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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梦时书7


对于这只不知死活想插入他和魇魅之间的白泽,巫炤起先并没放在心上,只感觉到了来自它身上的巫之血。

        妖力虚弱不堪,徒有其表,巫之血之强倒是在如今十分少见——先前顾忌辟邪没杀她,竟然送上门来了。

        他脸上浮现出阴鸷的浅笑,血气悄然涌动,手指微动,隔着压覆而去的黑雾,对准了沐星莁。

        但那只白泽拼了全力,不要命似的隔开魇魅,刀锋划开黑雾直逼而来,迫使他不得不直面她。

        然而就是这样,巫炤才看清了她的样子,还有那把刀的样子。

        ——他从没有像那样慌乱害怕过。

        鬼师浑身晦暗的杀意骤然褪去,仓惶地撤掉所有力道,怔忪着僵在了原地,未闪未避。

        直到刀尖刺入咽喉,他心尖一颤,才恍然惊醒。

        沐星莁没想到他会忽然收手,怔愣片刻,接着心中警铃大作。

        他想做什么?

        她不多犹豫转身就跑,妖力激荡,旋即出现在空间裂缝边上。

        “慢着!”巫炤急切地仰头唤她,声音发颤。

        沐星莁蹙眉,腰身一错,挥刀斜劈而下,冷冽光弧携着疾风朝他压覆而去。

        巫炤不得不抬手格挡。

        便是这脚步一滞,沐星莁已经穿过空间裂缝,消失不见。

        巫炤握紧了拳:“鸤鸠,追上去!”

        “什么?!巫炤,那可是空间裂缝——!”鸤鸠差点跳起来。

        沐星莁转身时,司危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撑起上半身。

        乐商……那是乐商吗!

        她匆忙看向巫炤,后者正直直盯着空间裂缝消失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冲动。

        激动、高兴、伤心、委屈、思念……酸涩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小姑娘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用力爬起来,对巫炤说:“我也要去!”

        “你留在阳平,不要轻举妄动。”

        交代司危的话音落下,他瞬移消失不见,鸤鸠紧随其后越过空间裂缝。

        云过天空,金色裂隙无影无踪。司危望着风平浪静的天空,愤愤一跺脚,然后愣了片刻,忽得笑起来。

        “云无月——!”

        北洛惊惶坐起,入目是一片白茫霜雪。

        他喘息未定,扶住额头闭了闭眼,云无月被伤的一幕在眼前重现。

        一股憋闷、恼怒或是什么别的情绪揪住心脏,直冲脑际,北洛深呼吸,耷下手,抬头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稀松的树林,浅河从中间横穿而过,被白霜覆盖,四下寂静得像是尘封了千百年。一只小鹿的虚影在霜草间跳跃远去,转眼消失不见。

        北洛压下心中纷乱,站起身。

        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岑缨和他分开了,这里恐怕不是人界,得先找到岑缨。

        还没走出两步,三只浑身覆盖冰霜的下等魔拦住了去路,北洛拔剑迎战。

        先前在崖边,他情急之下使出空间之力,妖力像忽然打破了某种禁锢,在他体内流转。如同河流上游泄闸,河水瞬间填入曾经干涸的河床,奔涌而去。

        金色的光焰在左臂上流泻而出,北洛裂空逼近三只下等魔,将它们尽数斩杀。

        这里不仅有魔,还有一种善于伪装成普通水晶的妖兽,空中悬浮着大小不一的冰晶。北洛急切寻到岑缨,并不恋战,一路向前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处凸起的岩石后面瞧见了那抹橙粉色的身影。

        少女倒在地上,似乎不省人事,一只下等魔慢慢逼近,已经对她扬起利爪。

        剑光闪过,冽魂碎成一片雪雾。

        北洛收剑,蹲下身检查岑缨的情况。

        “岑缨。”他小心地托住头和肩膀,将她上半身抬起来。

        少女悠悠醒转,“……北洛……”

        挪动她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北洛掏出一粒药,“来,把伤药咽下去。”

        岑缨:“嗯……”

        少女看起来没有外伤,精神却不太好。北洛问:“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好……没有哪里特别疼,都是轻伤吧,只不过有些头晕……”她声音有些发虚,扯开浅浅的笑,“别担心。老师总说我壮得像头牛,我不会有事的。”

        “这是……哪儿?”

        “也许已经不在人界,得探查一番。”北洛问,“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嗯……我在湖边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忽然出现,她说她叫司危,来杀我……云无月和她打了起来。”然后岑缨就不知道再发生了什么。

        “我应该是昏过去了……云无月呢?”

        北洛一梗。

        喘不上气的灼闷感再次袭来,他抿了抿唇,喉间有些涩然。

        片刻,他沉声开口:“我们要先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她。”

        “那现在就走?”北洛的沉默让岑缨忽然意识到也许云无月受了伤,她挣扎着起身,“我感觉好多了。”

        “再休息两三个时辰。”北洛按住她,“我来生火,会暖和一些。”

        岑缨:“可是——”

        “欲速则不达。依你现在的状况,着急行动的话,一刻之内还是得停下。”

        “……好,我知道了。”岑缨点头,“那我躺一会儿,争取多恢复点体力。”

        北洛从旁边砍了一些树枝,拾来石头架起火堆。暖橘色的火焰在霜雪中发热,驱散周围一小片寒意。岑缨掏出避风斗篷穿上,侧躺着闭目休息,北洛脊背笔挺地坐在一旁。

        周围安静地连河水似乎都不流动,他却觉得心绪乱作一团。自责、恼怒的情绪如同牛毛细针,细细密密地让他难受。

        蜃珠光线幽黯,渗出一缕黑雾,昭示着它主人的受伤。

        北洛望着它慢慢升到半空。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他牵心挂肠的声音:“……北洛。”

        他猛地弹起,回头看过去。

        一抹高挑的紫色身影正向他们走过来。

        “云无月?!”他快步跑过去,在她面前停下,上下查看一番,急切问,“你怎么样?”

        云无月看一眼远处的岑缨,发现她无恙后,稍稍放心,然后对北洛摇头:“暂无大碍。”

        亲眼看到她,听到她这句话,北洛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松下一半,竟让他有些后怕的脱力感。

        他深呼吸,平复心情,“你的伤如何?”

        “不算很重。”

        她回头望向别处,似乎在担心其他的事,“沐星莁后来出现挡住了巫炤,我有点担心她。”

        “她和巫炤有什么渊源吗?”北洛忽然问,“先前我们听那个鬼魂说到巫炤,你一直在看她。”

        “她……”

        云无月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对北洛说这其中可有可无的关联。

        毕竟世上有很多巧合,即便千年之后有一个人和千年前的某人长得很像,也未必就有什么关系。

        何况沐星莁确实不知道巫炤此人。

        初见沐星莁之时,云无月有过一些惊诧,因为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之外,她和当年所见的乐商长得一模一样。但随着两妖相认相知,她所认识的沐星莁就只是沐星莁,漫长的时光过去,这件事不足以注目。

        此次来到人间,机缘巧合误入了巫炤的墓,她才忽然想起这一茬。

        就在她沉吟之时,不远处闪现水绿的光雾,沐星莁凭空出现,脚下一软,忙用刀撑地稳住,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死死按住胸腹崩开的伤口。

        湿濡透过布料大面积浸开,撕裂的疼痛一股股传来,她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朝那三人走过去。

        岑缨看见了她,倒吸一口气,忙迎上去:“沐星莁!”

        北洛和云无月闻声齐齐望过去,不由皆是一愣。北洛忍不住皱紧眉头,两妖快步过去扶住她。

        “多谢。”她收起刀,任北洛和云无月搀她到火堆边坐下。

        她胸腹处渗出大面积的鲜血,把衣服浸得湿黏温热,有些顺着指缝流出来,断断续续滴了一路。

        岑缨被这看起来非常严重的伤势吓到了,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她。看她这般神色,沐星莁浅笑着安慰:“不妨事的,只是看着吓人。”

        北洛皱紧眉头:“是巫炤伤的?”

        “并非。”她移开按在伤口上的手,神情淡淡,看起来对自己的伤势并不特别在意,“只是旧伤崩开了。”

        不过这次之后需要回一趟天鹿城再找晴雪要一份药了。

        沐星莁在内心捂脸。

        完了,才刚给晴雪姑娘保证绝对不会再乱来……已经可以想象出到时候晴雪会是什么阴沉表情了。

        北洛一直知道她是来人间养伤且不能动手,但亲眼看了伤势时,还是暗暗心惊,“什么样的伤药管用?”

        “这是魔气侵蚀伤口难以愈合,一般伤药没什么用处。”沐星莁说,“如果你还有栎津草的话可以给我。”那可以让伤口暂时愈合一点。

        北洛忙把身上仅剩的几棵栎津草全掏出来给她。

        因为魔气难以清除,沐星莁身上的伤已经迁延反复了五年。长此下去,即便她当初的伤远没有玄戈重,最终结局恐怕也会和玄戈相差无几。

        她毕竟不同于辟邪王,有重大的责任和大阵消耗压在身上,因此趁着还能救,沐星莁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让晴雪姑娘为她准备了一种药。

        ——不过根据这次在人间短短的几天经历来看,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种药的药效极猛,会让调动全身的妖力都去对抗伤口的魔气,因此在伤彻底好之前,她不能动武,不能多用妖力,最好找个灵气充盈的人界洞天卧着。

        而一旦用了妖力,魔气乍失压制,会反噬到她,伤口便会像现在这样崩开,可谓“苦苦养伤五年,一夜回解放前”。

        云无月曾经见过她的伤口,也知道晴雪姑娘给她的药吃完之后再强行动武会有什么后果。她不太赞成沐星莁出手挡住巫炤。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嘛……”沐星莁像在撒娇。

        她自知理亏,不敢多说,只让他们不要担心,“虽然暂时失去战力,但我休息片刻,前行无碍。”

        沐星莁伤势复发,看起来这样严重,云无月也受了伤……岑缨有些自责。

        都是为了救她吗……

        少女轻轻闭上眼,恳挚道谢:“谢谢你们之前救我……”

        云无月轻轻摇头:“本是应该。”

        “我知道,光说‘谢谢’没什么用,你们也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不过我还是很想有机会能报答这份大恩……”

        在北洛眼里,这种表示感谢的客气抒情似乎都是废话,他非常利落干脆地打断岑缨:“行了,这不正要麻烦你们博物学会吗?”

        “嗯。”少女用力点头,“要是能帮上忙就好了。”

        “都先休息几个时辰吧,等恢复力气,我们再去周围看看有什么出路。”北洛对三位女士说。

        虽然云无月和沐星莁不同程度受了伤,但好在三妖一人聚在了一起。

        安顿好岑缨和沐星莁,云无月准备去采一些蓇芒草为自己疗伤。

        北洛叫住她:“你在这休息。它长什么样子你给我说,我去找。”

        云无月顿了顿脚步,接受了他的好意。

        岑缨张望四周,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影,这些厚重的白霜似乎覆盖了所有生灵。

        “除了我们,这儿是不是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这里是魔域,常人很难踏足的。”沐星莁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听她疑问,开口解释道。

        “魔域?”岑缨有些惊诧,早上还刚听沐星莁说到魔域,现在居然就到了魔域?

        “嗯,魔域里拥有无数大小空间,这里应该是其中一处。”

        北洛摘来五株蓇芒草交给云无月,“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去采。”

        云无月:“可以了。多谢。”

        北洛神色有些复杂。

        接过蓇芒草准备疗伤的云无月在一团黑雾中隐去了身形,北洛在火堆对面坐下,卸下背后的剑。

        剑颚处遍布裂痕,一道极深的痕迹割裂了“无争”二字。他目光渐晦,看向手腕上那串师娘给他的珠串——他右手持剑,沐浴了佛音的珠串便在右手手腕之上。

        北洛忽然觉得,有些事他之前想得太过简单了。

        体力恢复差不多之后,众人顺着唯一的一条路向前探查。北洛承包了对付魔怪的事,沐星莁和岑缨便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保护,只有云无月偶尔出手想帮。

        雪白的霜道两边皆是冰蓝色的河水,不宽不窄,对面有隐隐约约覆盖着霜雪的低矮山峦,山上树影交错,雾气朦胧,看不真切。

        沿途鹿形冰雕栩栩如生,动作各异。

        “我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岑缨问。

        北洛:“……我带你直接穿过了空间。”

        “什么?”北洛竟然还有这样的技能?

        “但这种力量在短时间内不能频繁使用,而且我也不算真正掌握。当时情况危急,只不过险中求生罢了。”言外之意,如今暂时没法用他们过来的方法回去。

        “倒是你,哪里来的仇怨?

        “她……司危说,因为我是黄帝后人,她要报仇,可我根本不明白……”

        北洛:“……”

        也是,换了谁遇上这种事,估计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巫炤他们并不只想或只能找死人报仇……

        北洛:啧。

        “对了,你们两个是怎么过来的?”

        “劈开空间的能力虽然罕见,但如果空间裂缝已经形成,那么在它完全消关前,设法于同一处造成更小的裂口,却是可以做到。”云无月说。

        但过了几个时辰,空间裂缝恐怕也不知道要上哪找了,这个方法也不行。

        考虑到岑缨被司危的法术伤到,身体有损,沐星莁又有外伤,三妖一人走得不快。

        岑缨对那种会伪装自己的妖兽挺感兴趣。她托起一块烟黛水晶,细细看上面浅浅的反光。

        “那种妖兽叫做冻髓兽,应该就是栖息在这里的,我在别处没见过。”沐星莁快成了真·怪物图鉴,也不知道是有多喜欢岑缨,还是一人一妖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一路上向她各种解说。

        “冽魂在各种冰天雪地里都有。这里的妖兽或者魔都是水属性,有弱金,冽魂还有些弱火,依照五行相克很容易对付。不过如今无论常世还是魔域,对五行的区分生克都已不如近千年前明显了。”

        岑缨听得非常认真。

        北洛对这仿佛出来野外生物科考的一人一妖,只作视而不见。

        远处渐渐出现了建筑的轮廓。

        越是靠近,轮廓和形貌越清晰。那像是一个宏伟的宫殿,屋脊上有巨大的漩涡连接虚空,整座宫殿像是从天空中坠入此地一般。零星的断檐残瓦悬在半空。

        岑缨忍不住疑惑:“魔域的建筑……和人界的有这么像吗?”

        一路上沉默观察四周的云无月似乎有所发现,“倘若这原本便是人界之物,也就说得通了。”

        “嗯?什么意思?”

        “这里是鼎湖,古代的鼎湖。”云无月一捋发梢,“原本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细想沿路所见,应是无误。”

        “古代的鼎湖?”岑缨微微睁大眼睛,看向四周,“难道我们还在人界?”

        “不,既然个体之力也足以裂开空间,那么天地自然更是拥有无穷大的威能。”云无月对她说,“倘若在过去的几千年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令古鼎湖整个从空间裂缝掉落至魔域,也并非绝无可能。”

        北洛托着胳膊,思忖一下:“倒是合理。”

        “这……太不可思议了……”少女望向那片高峻雄伟的古代宫殿,“古时候的鼎湖……那这些宫殿模样的是……”

        “轩辕黄帝陵。”

        “黄帝陵?!”岑缨一惊,激动地向前走两步,接着喃喃自语,“难怪……难怪都说黄帝葬于鼎湖,可从来没有更确切的记载了……我的祖先……”

        她回过头,惊喜交集,殷切地看向北洛:“我们走近看看、走近看看可以吗?”

        北洛点头。

        “巫炤,你跟了他们一路,难道不过去吗?”

        鸤鸠蹲在石头上,远远看着那几个人走到宫殿前的空地上。

        巫炤静静站在一棵树边,一言不发。

        他隐匿了身形,因此无论辟邪、魇魅还是……她,一路上都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

        当时巫炤失常地忽然收手,鸤鸠仔细一瞧,很快看透了一切。

        命魂一模一样,而且不知道什么缘故,居然长相也没变。

        那巫炤还不得激动得疯掉?不过看样子……她转世了可没有前世的记忆啊。

        鸤鸠瞬间脑补出一场大大的前世今生戏码,期待巫炤把她强行留下来,然后它之后的日子就有好戏看了。最好还能有点强制爱之类的嘿嘿……

        谁知道巫炤根本不肯出手。乐商这一世身手也不错,轻易就逃脱了。

        然后,巫炤居然让它追进空间裂缝!他难道不知道它会有去无回吗?!

        ……不过巫炤也一起的话,那就没事了。

        过来之后,他没用多长时间就看到了她的身影,还有同行的人族小姑娘、辟邪和魇魅。

        她半身浴血,紧闭双眼靠在树干上,看起来像是一道风吹可散的单薄影子。

        巫炤瞬间捏紧了拳头。

        鸤鸠猛抽一口冷气,开始咋呼:“老天!巫炤你什么时候下的手,也太狠了,那位可是乐商的转世——诶?”

        巫炤表情阴戾吓人得已经快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鸤鸠缩了缩脖子,忽然意识到,巫炤没有出手。

        难道是……她身上本来就有伤?

        “……你不去见她吗?”它试探着问,“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巫炤:“………”

        他抿紧了唇,动作僵硬地按住树干,五指狠狠用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居然就真的这么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路,什么都没干!

        鸤鸠: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鸤鸠忍不住啧啧:“巫炤,你这样,我看不起你。”

        巫炤烦躁不已,冷声警告:“闭嘴,不然你就别回去了。”

        鸤鸠顿时安静如鸡。

        没有了喋喋不休的噪音,巫炤再次将视线落在远处宫殿前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她背对着这边站在黄帝陵前,正和其他人说些什么。

        他没有想到,甚至都没敢想,居然会遇到她的转世。

        巫炤握住那个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正隐隐发烫的铸魂石。

        那里有承载了乐商记忆和情感的二魂七魄,这四千年幽晦地下,从未和他分开过。

        在跟着他们的一路,巫炤产生了很多念头,其中有一个,就是把这些魂魄给她。

        她会忆起昔时往日……然后呢?

        然后她会如何?她可能会有什么反应?

        他想不下去。

        那股细弱的温度似乎比魂魄里的灼烧感还让他难受。

        巫炤像突然被那个白色身影烫到一般,移开视线。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帝陵宫殿和两座陪陵上。

        意识到那是谁的陪陵后,巫炤忽然感到可笑、讽刺,怒不可遏。

        姬轩辕当初遗弃了西陵,那些踩着西陵废墟活下来的人、那些后人们,也遗忘了西陵,他却还敢不知死活立一座嫘祖的空陵在旁边做臣附,然后受人跪拜崇敬?

        ……可惜,姬轩辕已经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不然,让他亲眼看着人间沦落魔狱,看看他想要兴盛的人族分崩离析,在痛苦和绝望中竭力挣扎,被魔气和死亡吞没,虽然不甘服输,却又无能为力,最终只能化为灰土……

        如果姬轩辕,缙云……能亲眼看到那个景象,为此痛不欲生……

        不知道那时候,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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