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赵慎之总算调回京城了，他在京城准备上任的这个部门是新成立的，说来是一桩惨事，也是一桩趣事。

        几月前早朝，卯时已过，可是大殿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大臣。皇帝怒了，心想这些逆臣太大胆了，还集体旷工不成，朕今天就要看看这些逆臣究竟什么时候来上朝。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那些迟到的大臣才陆续来到大殿。

        有的大臣满脸黑灰，离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焦味；有的大臣全身湿淋淋的，冻得瑟瑟发抖；有的大臣赤着脚，身上只披着一个布单……

        皇帝原本一腔怒火，可是看到大臣们狼狈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诸位爱卿，你们何以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苏玦前面被调回京城，作礼部侍郎，苏玦向皇帝禀明了情况。

        昨夜，京郊突然燃起了大火，大家根本来不及穿衣服，跑到外面就赶紧救火，可是火势太大，直到辰时才遏制住火情，大家这才匆匆忙忙地来上朝。事出有因，皇帝也不好怪罪，就赦免了他们的大不敬之罪，宣布退朝了。

        可是退朝后，大臣们却都不肯走，纷纷向皇帝诉起了苦。

        原来，本朝房屋买卖租赁价格极高，朝中除了个别位高权重的高官，或者家中有财产的大家族出身，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大多数官员都只能在京郊租房子生活。昨夜的大火烧毁了他们的房子，财物也跟着一块烧毁了，他们现在不仅无家可归，而且还身无分文。

        皇帝在了解了情况后，忙命人从国库中取出了一些钱财，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官员暂时解决居住和温饱问题。

        可是没几天，苏玦又带着大臣向皇帝要钱，同时，有官员禀告，近日京城又发生了几起火灾，好在发现得早，遏制住了火势，损失较小。

        这时，苏玦建议皇帝组建一支队伍，专门调查京城频繁发生火灾的原因，并在发现火情后，第一时间进行扑救，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支专业防火队伍——军巡铺。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房一所，铺兵五人。全城的“防隅巡警”预计一千多人，建立望火楼20多处。

        军巡铺的职责，既在灭火，又在防火。“京都禁火甚严”，时至夜半，不论官宦、百姓均须定时熄灯，不得违逆。

        夜间巡铺兵士走街串巷，检查监督火禁的执行情况。如有夜间祭奠死亡者，均须在子夜以后进行，并事先报告军巡铺，使铺兵记录在案，以免误将祭祀烧纸钱当作火警，在城内引起惊恐混乱。

        这些军士需要经过严格训练，技精、艺高、胆大、责任心强。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夜间巡警”，督促居民按时熄灯，消除火灾隐患。为及时发现火警，军巡铺还要“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铺兵轮流更替，昼夜值班，风雨寒暑不避。发现火警，及时报告。

        楼下“有官房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并备有多种灭火器械：“诸如大小桶、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一应俱全。

        一旦发生火灾，这些军士就可以立即携带消防器械，奔赴失火地点进行扑救。

        同时，铺兵还飞马报告失火地段的军政长官厢主，开封府尹及负责京都卫戍的马步军殿前三衙，“各领军级扑灭”。

        在扑救中，各支部队配合密切，有的警戒弹压，维持秩序；有的救护，安置受伤居民；有的抢救财产；有的运水灭火。做到“每遇火发扑救，须臾便灭”，“不劳百姓”。

        赵慎之便是这种情况下被召了回来，让他负责京城消防问题，查出了京城频繁发生火灾的原因。

        赵慎之回京后，四处走访，发现京城房屋的建筑材料都是易燃材质，一旦受到雷击或失火，房屋很容易就会燃烧。而且京城的房屋过于密集，一旦一间房子着了火，相邻的房子都会跟着遭殃，火势很难控制。

        赵慎之向苏玦建议可以招募工人，研究房屋的建筑材料，尽量不采用易燃的材质，在现有房屋的基础上，再进行改造。

        苏玦又向皇帝建议，皇帝很赞成苏玦的提议，于是命人贴出告示，招募工人研究新的建筑材料。

        但在赵慎之研究新的建筑材料期间，京城又发生了数起火灾，有许多百姓无家可归，都聚在皇宫门口希望皇帝能够解决他们的难处。这日早朝便在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皇上，微臣有事上禀。”宰相王旦立在朝堂下道。

        “礼部尚书苏玦玩忽职守，目前的重中之重，应该是集中精力防火。他应该着重防范京城着火，而不是研究新的造房材料。”宰相王旦在早朝上以玩忽职守之罪参奏苏玦。

        苏玦不由皱起了眉头：“皇上，一味的防火只是治标不治本。京城时常发生火灾，是因为房屋易燃材质搭建，天干物燥稍有火星，就连绵一条街都要遭殃。只有研究出新的建筑材料才能治本，同时配合防火和救火，才是标本兼治。”

        皇帝点点头，“是的，朕赞成苏爱卿的说法，要从根本上防治。研究新的造房材料刻不容缓。但现在百姓们就堵在皇宫门口，应该给他们安置个住处。众爱卿可有什么妙计？”

        一时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但大家都没商讨出什么对策。

        这时，赵慎之按理是新调入京城，不该锋芒毕露，太多的发表自己意见。但他倒真有个法子，大家在朝堂讨论的如火如荼时，赵慎之走到苏玦身旁，小声说道：“苏大人，小人倒有一法子，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玦侧耳倾听道，“你且细细说来。”

        “京城那些闲置的房屋……”赵慎之小声的一一说来。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对京城有许多闲置的房屋一清二楚，这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暂时拿出来救救急，但这不免有些慷他人之慨，损害了屋子主人的利益。

        苏玦向皇上禀报：“皇上，京城中有些官员和富商都有闲置的房屋，皇上可以暂时征用。”

        苏玦刚说完，就有一些官员反对。

        “那怎么行，你苏玦慷他人之慨，又不是你的房产，你当然轻易就能许诺出去。这些房子征用给那些百姓。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们必不会爱惜。”

        “对呀！到时大家的损失谁去承担？”又有官员质问道。

        苏玦回道：“各位大人且莫着急。朝廷征用必不会无缘无故，一分钱不讨的强行征用。我们可以把这些房屋低价租赁给百姓，跟他们订立契约，不得损毁房屋。国家再每个月拿出一些钱对提供房子的官员和富商进行补贴。”

        赵慎之赶紧提出进一步解决办法，支持苏玦道：“是呀，京城这许多房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老百姓们，大家也有些收益，这是双赢的办法。”

        宰相王旦也不赞成苏玦的提议，“苏大人想的太过简单了，这样损害了官员和富商的利益，很可能引起他们的不满，对京城的安定有威胁。”

        “朕倒觉得苏大人这办法极好，现在是特殊时期，那些官员和富商应该以国家利益为重，况且国家又给补贴，那些官员和富商会理解的。”皇帝赞同苏玦道。

        有了皇帝的认可，大臣们顿时不敢在朝堂上，再有什么不满，只能乖乖的等待安排。

        苏玦让赵慎之迅速列出了一张名单，按名单统计了房屋闲置的情况。然后，让赵慎之将无家可归的百姓都安排到了闲置的房子中，那些官员和富商虽然很不满，但是是皇上的旨意，他们只能照办。

        解决了居住的问题后，皇帝又让苏玦带着赵慎之从国库中支出一些钱，用来买米救济那些百姓。

        几个月后，赵慎之带领工人们研究出了新的建筑材料，不仅阻燃而且成本低，皇帝很高兴，不料这时有个年轻人竟然蓄意放火，赵慎之的队伍在救火时，有两个人死了。

        那两个人都是赵慎之在京城招募的普通百姓，他认为应该好好嘉奖他们的家人，并且给死去的人追加封号。为了鼓励他们救火，并且降低发生人为纵火的频率，苏玦建议皇帝可以制定出一套严密的奖惩制度，对于蓄意放火的人给予严惩，而救火英雄应给予奖赏，皇帝也批准了。

        有了军巡铺，京城内的火灾果然发生得少了，但京城内的房屋过于密集，发生火灾扑救困难，而且财物损失极大。

        赵慎之在郊区修建房屋，把一些商铺转移到郊区，那么一些百姓就会选择到郊区居住。这样，分散了人流物流，对于救火有很大的好处。

        京城的商铺和住宅的租金都很高，郊区有了房子，而且价格很公道，许多商人和百姓都选择到郊区去做买卖和生活。京城的人流物流分散了，房屋又经过了改造，加上有军巡铺的日夜巡逻，京城出现了一派安定和谐的新景象。

        这天，苏玦悄悄地进宫去见皇帝，向皇帝禀告：“恭喜皇上，现在京城有了军巡铺，已经基本不发生火灾了，关键的是控制了京城的房价，并趁机盘点了官员和京城的闲置房，真是一箭三雕，皇上英明！”

        皇帝显然对底下人的恭维很受用，貌似谦虚道：“也多亏了爱卿，朕已经下旨升你为御史大夫了。”接着又说道：“现在知道了那些官员和富商的情况，让他们出点血，为国为民也是应该的。”

        苏玦奉承了一番，就退出了皇宫，转身却乘了马车，几经周折进了宰相府的后门。

        “多谢大人提携，如今皇上升我为御史大夫了。我只是不解你让我向皇上提出这些建议，可是在朝堂上你却装作反对我，这是为何啊？”苏玦恭维道。

        王旦转动手里的扳指道：“皇上有意把权力一分为三，朝中以前依附我的大臣见我失势，都对我敬而远之了，那些富商现在都没有人来拜访我了，我在朝堂上假装反对你的意见，是让他们知道我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现在皇上查清了他们的底细，他们一定会来找我庇护他们的。”

        苏玦恭敬地说：“大人，您这招真是高，一会儿下官的心意就会送到府上，还请笑纳。”

        这时，管家上前禀告说：“大人，枢密院史、参知政事，粮铺的林掌柜，钱庄的赵掌柜……他们都在外面排队等着拜访大人呢。”

        赵慎之也在出色的完成京城防火问题后，更得苏玦信任了。

        只是昭姐儿却有些担心，“松哥儿，我觉得我们有些忘记初心了？”

        赵慎之最近正是春风得意，“怎么了？最近不是挺好吗？差事都很顺隧。”

        “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讨论的那个问题吗，与上峰保持恰当的距离，不站队，不溜须拍马，就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为百姓做点实事。”昭姐儿看赵慎之最近有点飘了，很担心他。

        人一旦丢掉谦逊之心，得意洋洋的时候，如果不很快控制住，那祸患马上就会降临到头上了。

        赵慎之瞬间就懂了昭姐儿的意思，她在担心自己跟上峰走得太近，就被划入党派了。当党派失势时，自己会招来灭顶之灾。

        但加不加入某一派系，真是人自己能控制的吗？人是群居动物，你在不停地和不同的人接触，一起处理一些事情。当你们做同一件事时，当你们想法一致时，就天然的成为了一派。即使你不承认，别人也会在心底将你们划作一派。

        赵慎之叹了一口气道：“人生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掌控的，我们自己做不了太多的选择，更多地时候是命运推着我们作了选择。”

        “可是……可是……可是不该是这样。”昭姐儿想说点什么，来反驳，来修正，但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言语。“我们总该坚持些什么。”

        “坚持些什么。”赵慎之呢喃着重复昭姐儿的话，“我一直在坚持呀，坚持为百姓多做一点实事，多做一些利国利民，对的起良心的事。”

        “你看解决京城防火问题，将城内闲置的房子低价租赁给百姓，这难道不是咱们以前所说的初心吗？但有时候，人不得不站队呀，做事有时难免需要灵活一点，变通一点。生而为人，咱们在这世道生存，如果你哪边都不站队，那出事的时候，咱们终将被两边都抛弃。”

        “可是我不想站队，咱们站了队，终有一天上位者，让咱们做一些没良心的事怎么办？”昭姐儿担忧道。

        赵慎之让她放宽心，“别担心那么多，咱们只站自己觉得对的事。如果有一天让我干伤天害理的事，那我这也长着根硬骨头呢，骨气还在，不会折了的。”

        “嗯，那就好，我相信你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不过说道骨气，我想说两句了，人要有骨气，但不能有傲气。你最近有点飘，你在礼部，在朝堂可万不能像在家里般表现出来呀。”昭姐儿终究还是点明了说，赵慎之最近有点嘚瑟的问题。

        赵慎之听罢点点头，“你多虑了，我在外自然不会像在家这么放松，什么都表现出来。”

        看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昭姐儿不由忧心忡忡道：“情绪是人不由自主就表现出来的，难免有顾忌不到的时候。只有从心底没有那股洋洋自得，发自真心的谦逊才能以绝后患。你现在这样，要不得。”

        赵慎之想想昭姐儿的忠告，又反省一下最近自己的行为，心态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向昭姐儿保证道：“好呢，我会注意，会调整一下的。”

        “我知道呢！你肯定能处理的很好的，工作顺利的时候，难免会比较高兴一点。我只是顺嘴提一提。不过就是我不提，我知道你也很快自己就能反映过来。”昭姐儿又皱着鼻子向赵慎之撒娇道，心里却仍旧有着满满的担忧，不能消散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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