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5章

我无奈的笑了笑：“我还在京都太学，你答应和我谈恋爱试试的时候，就知道以后必然会娶某位家世显赫、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你知道我们必然不会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我等你？你没有认真对待过我的感情，为什么要求我认真？”

        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我，不断深吻我。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毫无逻辑的疯狂，只会让我痛苦。在这之后他会和青莲郡主成婚，从我的生命中走出去，不再回头。既然一开始他就没有认真，为什么现在要让我痛苦？

        他亲了我好久，久到我的泪马上要出来了，我觉得痛苦，又觉得整个脑子烧起来了。他的声音变得暗哑：“说爱我，亦亦。”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身上像着了火一样。我想起来很多事，想起来我以前总是蹦蹦跳跳的围着他；又想起来我们一起在房间里做题吹笛；又想起来他在我面前和青莲郡主深吻；他每天都送郡主回家。

        我感觉很痛苦，很热，很难过，很绝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京都了，没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要将我吞噬了。尹勒还在继续吻我，可我的泪已经流了下来。

        我听见自己说：“我爱你。”

        尹勒的深棕色的眼睛弯起来，他垂下睫毛，把下巴放在我的肩窝上，全身放松。

        “我也爱你，亦亦。”

        那是一个傍晚，夜幕随后降临。鲜红色的霞光把二楼的一切染成血红色，又渐渐褪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尹勒共同在一个房间了，突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他还是京都太学那位代课的太傅，我还是那个逃了无数课还想追他的太学生。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多了一种倦怠和冰冷，而我，也已经毕业一年多了。

        我说：“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

        尹勒叹了口气：“会结束的。”

        他的叹息有种颓废的味道，仿佛知道演出最终会散场，但是不知道谢幕的演员里有没有自己。

        “当初你在京都太学逃了那么多的课，我没想到你能到今天的地步。你从来没有经过正规的数程秘术培训，第一次就解开了y数程秘术。走到今天这步，亦亦，你进步得相当快，快得让我都感到害怕。我为你感到骄傲。林宛音给了我你解开y数程秘术时的思路，解得非常漂亮。”他的微笑有些勉强：“我很高兴能找到你这么优秀的人。”

        “以前我在想前面的路太黑暗了，我宁愿自己走下去。结果你还是来到了中工厂。”他苦笑。

        尹勒的话让我想起了母亲。我至今仍然记得她在炉火旁和父亲探讨问题的娴静身姿，与其说是温柔的妻子，不如说是心灵的伴侣。

        我以前想尹勒也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能欣赏他的思路，能提出不一样的想法，能够在这场寂寞的路途中陪伴他前行。

        我曾经想过，如果他给我机会，我很愿意陪他一路走下去。可现在没有机会了。

        “亦亦，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走到房间最深的地方拿出了一个佬国式的崭新衣裙，和几片衣角。可尹勒把它翻过来，上边有字。是我娘亲的字，我永远也不会认错……

        “亦亦，其实当年那一场客栈的火灾发生之后，并没有找到你爹娘的骸骨，之后也未曾见过他们的讯息。司军堂当时判定的是身亡。”

        “四年前司军堂驻扎在各地的杀手在海城突然看到了你母亲。我立即出动了杀手和赏金猎人捉拿她，之后我们赶上她的时候，她正坐在一辆马车驰往天辰。我们的人只射中她的几片衣角。最后出动的人全军覆没，也没有拦住她。”

        尹勒从背后抱住我的肩膀：“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即使在佬国的间谍也没有刺探出她的下落。”

        细碎的星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我的身上。

        我捂住脸，痛苦的说：“不，这绝对是陷害。我母亲已经死了。”

        尹勒答道：“亦亦，字迹你不会认错。司军堂也不会认错。亦夫人其实没有死，她一直都活着，她在为佬国天辰办事。”

        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你进司军堂的原因。”

        我的母亲还活着，她没有死于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她当年确实背叛了永朝国，和佬国天辰保持接触。

        不知道该欣喜还是痛苦。

        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是她，这不是她，不是她，她热爱永朝国。

        “我查过当年的卷宗记载。亦夫人和你父亲所在的房子被大火烧到了崩塌，但真的并无记录找到骸骨，”黑暗中尹勒的声音异常清楚：“额敏女使和阿哥怎么可能真正信任你，我想把你从这一切中推出去，可是你竟然自己回来了。”

        我绝望的问：“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他的声音残酷而柔和：“太晚了，军机侍臣部已经知道了。军机侍臣部只效忠皇上，为皇上刺探群臣消息。其实你要进中工厂的申请我一直压着，但y数程秘术解开后你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不能再把你丢出中工厂了。你是亦夫人的女儿，几年前为了保护你，我把在海城发现亦夫人这件事压了近三年，暴露后我接受了四个月的残酷审查，差点因此失去皇上的信任。”

        他抱住我肩膀的力气很大，我很难受。

        “这四个月是地狱一样的日子，但是你不要内疚，亦亦。我听到你说你爱我，这一切都值得。如果你确实想，那么我马上把你调往甲级堂殿。”

        在我们最初交往时尹勒就知道了这个真相。他不想因为我对他的感情把我牵扯进中工厂，又不想告诉我母亲的确叛国的消息，所以他死命不允许我加入中工厂。

        他不是不信任我，他是没有这个资格信任我。

        他不是不爱我，是不能爱我。

        是我坚持追他，才一次又一次的走进他的生活。

        我终于明白尹勒为什么要把我从司军堂里推出去。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果我踏进一步，最终会被吸进深渊，渣渣都不会留下——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无数次的用近乎虔诚的态度谈起娘亲。他知道亦夫人是我心灵唯一的支柱，我的信仰。不管是为解开y数程秘术，还是最终决定进入中工厂，我都深受她的影响。她轻柔的鼓励仿佛就在耳畔：“亦亦你做得对，你是为了我们光荣的永朝国。”

        仿佛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她温柔似水的眼睛。

        尹勒明白信仰被摧毁的后果，以及叛国的可恨。即使我不会因为母亲叛国而受到任何形式上的处罚，这种家族负罪感会压迫我的精神，伴随我一生。我不再是科学家亦夫人的女儿，而是叛徒的女儿。

        不，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它使我对母亲的信仰轰然倒塌。这种震惊和良知上的煎熬让我痛苦不堪。

        我本来是可以幸福的。按照尹勒的希望，我现在应该离开他，远离事情的真相，从京都太学毕业后去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平安顺遂生活着，院里可以种一棵合欢树，乖乖的等战争这一切结束，他来找我，我们余生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在这场战争里，我确实能够拥有很多幸福。尹勒为了我的幸福接受了四个月的残酷审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试图给予我幸福，而我拒绝了。因为战争永远不会按照人们的意图发展。

        我心灰意冷的离开尹勒，走出了司军堂。

        幸好于飞的小破茶馆还开着。

        于飞穿了一身飘逸的白衣，无所事事的背靠着绿漆木门，叼着一只狗尾巴草。看见我他咧开嘴挥了挥手：“嗨，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啊？”

        然后他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不再开玩笑，大步走过来把我扶住：“亦亦，你怎么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摇了摇头。

        于飞之后什么都没问，把我扶进茶馆，让我坐在椅子上。

        我第一次看见这只老狐狸面无表情。我说让我自己静静呆一会儿，他不回答，固执的抱着手站在旁边，脸上看不出情绪。

        过了很久才说：“亦亦，我明天就去找尹勒。一定是他。”

        我精疲力竭，很久以后才回答他。

        “不是，只是我今天知道，我从小以来的信仰其实早就毁灭了。”

        于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为我上了一杯我最爱喝的清风茶。

        尹勒说到做到，没几天就让人把我的私人东西搬到了甲级堂殿。

        段肯这个人硬汉包袱极其重，难得做出一脸贤惠帮我整理我的书纸和资料：“亦亦，你要去甲级堂殿了啊！”

        我瓮声瓮气的：“是。”

        “感冒了？”

        我继续瓮声瓮气：“是。”

        “注意身体，不要烧成了白痴。本来就像白痴，真烧成白痴，尹勒就更不会要你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心里想。

        他又在门口靠了一会儿。

        “亦亦，如果我在y数程秘术上有一些新思路，你愿意帮我参谋参谋吗？”

        我挑眉：“当然可以啊，可是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

        “以你的能力，你为什么屈居在丁级堂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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