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章

窗外雨是滂沱，瓢泼的大雨倾泄而下，狂风呼呼作响，闪电撕扯着乌云，乌云又重新聚拢，黑压压的，令人胆战心寒。

        昭姐儿躺在床上看着窗边坐着，仅着睡衣往外出神的赵慎之，知道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仅是他们，宫里宫外，皇亲贵戚、文武百官、宦官宫女都将彻夜不眠。

        “快睡吧，这几天不知何时会发生大事，你得养足精神，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或者你再添件衣服。”昭姐儿心疼丈夫，雨夜天寒，准备起床给他拿件袍子披着。

        赵慎之摇摇头，神色严峻，硬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无碍，你一到晚上就手脚冰凉，被窝里好容易有点暖和气，就别起来了。”

        赵慎之说着走到床沿也无心脱鞋，将脚耷拉在床下，就着床边半躺着。

        昭姐儿赶紧用被子一角给赵慎之盖上肚子，“你可是担心太后娘娘的病？”

        “担心太后娘娘的病是一回事，但大家本质真的是担心太后娘娘的病吗！”赵慎之紧蹙眉头，无声的叹息道。

        昭姐儿听完也只能叹息一声，太后原是蜀地孤女，出身寒微，因缘际会跟了先帝，从无名无分，到一国皇后，到当今太后。

        太后她通晓诗书历史，似乎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从先帝中风卧病在床，处理朝政直到近几年，还政给皇帝。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多年来太后把持朝政，与当今皇帝五日一御承明殿，皇帝位左，太后位右。但皇帝年幼，真正掌权的的是太后，所有事都太后说了算。

        甚至当初皇上选妃，都是太后拟定的几家世家的女子。皇上喜欢其中的张氏，但最后太后给皇上选了自己中意的郭氏为皇后。

        皇帝皇权虚空旁落太久，早已堆积了铺天的怨气，只能向太后重用的权臣发泄。只怕太后一旦山岭崩，有太多的朝臣要发生变故。

        其实昭姐儿很佩服故去的刘太后，早年先皇身体不好，沉迷求仙问道，后来丈夫去世，当今皇上年幼，才十二岁。她以弱女子之躯，稳住朝堂抗压反对她的大臣，发行纸币、兴修水利、创设谏院、兴办州学、发展经济。

        这个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她的手腕早已超脱性别的束缚，但她也还有着女人的柔软。她本可效仿武则天称帝，但抑或是不想对不起死去的丈夫，一辈子没有称帝。太后一生正式场合穿过两次龙袍，一次时一个月前去太庙行祭祀大典，一次便是这次过世准备将其作为寿衣。

        “利欲熏心”，太后一生为人诟病的也许很多，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站在高处看人，习惯了万事尽在掌控之中后，就不能再习惯事情不受控制，事情不再按自己的意愿发展了。

        太后就是这样。她亲政生涯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习惯了朝廷事务都由自己来决定，所有人都要听她的了。所以她无法彻底还政给当今圣上。唯有等太后过世后，才能真正完成新旧王朝的交替，当今皇帝才能有实权。

        果然等到第二天清晨宫里，传来太后发丧的消息，太后病逝了。且同时发生了两件使天地为之变色的事情。

        第一件事，太后死时生着龙袍，死前数次拉扯着自己身上的龙袍，嘴上似乎还想说着什么，后来礼部尚书看了出来，便回答道：“太后不愿先帝见她身穿天子服入葬。”

        最后皇帝连忙命人将其换下，换上太后的服装，就这样，太后才安心的离开人世。

        第二件事，赵氏皇族中最具威名、十余年来一直佯装疯癫，称病不朝的八王爷对告知皇帝：“太后并非陛下生母，陛下生母乃是李宸妃。李妃娘娘死的不明不白，怕是被人害死的。”

        又从皇太妃杨氏处得到证实：“陛下真正的母亲确是李宸妃，现已不在人世。”皇上这才知道，原来刘氏并非自己生母，而生母李妃娘娘至死都不得与自己相认。

        这件事算不得辛秘，只是大家都瞒着当今圣上。当年皇上的生母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后来被先皇看上，生下了当今圣上。是先皇的默许，为了让当时还是妃子的太后，晋升为皇后，将当今圣上转接给太后抚养。为了不让圣上生母声张，能够封口，先皇晋升李氏为李宸妃。

        现今当今圣上，知道太后并非生母，只是养母。一想到太后对他的养育之恩，想起往日一幕幕母慈子孝，想起太后平日对他尽心竭力、悉心教导。

        皇帝本性善良，生性宽仁，为人深沉内敛，又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这些都与太后二十多年的教诲分不开关系。

        皇上一时内心五味杂陈，伤痛欲绝，皇上当即派兵包围了刘氏亲眷的府邸，并遣人到李妃灵柩所在的洪福院查看。结果发现李宸妃被以后礼下葬，在水银养护下，面色如生。

        确实太后这人控制欲极强，但做事好歹留有余地，当年抢了李氏的儿子，但这些年也派人悉心照顾

        得知消息后，皇上感叹：“人的话，岂可尽信啊！”

        皇上悲痛欲绝在太后灵柩前焚香祭拜，哭着说：“自今以后，大娘娘一生清白了！”

        随后皇上整顿朝纲，便如火如荼的开展了。

        皇上首先就贬谪太后在世时受重用的宰相、枢密使、参知政事这些位高权重的职位，换上了自己的心腹。随后召回了当初抵触太后执政，被贬的官员。接下来皇上就着手打压刘氏外戚。

        一时整个朝廷的局势风云变幻，大家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在赵慎之不属于哪个党派，昭姐儿能睡个踏实觉，清算也轮不到他头上。

        今日昭姐儿一大早就虽所有内命妇，一同进宫哭丧，祭奠太后去了。在慈宁殿站了一天，昭姐儿觉得腿都不是自己得了，脚底板子生疼。且今天她们在后苑时，听说前面外朝的文德殿吵吵闹闹的，好似朝堂有争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喜鹊给我打盆热水来，我烫烫脚。”昭姐儿有气无力的说道，又脱了鞋，软瘫在卧室外间的罗汉床上。

        这事元宝却急急忙忙的在帘子外禀告：“夫人，老爷出事了！”

        昭姐儿听说赵慎之出事了，一个机灵从榻上坐了起来，半踏了鞋，忙叫元宝进门回话：“老爷怎么了？”

        元宝掀了帘子进来，神色凝重道：“老爷触犯了圣怒，被收监了！”

        昭姐儿好似一下被人一棒子打在头上。

        “老爷为人处世谨慎，平时说话办事极妥当，怎么会触怒当今圣上呢？！”昭姐儿讷讷的道。

        元宝今日下朝前，早早便赶了马车停在宫外，等着接赵慎之回家。他左等右等，其他大人都下朝回家了，暗想可能是赵慎之有事耽搁了。但又等了一两个时辰，还是不见赵慎之人影，元宝赶紧找相熟的宫内公公打听了，才知道赵慎之被关押了。又找了赵慎之平日相处较好的大人打听，才知道始末。

        “所谓何事？”昭姐儿是一万个不相信。

        “是为着郭皇后。”元宝一五一十的将回家打听的缘由，细细同昭姐儿讲来。

        这皇后郭氏是太后为当今圣上选定的皇后，很得太后喜欢，但是皇帝不喜欢，两人之间情感淡漠，圣上有意疏远她，十分宠爱尚美人。

        尚美人得宠之后，郭皇后非常妒忌，多次给尚美人穿小鞋。昨日，尚美人在圣上面前说郭皇后的坏话，恰好被郭皇后听见。

        于是郭皇后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扇尚美人的脸，圣上连忙去挡，郭皇后没收住手，误扇在了圣上脸上。

        圣上十分愤怒，今日早朝提议废后。

        吕简本就与郭皇后有私人恩怨，在朝堂上极力附和圣上，觉得郭皇后连皇帝都敢打，如此有损圣德的行为，不足以再担任皇后。

        郭皇后说话直白，早些年圣上问她吕简此人如何。郭皇后说了句大实话：“吕简此人就是老狐狸，并非不攀附太后，只是他像那墙头草，多机巧，善应变。”

        皇帝想了想觉得郭皇后说的并没有错，于是在那批贬谪官员的名单中加上了吕简，罢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陈州。自此二人结下梁子，吕简一直怀恨在心。

        这次吕简便借着郭皇后误打了皇上的事，请求废后。这事正中皇帝下怀，皇上对郭皇后本来就不喜，现在更是一眼都不想看到，想封他最近宠爱的尚氏为皇后。

        赵慎之等人因着郭皇后，虽为人莽撞，在宫内常与得宠美人拈酸吃醋。但郭皇后为人正直，敢说真话，常常能规劝约束皇上德行，这方面又十分贤惠。

        且郭皇后出生于代北名族，祖父是北宋初年名将、平卢军节度使、赠尚书令兼中书令、英国公郭崇。为朝廷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如今太后刚过世，皇帝就想废后，另立自己喜欢的美人，这实在是在不妥。

        赵慎之同苏玦极力反对，群臣反对之人也不在少数，但当今圣上是铁了心要废后。圣上当堂震怒，直接便命人收押了苏玦、赵慎之等几个带头劝阻的官员，容后处理。

        听元宝将打听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说明白，昭姐儿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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