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我陪左京这两天满京都城的乱逛，看着左京，我是真的想念了战前的日子。那么平静又惬意。在盛世之时，人们总是贪恋激情，和别人相较，觉得自己人生不如意。而在乱世，才会明白，平静又安宁，自由而随意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暗格巷附近除了酒馆里菜和酒是不能和战前相提并论，但其他的几乎和战前没有变化。既听不到车轮滚滚的运往城外的马车声，也看不到戒备森严的禁卫军。暗格巷子有着历史悠久的古朴的建筑，泛黄的纸页，清脆的风铃，上课的钟声，还有行色缓缓的行人。盛夏时节不知名的浅白色的花一直在风中盛开，空气里满是清香。

        看着慢慢踱步的老太傅，我几乎忘记了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难言的苦涩突然就涌上心头。

        我和左京挨个走遍了我们以前常去的茶馆和酒栈，她还是抱着琴，坐在春伦酒栈二楼有风铃的窗子前，她抚琴，对我说：“亦亦，你还是那么好看。”

        我耸耸肩：“爹娘基因太强大了，没办法啊。”

        她问我：“你和尹勒幸福吗？”

        我心不在焉的回她：“幸福。”

        我陪左京去看了以前她住的小房间。房东老爷爷打开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咯吱的声响。里面只有一张床和瘸腿的书桌，窗前的地板上有四个微小的凹陷，是她长期摆放琴支桌的地方。

        当初左京离开时，我来这里收拾她留下的东西，看见满箱子的琴谱，每一张琴谱都有我。她这次回来，我把满箱子的琴谱拿给她看。她把琴谱收起来，小心翼翼放进包裹里，说：“这里面装着我的幸福。”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这样说，听起来好像这次离开后你再也不会回来一样！等战争结束后，你还可以再回来。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买一栋小宅子住下来。你会在这里遇见真正喜欢的公子，就像当初遇见我一样……”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刚才看到出售屋子的大报，很漂亮的巷子，你要喜欢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

        她走过来，轻轻抱住我：“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不会的，你会活下来。你不是说佬国士兵都又蠢又笨，不可能杀了你的，不是吗？”我抓住她手臂，质问她。

        左京没有回答，她只是专注的看着我的脸。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悲伤。

        过了很久很久，才叹息一声：“亦亦，你永远不明白。我真心希望事情的结局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左京的脸色很暗淡。

        我又有些害怕，我有点不希望左京去战场了，哪一天她可能就无声无息的死掉了。我想到这里，我就控制不住的心痛。

        过了几天，左京要走了。我舍不得她，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几年后了。我给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还要把我所有的漂亮发簪都给她，我说在战场那么压抑的地方，穿的漂亮一点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愉快一点，左京一直温和的笑。

        还有最后半天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左京爱琴，爱琴如命。我又拉着她跑到琴坊给她买了一个又古典又华贵的琴，她看着琴，上手抚摸了，笑的很灿烂。

        “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我不禁心酸：“你别这样说，好吗？你会好好活着回来的，然后和一个人携手共度一生，你将来会收到各种各样更好的礼物，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呢。一定不会死在战场上的！”

        左京温和的点头称是。

        左京走后，我回到了司军堂，又继续研究我的y数程秘术。我和段肯讲述上次在皇宫的宴会上遇见的那个国师、皇太后如何化险为夷以及他们说的那番话。段肯表示非常惊奇，我俩又揣测，应该过不了多久，皇太后就会宣我入宫。

        果不其然，在我请完假的几天后，皇太后就私下宣我入宫，这一次尹勒没有陪我，我自己单枪匹马来到了宫殿。其实诚惶诚恐，我对于皇太后一直都是敬仰无比的态度，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不知私下里找我谈话会不会发生一些意外的事情。

        宫女把我领到了一座佛堂的门前，我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平常我比较喜欢浅色的胡服窄袖衽袍，简单又干练，可是听闻皇太后喜欢汉服，今天我便特意穿上这种宽袖濡服。

        总有种新过门的媳妇第一次见公婆的感觉，我想到这里，满脸的黑线……

        “亦亦姑娘，你来了？”佛堂内，传来一声温柔似水的女声。

        我一凛，又下意识地整了整袍服，才轻轻地推开了佛堂的大门，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皇太后正直挺挺地跪在佛像面前，穿着一件具有银丝绣花领口的交领直袖上襦，腰间束着一条宽宽的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下身是一条质料轻柔的丝质长裙，拖曳直地，层层叠叠。她如云的秀发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条黄头绳绾在了脑后，带着一朵淡黄色的绢花，垂下的一些发梢还带着焦黑烧卷的痕迹。

        看来上次盛宴时候的鬼火是烧着了皇太后的头发。

        “草民见过太后娘娘。”我乖顺地拜服在地。

        佛堂的大门在我的身后缓缓合上，带走了全部的阳光，整个佛堂内显得有些阴冷起来。

        “亦亦姑娘，起来吧，哀家今日召你进宫觐见，不为别的，不过是想唠唠家常罢了。汝是尹勒早就选定的意中人，那便是自己人，不用太拘束。”年轻的皇太后充满了感叹，夜莺般的声音在空旷的佛堂中飘忽不定。

        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跪在蒲团上的皇太后，和她身边一个明显为我准备的空蒲团，连忙也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草民一直牵挂着你的身体，您上次离鬼火那么近，没有什么大碍吧？”我担忧的问。

        皇太后喟叹了一声，轻低螓首，默念了一句佛偈，便扬起了头，眼中含笑地看着我：“亦亦姑娘的心肠极好，托你的牵挂，哀家很好。”

        当看到皇太后的容颜时，我的呼吸立刻一滞。前几次隔着帘子或者是人群，这一次面对面给我的冲击力太大，容貌绝代风华，眉目如画，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清愁，脂粉未施，却依旧美艳无双，几缕碎发垂落耳畔，一双凤目长在精致小巧的脸容。皇太后今年才三十五岁，四阿哥是她的养子，我觉得她的容貌让这间大殿蓬荜生辉。

        雍光帝纵然天资聪颖，但突然间掌控这一国的权柄，委实也是太过勉强了些。刚登基时，朝政大权操纵在左相车已的手中。车已心怀不轨，位居储王之上，一手遮天，完全不把他新皇帝看在眼里。

        新皇帝刚登基事务繁忙，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一直在佛堂念经的皇太后亲自出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车已的放纵，出其不意地密定大计，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谋反罪诛杀车已，虽然她总是休息在那空旷的佛堂内，但这永朝国新皇帝登基刚开始的每一项政令，却都是由她发号出来的。

        我深深地拜服这位皇太后。

        “近日哀家总想起往事，尹勒堂主幼时即被称为神武聪睿机悟，从小便受多人的指点历练。”皇太后淡淡地说道。

        我听出她话中有话，不解地抬起头，想起尹勒很小之时就认识我的娘亲。

        皇太后自然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轻笑一声道：“你娘亲其实我见过几次，年长我几岁，很是温柔有风度，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发生了那种事情。事发以后，我很震惊，也越感到出离的愤怒。你以前应该是能感觉到，我对你仿佛有些许的敌意。”

        我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皇太后捏了捏手中的佛珠，话语中参杂了些许释怀：“后来尹勒三番五次的给哀家讲述你的好，哀家才觉得不可妄自下定论。既然你已经是司军堂的核心人物，我也已经偷偷观察了你这么久，我想有些事我告诉你为妙，毕竟你是y数程秘术的掌管者。”

        我低声称是。

        “生化性领域始于汨罗，终于汨罗这不假，但其实汨罗的卷轴不光你手中那些，还有一部分卷轴在哀家这里。”

        我微怔了怔。

        “在二十多年前，哀家才年方十岁左右，始进宫选为秀女，一陌生宫女将这几份卷轴交给哀家，说将来无论遇到何事，都不可将这些卷轴示于人前。那位宫女应是受人嘱托，哀家到现在仍不知这卷轴到底是谁给的，也不懂这上边写的是何，便只是一直把卷轴藏在自己身边。前几年你用生化性解决了y数程秘术，震惊京都，消息传到我这里，我深入调查了你，才发现生化性和我那份珍藏多年的卷轴是贯通的。若没有你的学问铺垫，这几分卷轴哀家也是毫无头绪。”

        “哀家想当年的那个人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若永朝国真的有天才到发现生化性和数程秘术关系的人，哀家手里边的这份卷轴必定可发挥用场；而若永朝国并无天才至斯，这几份卷轴便一直在哀家手里发霉。”

        “如今正好把这几份卷轴给你，让你潜心研究，这是为了永朝国的安危着想。也愿你不忘初心，为永朝国和尹堂主效忠。”

        皇太后走到阴影里边的一处柜子前，把几份陈年泛黄的卷轴放在我手里，绝美的脸容上划过一丝轻松，随即又对我释然一笑：“既然你是天选之人，哀家便放心的交到你的手里。”

        我端着这几份卷轴良久，我不禁奇怪，二十年前？怎么会有人预卜生化性的重要性到那么久之后？为何交在当时就只有十岁的皇太后手里呢？那人怎么会猜到皇太后今后一定会权势鼎和？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y数程秘术的造化早在二十年前就有端倪可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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