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还未开始，便已结束（下）

“赵锐，要不我们听下广播，看这车到底堵到哪了？”我放弃和他继续聊天的想法，想让那呱噪的电台DJ冲淡这沉闷。

        赵锐却又不开广播，而是选择开口：“小蝶，你有哥哥吗？”

        “没有，我家就我一个。”我说。

        “堂哥或者表哥也没有？”

        “那当然有，多着呢。”我答，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你对你哥哥的感情，会不会很依恋呢？”

        “当然。我有个堂哥，是我伯伯的孩子，比我大三岁，我可喜欢他了，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了。我堂哥也很喜欢我，谁要是欺负我，他就帮我去揍他。”说起堂哥，我的心欢快起来。小时候，因为有堂哥的庇护，我可没少惹事。若别人想惹回来，我就哭，堂哥一看我的眼泪，就心软了，不分青红皂白把对方揍一顿。不过，这样的后果是，对方家长会上门告状，而伯伯又家教极严，通常会给堂哥一顿“竹笋炒肉”——用竹条抽屁股。每次堂哥挨完打，我就把自己最喜欢的零食送给他，堂哥一边吃，一边说：“不怕，下次他们欺负你，哥哥还帮你。”现在想来犹觉得是满满的幸福啊，只是那些被揍的孩子和堂哥的屁股遭殃了。

        “那，如果你哥哥有女朋友，你会不会生气、嫉妒、吃醋？”赵锐继续问。

        “当然不会，哥哥的女朋友，就是我未来的嫂子，我讨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嫉妒吃醋。”我如实回答，隐隐猜到赵锐的困扰。

        “是啊，讨好还来不及呢。”赵锐低低地说，神情有点怔忪。过了一会，他忽然侧过头，认真的看着我，说，“小蝶，你知道吗？子秋对他哥哥，有很强烈的占有欲。我总觉得他们兄妹俩的感情，是畸形的。甚至，不像兄妹之情，倒像男女之爱。”

        “啊？”我叫了一声，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不，具体的说，是从初中的时候，不过到高三，才跟她表白。她对我的感觉呢，我一直说不上是不是喜欢。总之，有点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我一直摸不到她的心。在我们谈恋爱的那几年里，我们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很多次，她累，我也累。到我大三的时候，她哥哥要结婚，我那段时间本是和她分手了的，但实在是太想，太舍不得，便趁机去她家找她。毕竟她爸妈很喜欢我，又是这样的大好日子，我想我们和好的可能性或许就大一些。可是，那一次，我却看到很多让我心生疑虑的东西，我怀疑她和她哥哥的感情，不是纯洁的兄妹之情，急怒攻心，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虽然后面我无数次要挽回，但她铁了心不再给我任何机会。心灰意冷之下，刚好系里有几个交换生的名额，我便申请了。然而出国，在外一呆就是几年。再回来时，却再也联系不上她了。联系不上也好，也让我死了这份心。后来我遇到了你，动了心，想着认认真真和你谈一场恋爱，从初恋的阴影里面走出来。可你，却有了阮臻。直到前段时间，你和阮臻分了手，我们，才算是试探性的走出第一步。你知道吗？当在你家楼下，我们接吻的时候，我心里充满犹疑和彷徨，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想要逃避。那一个星期，我反反复复的问自己，我是真的喜欢你吗？我真的能从穆子秋的阴影中走出来吗？那一个星期，每一天都是煎熬。我想给你打电话，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让它往一条正确的路上发展。直到周五，想见你的冲动占了上风，我才联系了你。当我们手牵手走在那热闹的街道上的时候，小蝶，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的。虽然，我们之间未必会轰轰烈烈，但是，我却愿意，努力给你一个平实而稳定的未来。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我的这些想法，在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竟溃不成军、全盘崩溃。当我不顾一切的跟她跑出茶室的时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小蝶，你知道吗？我甚至没有追上她。深圳这么大，想找个人，是这样的难，虽然后来，我在那间茶室消磨了无数个下午和晚上，却再也没有遇到她。所以，我不知道，那样的一次偶遇，它到底是一种仁慈，还是残忍？”

        赵锐说完，把头伏到方向盘上，他高大的身躯，瞬间矮了下去，散发无限的寂寥。我看着他，不知道要怎样出言安慰。爱情很多时候就是一场浩劫，那个她，就是你生命中的缺，哪怕你愿意付出一切，也没有圆满的那天。自古以来，有多少人，被困在这样一个“情”字中，哪怕倾尽所有，也不过是换来累累伤痕！

        “赵锐，其实，如果你真想找穆子秋，或许，我能帮你。”我想着和我相亲的那个男人，我虽然当场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是，可以从老妈那里再问到。

        “不，我很矛盾，我未必真的想找她。我只所以去那等，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死心得更彻底一些——若她心里还对我有一点点情义，应该能猜到我会去那里等她。”赵锐抬起头来，面容平静，似乎刚刚那样的情绪波动，从来不曾有过。

        “嗯，如果有的事情，注定没有结果，那还是及早撒手的好。”

        “是。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

        “其实，赵锐，你完全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有时候，你自以为爱得刻骨铭心，无法再爱，但面对另一段感情的时候，也可能会不知不觉陷进去。”我以自身经验，开导赵锐。想当初，我对罗亦琛不也是要死要活，可结果呢，却在阮臻的情网里，愈陷愈深。虽然，最后结果证明，不过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但好歹，我曾经离幸福那么近、那么近。

        “小蝶，你愿意原谅我，再重新和我开始吗？”赵锐低低地问，带着一种痛苦的企盼。

        我胃里一阵痉挛。刚才的话，实在是，有误导的嫌疑啊。不过，赵锐，我不是救世主，我自己都顾不过自己，还怎么疗你的伤，你适合的，是一个单纯的不顾一切爱着你的女孩。只有一分纯粹的爱，才能感动你，让你不惦念过去。

        “别这样，赵锐。你知道的，我们之间，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我们，或许，做个同病相怜的朋友还可以，但是，做恋人，却实在不合适，你可别病急乱投医。”最后的一句话，是我特意加上去的，想用一种调侃的语气，来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再说对不起，我耳朵就起茧子了。”我嘻嘻笑着，说，“其实我对东北菜不感冒，却唯独对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念念不忘。主要是VIP的待遇太爽了。”

        “你喜欢就好。我也喜欢去那里，安静的环境，和哥们喝点小酒，感觉还不赖。你下次来深圳，我还带你去那。”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相视而笑，一种惺惺惜别的情绪，在空气中悄悄的酝酿。啊，深圳，当我真的要离开你时，我发现我要留念的东西实在太多，黏黏的天气、葱郁的树木、整洁的街道、五彩的灯光，还有或浓或淡的情谊，或深或浅的伤痛、或长或短的爱恋、还有……，我情不自禁的闭了眼，某个人唇边的那一抹微笑，我似乎已刻在了脑海里，只是，我能把它带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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