该有好心情，至少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暑假。她希望最后几天，他能开开心心的。因为她不确定，这样的好心情，他还能保持多久。

        “那好吧，兄弟们在催我呢，先不说了啊。”

        “嗯，拜拜。”

        路云其匆匆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洛淇，感觉就像是一个电能耗尽的机器猫，全身无力，没有着力点。她的心像一片飘然而落的秋叶，无枝可依。她，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还有五天，他就回来了。

        还有五天，他就要知道一切了。

        知道真相后，他还会爱她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笑得开心吗？

        如果她真的去当兵了，她会跟她分手吗？他们的爱情就会这样结束吗?

        想着想着，夜深了。

        五天后。路云其回来了。洛淇到车站去接他。他给洛淇带了家乡特产。

        洛淇很开心。分别一个月，她终于见到他了，看到他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脸庞，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他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爱的人。如果离开，他也是她最舍不得的人，最牵挂的人。

        他说他要回来参加一个夏令营，夏令营三天后开始。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想她才回来的，他终究不是她。

        但是，他回来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惊喜了。至少她可以跟他多待几天。

        洛淇突然想，这三天，他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或许，这会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完整的三天。

        “路，我们去爬泰山吧！”

        “怎么突然想去爬泰山？”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去，我想去看日出。”

        “你现在就想去吗？”路云其挑了挑眉毛问道。

        “嗯，非常，尤其，特别地想去，现在。”洛淇深深地点了点头，态度很坚决。

        “好吧，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嗯~”洛淇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泰山的日出，我来啦！

        有两个地方，洛淇一直心心念着想去，一个是万里长城，另一个就是泰山。登泰山而小天下，洛淇喜欢那种世界都在自己脚下的感觉。

        站在云端，呼吸着仙境般的风，与日月星辰肩并肩，泱泱天下，一览无余。

        第二天一早，洛淇和路云其就出发了。一路上，洛淇都跟在路云其的后面，无论是买票还是上车，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跟着他，相信他，依赖他。

        这是她第一次和路云其到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完全的依赖一个人。她把自己交给他，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自男朋友的安全感。

        这两天，就让她先暂时放下所有的纠结吧，完全地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和路云其一起，好好享受这二人世界。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也没有生疏，就像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沉浸在彼此的爱里，以为会牵着对方的手这样一直走下去。

        就这样自己骗自己吧，也许也就是最后一次了。

        深夜零点的夜色很浓，昨天已去，今天刚刚来临。前一脚踏在了昨天的土地上，后一脚踩的是今天的台阶。

        周围很安静，树木高大茂密，旁边还有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弹奏出大山夜晚的静谧。呼呼的微风没有力度，刚好可以吹干额头上的汗珠。窸窣的虫鸣招呼着夜行人，人们走近它便没了声音，它们也是怕人的。

        洛淇喜欢这样的夜晚，置身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呼吸着大自然的呼吸，感觉自己就是林子里的一棵树，一颗石，一粒沙，更像是从山间无声吹过的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不着痕迹。

        虽然不是节假日，但来登泰山的人还是不绝如缕。即使在夜晚，也有很多同伴。爬泰山，无论何时，你都不会孤单。

        一路上遇到很多人，三三两两，打着手电筒，拄着登山杖。有的人走得很快，背着重重的旅行包，不断超越身边的人；有的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一段歇一会，不着急不慌张。

        洛淇和路云其都不属于这两种人，他们保持自己的节奏，边欣赏夜色边往上爬，不想和一切美好的风景擦肩而过。

        越往上走，遇到的人越多，有的人爬累了，就坐在台阶上休息。有的是一家人一起来爬的，看着他们，洛淇觉得好羡慕。如果能在走之前跟爸妈一起爬一次山，那该多好！

        到十八盘的时候，洛淇已经精疲力尽了。看着眼前笔直得不打弯的层层台阶，洛淇只觉两眼昏花，腿脚发软。

        十八盘据说是泰山盘路中最险要的一段，果然名不虚传，让人望而生畏。

        路云其把洛淇手中的军大衣拿了过去，又把他的登山杖给了洛淇。路云其背着沉甸甸的吃的喝的，拎着两件大衣，陪着拄着两根拐杖的洛淇一步步往上爬。

        山顶传来淡淡的光亮，洛淇低着头，只看见脚下的阶梯。汗水一滴滴从两颊往下落在十八盘的石阶上，带着洛淇的余温，铭记着她曾来过。

        一、二、三……五十一…………一百九十七………两百......！

        洛淇累得面无表情。路云其却好像一点都不累的样子，跟在她的旁边给她默默地加油打气。她一直以为自己体力很好，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弱，竟还比不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她对不起年轻这两个字。难道她就要拿这样的体质去参军吗？

        终于，在洛淇的坚持不懈下，她爬完了十八盘。回过头来看自己爬过的台阶，洛淇一阵眩晕。

        登上山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些房子，很多的人，还有很大很厚的雾，你能清晰地看到雾就弥漫在你周围，你的睫毛上，你的鼻尖、指尖，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他们爬了整整三个半小时，这应该算是一个可观的数字吧！

        天还没亮，东方还没有变白的迹象，雾还是这么大。

        想必，这会是一个阴天。

        难道，期待已久的日出，今天是看不到了吗？洛淇顿感失落。

        山顶不仅雾大，风大，而且温度很低，洛淇把军大衣穿在身上还是觉得彻骨的冷。军大衣很大，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她把双手都藏在了大衣里，只有半截腿暴露在空气里。

        路云其可就没她那么幸运了，长胳膊长腿的他，露在空气中的面积比洛淇多。他一只手拿着登山杖，一只手牵着洛淇。他的手心，好暖。

        继续往前走，他们看到有很多人睡在路两旁，包裹着大衣，有的还有备而来，带来了帐篷，有的便只是席地而睡。看着他们，洛淇心底掠过一丝心疼，该是有多困多累，才会在如此寒冷的山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放眼望去，场面就像是抗战时期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难民。洛淇在想，现在喜欢自讨苦吃的人还真是不少。

        泰山最高的地方是玉皇顶，玉皇顶因山顶的玉皇庙而得名，这里是游人们观看日出最好的地方。

        天还没亮，玉皇顶已是人山人海，每一块空地上都挤满了人，还有一个专门帮游人拍照的师傅。看着满山坡穿着军大衣缩成一团的人，洛淇不敢想象，如果是在节假日来会是怎样一番拥挤。

        这么多人都挤在山顶，估计都是冲着看日出来的，所有有利的位置都挤满了人。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石块冰凉刺股。山风瑟瑟如刀割，洛淇用大衣包裹住小腿，冻得直打哆嗦。路云其也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

        这一刻，洛淇感觉内心无比的温暖。山风再冷，也穿不过路云其的胸膛；温度再低，也夺不走路云其的体温。他和她，融为一体。仿佛整个泰山顶，只有他们两个人。

        洛淇有点困，但她不想闭上眼睛，她害怕一不小心错过了日出最美丽的时刻。她呆呆地凝望着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天边，云层很重。

        天灰蒙蒙的，看不到星星，洛淇期待已久的“手可摘星辰”的诗境终究是感受不到了。

        慢慢地，天边的云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天快亮了。

        好多睡着的人们睁开了眼睛，齐刷刷看着天边最亮的那一片云，它的后面很可能就是初升的红日。人头开始攒动，很多人都纷纷拿出手机、照相机，准备捕捉今天的第一缕阳光，不，是红红的初阳的脸。他们想要捕获那一刻不可多见的美好，把它拍成照片，定格成永远。

        记忆太浅，太杂，只有照片，兴许会是永恒！

        洛淇也拿出了手机，心里无比地期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日出，千里迢迢爬到这么高的山顶。她多么期待，那云层后面会是怎样惊艳绝伦、与众不同的日出。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举着的胳膊变得沉重，双手冻得麻木，脸也失去知觉变得僵硬。天边的云越来越亮，可日出却迟迟没有出现。

        终于，山顶的人群再次开始攒动，往下山的方向。日出的时间过了，云层还没有散去。

        这，真的是一个阴天。

        看来，天公终究还是不作美，心心念念的日出终究没有看到。难道是因为她来了吗？

        为什么，连她走之前的最后一个小小的心愿，上天都不愿帮她实现？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吗？他们已经面临着阴天，阴天没有日出。或许明天的会有，可明天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错过了今天的日出，就永远的错过了。

        洛淇还是拍了几张云层的照片。没有日出，也要证明她来过。

        其实不是没有日出，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只是挡在了云层后面了而已。所以，她拍下的其实就是日出，阴天的日出。

        天已经完全亮了，云层终究没有散去，远道而来的人们无缘与她见一面，只能抱憾离开。或许，他们还会再来。三个月后，一年后，两年后……或许永远不会再来。

        而她，还有下一次来的机会吗？那又该是什么时候，又会和谁一起呢？

        她拿出手机，以美丽的云为背景，拍了此行唯一一张两人的合照。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却是洛淇最珍爱的一张，在这个特殊的日子。

        我想来的泰山，你陪我来了，那我想去的长城，你还会陪我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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