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口罩男

三天后是个晴天，金守成下山采买物品，顺便带上了强烈要求出门的楚逍君。

        御剑是肯定不能御了，万一被人看到了不好解释，还得挨罚。

        楚逍君按照金守成的指导换了一身打扮，将一头墨玉般的及腰青丝变成短发，上半身穿着白色短袖，下半身是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帆布鞋。狐狸耳朵暂时是变回去了，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变回来，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在脑袋上扣了一顶鸭舌帽。

        果然是人靠衣装，长发阔袍的神秘仙师立刻就变成了青春鲜嫩的少年，坐在金守成摩托车后座上，活像被老爹送去上学的大学新生。

        灵虚山再怎么穷也还是有大路的，基本上一路畅通无阻，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除了楚逍君坐不习惯摩托车，路过一截石子路时被颠得差点摇匀脑浆子以外，其它的都挺顺利。

        出了山门结界，再行驶一段路，赫然就是另一个热闹的世界。

        千年前的云溪镇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县城的规模，街上男男女女穿着清凉花枝招展，路边大小商铺馆子鳞次栉比，有些商店用音响放着模糊又刺耳的音乐，门口还立着几个随风摇摆的气球人做广告。

        不管什么时候，凡人的日子永远都是这么吵吵闹闹，烟火气十足。

        楚逍君虽然不大明白眼前这些杂七杂八的景象，却还是安然处之，很有兴趣地跟着金守成逛街，随意地四处打量。

        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了，日头正盛，火辣辣的阳光晒得人直打蔫儿，路边火锅店里传出来的冷气就显得格外吸引人。

        带着不谙世事的祖师爷下馆子，金守成也大方了一回，直接开了个小包间，又七七八八地点了好些特色菜品。

        楚逍君出生在蜀地，喜好辛辣，自然对徒孙的安排很是满意。

        等菜中间，他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拿着金守成半小时前在书店里买的书翻看起来。

        服务员端着鸳鸯锅放到桌子中间时随眼一看，马上悄悄露出个了然的笑容，没过一会儿就推来了堆满菜品的小推车。

        小推车上除了菜品，还有一把蓝白色的玩具水枪。

        服务员拿起水枪递到楚逍君面前，热情道：“先生，咱们家里是有小朋友吧？这是我们送给小朋友的一个小礼物，您可以带回家跟小朋友一起玩儿。”

        楚逍君听得半懂不懂，还是笑容非常得体地眨了眨眼：“多谢姑娘。”

        说罢，合上书，拿过玩具水枪研究起来。

        他本来就长得眉目风流，现在换了装扮更添一股清爽的少年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着十分勾人，白皙的皮肤衬着右眼下方那一点小小的泪痣，显得格外多情。

        服务员被这近在咫尺的笑容感染，也忍不住一改礼貌性的微笑，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

        金守成正专心往锅里下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服务员已经笑着离开了包间，转头一看楚逍君，只见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本书——《幼儿学前拼音》。

        ……离大谱。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小朋友就在面前呢？

        楚逍君现在还是半个文盲，要想隐瞒身份在灵虚学院上学，自然就得从头学习，所以金守成列了老长的一份书单，从幼儿园必读到中小学教材都包圆了，力求赶在开学之前让祖师爷适应现代生活。

        只是现在看来，楚逍君明显对水枪更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拿在手里问他：“这个东西怎么玩？”

        金守成看着“天真”的祖师爷，心累地抹了把脸，拧开一瓶饮用水把水枪灌满，示范性地朝着地板喷了一下，又还给他。

        楚逍君接过水枪，二话不说用枪口对准了金守成：“把你的鸟交出来！”

        金守成：……

        他万分无语地关上包间门，从兜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大小的黑色盒子，打开盒盖朝着椅子上一倒。盒子里滚出一只半个手臂长的乌鸦，正两脚朝天呼呼大睡不知天地为何物。

        楚逍君用玩具枪朝乌鸦滋了一下：“不会死了吧？”

        金守成用两根手指捏住它的嘴晃了晃：“老乌？乌云！”

        乌云依旧不省鸟事。

        金守成气笑了：“开饭了！”

        口令正确，乌云成功启动，砰地一下站起来抖抖翅膀，迅速进入干饭模式。

        刚刚楚逍君滋到它身上的水也全被还了回去。

        祖师爷没有生气，只是抹去脸上的水珠，和蔼可亲道：“它是不是会说话？”

        金守成：“……是。”

        楚逍君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办了。”

        乌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努力伸直脖子咽下金守成夹给它的麻辣牛肉，警惕地往旁边一跳：“你想干什么？”

        楚逍君一脸正义凛然：“收妖！”

        严格意义上来讲，乌云确实也算个妖禽——没有化形，发育不完全的那种。

        金守成神情麻木地往锅里下虾滑，例行公事地劝解：“祖师爷，别闹了。”

        这才三天，他觉得比加班三个星期还累，毕竟加班是有下班时间的，而祖师爷搞起事情来是不分昼夜的，想一出是一出。

        校长办公室里那两盆碎语草已经被楚逍君聊得快自闭了，乌云比它们聪明一点，一开始就没开过腔，本以为能逃过一劫，却不料今天还是破功了。

        逍遥仙尊此人果真非同寻常，谁要是让他觉得有趣了，就得做好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准备。

        可怜乌云这个心里只有吃和睡两件鸟生大事的懒货也被盯上了，吓得狂吃牛肉，发誓要做饱死鬼。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楚逍君看着乌云好不容易吃饱了，又突发奇想让它唱首歌来听听。

        乌鸦唱歌能有多好听？

        一首歌翻来覆去唱了三遍，每一遍都有自己的节奏。

        再听下去就要消化不良了，金守成捏着鸟嘴把它按回盒子里，请祖师爷移驾去逛商场买衣服。

        刚离开火锅店没多久，他就把楚逍君和摩托车一起放在了商场门口。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就是路边一棵树妖吃够了车尾气想换个口味，伸出枝桠抢走了一个小女孩手里的雪糕，然后——拔腿就跑。

        这烈日炎炎的天气，谁被抢了雪糕能不着急？

        小女孩哇地一声就哭了，她爸爸也快哭了，拎着孩子拔腿就跑。

        树妖刚成年，个头不大跑得倒快，隐身术使得时灵时不灵，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五六个人看到了一支水蜜桃味的粉红色雪糕飘在半空中。

        金守成暗骂一句：“真他娘的疯了！”

        他也拔腿就跑，冲出去帮雪糕上了个隐身术，又弄晕看到雪糕飘来飘去的几个人，接着就跟在树妖屁股后面追了过去。

        楚逍君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愿，反而乐呵呵地坐在支好的摩托车上看着这场闹剧。

        堂堂灵虚派掌门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灵虚山还真不如开发成旅游景区，到时候编几个感人的故事，至少能混个5a级。

        路上陆陆续续倒下五六个人，其他人想当然地以为这些人是中暑了，纷纷行动起来把他们拖到路旁的树荫下面，扇风喂水叫救护车。

        幸好这会儿天气太热又是饭点，路上人少，不然晕过去的可能就不止这个数了。

        楚逍君正百无聊赖地等着金守成捉妖回来，就听到不远处商场前面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

        原来是只猫。

        准确来说，是只怀孕的狸花猫。

        楚逍君蹲在草丛前十分友好地和它打招呼：“你怎么了？”

        狸花猫似乎不太舒服，朝着他长长地叫了一嗓子，吐着舌头喘了两下，肉眼可见的无精打采焦躁不安。

        这是渴了？

        楚逍君灵机一动，拿出玩具水枪在自己手心里喷了几下，然后把手伸到狸花猫脸跟前，示意它喝水。

        狸花猫伸出长着柔软倒刺的舌头在他手心舔了舔，又不喝了，只是不时地叫两声。

        楚逍君也伸出舌尖舔舔嘴唇，有点发愁：“我听不懂啊。”

        他想了想，拿出一枚指腹大小的丹药递过去：“要不你把这个吃了吧。”

        狸花猫耸动着鼻尖嗅了两下，似乎不喜欢这个味道，没吃。

        不能沟通，怪麻烦的。

        正当楚逍君打算直接把丹药塞到猫嘴里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一个冷冽如泉的声音：“中暑了，得送医院。”

        他有点喜欢这个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侧后方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一身常见的半袖短裤运动鞋，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

        口罩上方那双眼睛极为漂亮，睫毛细密纤长，黑黝黝的瞳仁澄澈如山泉水，目光沉静，在这种燥热如火的天气里让人觉得一看就能静下心来。

        楚逍君心道肯定是个美人，实在赏心悦目。

        他活了将近两千岁，以前到处乱逛的时候没少去喝过花酒，虽然他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身体接触，但美貌也算风景的一种，自然不能错过，多欣赏欣赏也是好的。

        可无论看过多少美人，单论眼睛来说，眼前这个口罩男无疑是最漂亮的。

        口罩男见他不说话，指着不远处的摩托车问：“那是你的车？这猫中暑了，我们得马上送它去医院。”

        楚逍君微微一笑。

        车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在金守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口罩男用三句话拐跑了他的摩托车和祖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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