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45-48

45

        塞勒涅女神戴着她朦胧的光冠坐上中天宝座之时，人间万籁俱寂。

        我躺在榻上久久睡不着，身旁的爱特却已经轻轻地打起了呼。

        都说聪明的人烦恼多，爱特是聪明人，却不见得比我烦恼。

        所以我这应该叫庸人自扰。

        我正日常庸人自扰之际，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本来以为可能是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经过，并不打算多加理睬，但那声音越发密集，其间似乎还夹杂着鬼祟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坐起来，凝神去听。

        真的有脚步声。

        是什么人？我的第一反应是哥哥的手下，但是心里又不免生疑。

        这么晚了，为什么在公主的寝房附近徘徊？难道是听哥哥的吩咐来守夜的吗？如果是的话，哥哥不该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啊，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光明正大。

        是怕吵到我们休息？

        虽然我不断在为这诡异的声音找借口，但我心中的不安感一直挥之不去，于是我索性起身，趿着鞋踮脚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往外看。

        猝不及防与一双黑瞳对视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直接麻了半边身子，反倒没有及时退开。

        屋外那人……应该是人吧！他不知抱着什么心理，也没有马上撤走，仍旧用那双幽深的似乎没有眼白的眼睛将我死死盯着！

        在我回过神，即将惊叫出声之前，他忽然不见了。

        紧接着便是一通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不明人士不止这一个！

        我尖叫起来：“来人啊——”

        没想到，与此同时，屋外远远的也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快救火！快救火！”

        “阿黄！阿黄！你没事吧！”一片喧嚷中，哥哥的声音由远及近。

        46

        大火蔓延得太快了，那群混蛋浇了油！

        门被死死地锁上了，有人要杀我们。

        公主和爱特都醒来了，发现我们正置身于火海之中，都有些惊慌失措。

        “琥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问我。

        我有口难言，毕竟这样的祸事是发生在我哥哥的地盘上的。

        屋外的人忙着救火，我听见哥哥在踹门。

        一时间，我们所有人都恨这昂贵的雕花大门质量实在太好。

        哥哥焦急地喊：“阿黄，你们没事儿吧？”

        我问：“哥哥，那锁打不开吗？”

        “这锁我没见过，不是我们的锁，没有钥匙！”

        我心中不禁哀叹。哥哥虽然是混江湖的，但是一向瞧不起鸡鸣狗盗的勾当，指望不上他或者他手下的谁会撬锁。

        锁打不开，门也不能暴力破开……

        我叫起来：“我们试试窗户吧！”

        窗户虽然开得高，但是也足够大，踩着桌椅，应该还是能出去的。

        爱特扶着我去推窗。

        “窗也被锁住了。”这是谋杀！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是冲公主来的吗？

        “能砸碎吗？”公主问我。

        我用各种工具尝试了一番：“材质太好了，砸不开。”

        火越来越大，房梁开始倾塌，浓烟滚滚，高温难耐。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热死、砸死！

        哥哥在外面叫人一起帮忙，热闹非凡，却毫无进展。

        “用这个试试。”公主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颗比拳头还大的宝石。

        这是白额国王送给公主的礼物，“神的眼泪”（注1），坚硬无比。

        伴随着一声惊天脆响，最后一次尝试总算成功了。

        我和爱特扶着公主，让她先出去。

        公主没有推辞，很快便跳了出去，屋外有哥哥接着，我倒也不太担心。

        眼见着公主平安落地，我和爱特都松了口气，继而面面相觑。

        已经没有时间了，这屋子马上就要塌了！我直接将爱特往外推：“你先走！”

        一向聪明的爱特这时候却泛起糊涂来，非要与我纠缠：“不行，你先走，我断后。”

        “来不及了，你赶紧走！”

        “不，你先走——”

        推搡之间，我们两人的手都被碎玻璃划破了，血滴答滴答地到处落。

        又是一根承重柱倒下，差一点儿就砸中爱特的头，我扑过去，大叫：“哥哥接住！”然后便将爱特直接推了出去，自己则被柱子砸中了后背。

        一声闷响，我生生受住了。

        “琥珀——”我听见公主和爱特同时叫我。

        “阿黄，你怎么样？！快下来！”哥哥也在喊。

        可是好痛，动不了。

        让我缓一缓。

        自己跳下去这个动作，我已经做不到了，只能尽力翻身，试图借助重力掉下去。

        就在我脱离那根柱子的一瞬间，我感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身体悬空。

        与此同时，我听见下面一阵跌宕的惊呼。

        47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一片废墟，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公主怀里，不免一惊，想要坐起，却感到一阵酸麻痛楚。

        “别动。”公主说。我这才发现她的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公主，”我一不小心叫出了以前的称呼，“你怎么了？”

        公主有些哽咽。

        我扭头逡巡：“我哥哥和爱特他们呢？”

        公主抬起手，我看见她手心里有一把被血浸透的玻璃尖锥，她哀恸道：“爱特……死了。”

        我如遭雷击。

        公主告诉我，在我从半空掉下来被哥哥接住的同时，一群人突然出现，手持利刃，直冲她而来。

        那几名马侍卫与这群杀手打成一团，却一个一个地被杀死，好在还有哥哥的手下相助，但也只算打了个平分秋色。

        这时，尤达却从杀手中现身，手持尖锥已经突破到公主身遭，眼见着那杀人的尖头即将捅穿公主的心脏，爱特奋不顾身，替公主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一击不成，尤达立马撤退，却被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马侍卫逮住了。

        那名马侍卫正是之前执行公主命令时有所犹豫的那匹值班马。

        公主令他就地格杀尤达，尤达却叫他放了自己。

        最后马侍卫痛苦地对公主道：“尤达于我有救命之恩，不敢不报。今日我以命换命，来世再为公主做牛做马。”说罢，放开了尤达，横剑自刎。

        公主又喝住我哥哥：“杀了他！”

        我哥哥却也只是眼睁睁看着尤达带人撤走。

        我了解他，即使干了这个行当，却仍有一颗与世相违的赤子之心，无论如何不肯杀人。

        临走前，尤达对公主说：“来日方长。”

        48

        我听完公主的叙述，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窒息而死。

        天呐，噩梦成真了。

        我看着那把捅穿了爱特身体，也捅穿了无数个平凡的可能性的尖锥，心在泣血。

        “你哥哥他们帮我厚葬了爱特，”公主说，“现在正忙着重建他们的基地。”

        “对不起。”我说。

        公主摇了摇头，只问我：“还能动吗？我们得离开了。尤达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缓了缓，试着起身：“对，哥哥他……护不住我们，我们得走。”

        现在想想，我与哥哥之间的感情也没有深厚如海。

        毕竟，我们只是因年幼孤苦、同病相怜而互认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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