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19

8

        回宫的路上，公主问我：“你的原身是什么？”

        我有些害羞，但还是老实答了：“小黄鸭。”

        不料公主听完，蓦地双眼发光。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公主小声道：“你介意化形给我看看吗？”

        实话说，这样的要求很冒昧，但她是公主，我只是她的侍女，这便与冒昧二字完全没有关系了。

        于是我没有说话，直接原地化了形。

        公主眼疾手快地双手接住了从空中掉落的我。

        从我的视角看来，公主的一切都变得好大。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她凑近我，笑得很开心，我却本能地想后缩。

        公主摸了摸我身上的鹅黄色绒毛，夸道：“真可爱，我喜欢小黄鸭。”

        我终于抓住了一个具象的公主喜欢我的理由。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

        毕竟我不会一直是小黄鸭。

        所有的小黄鸭都会长大的，那时候就是大黄鸭了。

        大黄鸭是没有小黄鸭可爱的。

        大黄鸭只是平平无奇的鸭罢了。

        9

        直到下宫车的时候，我才恢复人身，跟在公主身后下车。

        我知道公主的原身是黑天鹅，一个矜持、优雅、高贵的物种，但我不会冒失地让公主也化形给我看，哪怕我们感情再深厚，我也不会这样请求。

        忘记原身，越像人才越高贵，这是皇室的潜规则。

        所以公主即便生性喜欢水，也只能对水敬而远之。

        “琥珀，我真羡慕你。”公主忽然没头没尾地又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

        10

        我感觉到公主有时候会盯着我看，等我看过去时，她又会移开目光。

        我不知道公主在看什么，但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事。

        我没有问。

        11

        从十岁开始，我和公主一起长大。

        公主让我陪她上课，陪她读书，陪她做各种各样的事。

        我逐渐懂得越来越多。

        于是，我开始思考。

        思考使得我的世界焕然一新，我变得和过去的我大不相同。

        懂得思考是一件会付出极大代价的事。

        我一时说不清懂得思考对人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好像一群人在那里睡着，他们正做着美梦。

        有一个人突然醒了，看到了真实世界，发现梦里的东西都是原始愚昧的，于是他叫醒了身边那个熟睡的人。

        然后他们发现，真实世界有鲜花，也有痛苦，走到尽头或许是荒芜。

        沉睡的人可以被他们唤醒，但他们却再也无法沉睡。

        12

        公主成年礼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隔壁兽国的王子前来提亲，向老国王指名要黛羽公主做自己的妻子。

        黛羽正是我的公主的名号。

        “白额王子是兽国国王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兽国王位的王子。”

        “白额王子个人实力相当出众，在兽国有很高的声望。”

        “白额王子生得人高马大，风流倜傥，实是黛羽公主的良配。”

        我藏在老国王的议事厅外，帮公主偷听老国王和他手下的大臣们谈论兽国王子提亲之事。

        这些话听入我耳里，全都是一个意思：“嫁了吧，国王！”

        老国王谨慎地发问了：“他可有说，为什么指名要娶我这个女儿？”

        这确实是个问题，老国王有好几个女儿，黛羽公主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更不是最出名的，为什么那个白额王子就单单看上她了呢？

        难道他们从前认识？

        ——自从公主长大以后，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也摸不太准了。所以眼下都不敢肯定公主到底认不认识那个白额王子，也不知道她对这门亲事究竟持什么态度。

        大臣回话：“白额王子说，黛羽公主曾经救过他一命。”

        13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我听后却如遭雷击。

        一件几乎被我忘干净的往事，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你是谁？”

        “……黛羽。”

        “我会报答你的。”

        难道？？？

        救命，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吗？！

        14

        我自认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我没有马上断定白额王子就是我曾经救过的那个溺水的倒霉蛋，而是想办法先去确认一下他的长相。

        他不知道救他的人长什么样，但我知道我救的人长什么样。

        人高马大，风流倜傥……

        我回忆着当时那人被我救上来后的模样，觉得这两个词跟他实在没什么关系。

        不会这么巧的。

        我在驿站偷看到白额王子的相貌后，整个人都麻木了。

        真就，这么巧。

        15

        我对嫁给兽国准继承人毫无兴趣，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跟公主解释即将要娶你的人是把你当成我了呢？

        救命！

        16

        或者，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我到底该怎么做？

        最后我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公主对这个白额王子的看法。

        毕竟说到底，我和这个白额王子之间，仅仅只有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救命之恩的联系罢了。

        说起来，当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上岸后，也没再管他便走了，他都不生气的么。

        还巴巴地来报救命之恩。

        17

        当然，事情的发展确实还有一种可能：我向王子澄清，当年救他的人其实是我，然后王子感动之下，决定转而迎娶我作他的妻子。

        哇，这是什么品种的白日梦？

        反正不是个美梦。

        18

        公主果然问我：“父王对这门亲事怎么说？”

        我回忆了一下老国王的态度：“有戏。”

        公主听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看着公主美貌绝伦的脸，心里又生感慨：如果不是公主喜欢低调，恐怕今日王子来求娶的理由就不是救命之恩了。

        “你怎么看？”公主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看……什么？”

        公主：“那个……什么王子。”

        于是我将从大臣那儿听来的话，学给了公主听，末了，还添了一句：“他的长相确实和公主是相配的。”

        公主立马问：“你亲眼见过？”

        我答：“刚才去驿站看了一眼。”

        公主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19

        或许贵族都有沉得住气的特质。

        老国王没有拒绝这门亲事，但也没立刻答应，公主对此也没有任何表示。奇怪的是，兽国的王子竟也不催。

        于是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大家都按兵不动的阶段。

        但是没过几日，就有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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