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锵锵锵——

        半空中的两人甫一交手便纠缠成一片残影，兵器相击的铿鸣声连绵不绝，只这瞬息之间便已互/攻数十招！裴澍抡起碧琼左右阻挡，可她愈是与这人打斗，愈是眉头紧蹙：此人气息绵长、招式却十足阴毒，修为远在她之上！

        如此缠斗下去，她必败无疑！

        裴澍虽心中思忖，手上招式却不敢有分毫放松，反倒更加谨慎保守，时刻不忘试探这人的底细。黑衣人自然也看出了裴澍的心思，只听得他冷嗤一声，瞬间加快攻势，将裴澍一剑击退，倒飞出去！

        眼见着自己就要摔落在地，裴澍情急之下将碧琼转了个圈，笔直/插/入土中！碧琼一路向后，伴着擦碰地下石块的嘲哳声响，足将林中泥土犁出一道十几尺长的深沟，方才嵌进一株粗壮树木中，堪堪停下。

        而拼命握紧碧琼的裴澍脊背亦狠狠撞在那老树上，噗地呕出一口血来，软倒在地。

        她被黑衣人的气劲伤了五感，不知自己此刻双目充血，只觉得目光所及是一片模糊血色，但还是费力地寻找着那抢了她玲珑球的小乞丐廿三，希望他能够稍微机灵些，见势不好赶紧自己逃命去。

        那黑衣人手腕阴狠毒辣，而他不过是个凡人，若搅和进修真界的纷争里，怕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下来了！

        裴澍欲要出声叫骂黑衣人将他引来，可那人却像提前洞悉了她的意图似的，远远地打来一道灵力——

        “呃！”

        那灵力阴极寒极，甫一入体就如条冰寒的毒蛇般顺着裴澍的筋脉疯狂游窜，只几息功夫便叫她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裴澍不愿在黑衣人面前示弱认输，硬是咬牙攥紧了碧琼的剑柄，强忍着不肯痛叫出声！

        可即使她默不作声，那额头手掌虬结的青筋、洇湿的衣袍与鬓发、顺着鼓起的太阳穴汩汩而下的冷汗、痉挛紧绷的身躯……无不昭示着她正在承受的难言苦痛。

        小裴仙长终究是无力再管那个强/占她法宝的混蛋小乞丐了。

        自知无力回天后，她心中有些怕。

        在山上时，师尊和出门历练过的两位师兄都曾与她说过，山下有些邪修会以折磨弱者为乐，又或见着了貌美女修便掳走收为炉鼎。裴澍虽在抽条，瞧着有些伶仃，但她是难得的单水灵根，也从不曾与人双修，再适合做炉鼎不过。

        裴澍牢牢地握着碧琼剑，若有万一，她绝不愿损去这满身傲骨——

        出乎意料地，黑衣人只将裴澍打得倒地不起，却并不来凌虐她抑或将这难得的单水灵根女修掳走。他甚至没有走近看她一眼，转身直奔另一边还没跑远的廿三！

        廿三确实如裴澍所期盼的那样逃命了，但在手腕通天的强悍修士面前，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夫俗子、一个无家可归的寻常少年，也只是一只长得稍微大些的蝼蚁罢了。

        廿三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和几乎要将心肺吐出来的喘息。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像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但比起这个，他更希望自己不会成为一个留在原地送死的蠢货。

        他们刚一交手他就知道了，那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染指的世界。

        但太可惜了，裴澍败得太快，快到廿三甚至没来得及从树林跑进春水镇里。他只来得及听到一点声响，就被身后赶来的气浪倒吸回去——直到颈项被那黑衣人攥在手掌中，廿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点声响是黑衣人一声阴冷悚然的低笑。

        只一个闪身，黑衣人便带着廿三回到原地。从他被黑衣人举着的角度向前看，刚好能看到裴澍狼狈而痛苦地靠在树下不停痉挛。在她嘴角殷红血迹的映衬下，那张方才还在活力十足与他吵架的清瘦面孔苍白如纸。

        被连累了的好像不是自己，而是她。

        廿三忽然有点不敢看她……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东想西想了。

        黑衣人对他很感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摩挲廿三的脖颈，顺着少年的喉咙一路向下，划过锁骨、胸膛、柔软的肚腹，停在一个圆圆的凸起上，将廿三摸得汗毛乍起，冷汗涔涔。他显然还不知道那是何等的视他如货物般挑三拣四的恶劣，却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份轻慢的冒犯。

        “你的这身皮子，很不错……”黑衣人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沼泽中蛰伏的毒蛇，阴森又黏腻。他掏出了此行的目标，是廿三逃跑都不忘带上的玲珑球。

        “本座原该将你毁尸灭迹，半分痕迹都不留……但你的皮子，实在是很合本座的心意。”

        他将手重新扶上少年人纤细脆弱的颈项，在他耳边轻缓地呵了口气：“它太合适，也太难得。所以本座可以破例，留你一个全尸。”

        廿三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焦距虚无地汇聚在黑衣人身后：那里是裴澍倒下的地方。

        而此刻，裴澍正努力收敛住自己颤抖的气息，努力地藏住自己。她一手拄着碧琼、一手扶着老树，摇摇欲坠、却又沉默□□地重新站起来。她的双眼依然看不太清楚，但尚且稚嫩的神识已经对那股阴冷的气息刻骨铭心——裴澍举起碧琼，对准了黑衣人的后心！

        水攻坚强者，以其无以易之1。

        当她第一次握住手中的剑时，师尊是这样说的。水是天下最柔弱的东西，却可以战胜……一切刚强！

        黑衣人一手扼紧了廿三的脖颈，另一手怜惜地抚上他面颊：“小美人儿，你可安心去……呃，咯、咯咯！”他忽然睁大双眼，未出口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在他的胸口处，赫然冒出一段和着血的凛冽剑锋！

        嘭！

        一声巨响过后，裴澍被黑衣人身边的罡气猛地冲撞出去，再度重重地撞到树干之上！这一次，她却是不需黑衣人再补一记灵气，已然当场意识涣散、倒地不起了。

        “竖子尔敢！”一直显得从容不迫、戏耍着裴澍二人的黑衣人，此刻终于彻底癫狂，当下便要捏死廿三直冲过来：“贱人，受死！！！”

        裴澍有点为自己的浅薄而惭愧。她也没有想到，即便被她一剑穿心，此人也还有余力发疯——

        可惜抵抗至此，还是没能保住这倒霉的小乞丐……

        这一瞬间仿佛拉长成了永恒，裴澍望着黑衣人气急败坏地疾驰过来，甚至还有空闲想想师尊师兄会给自己立什么样的墓碑，还来得及为这次失败的声东击西不无遗憾地努力苦笑一下……但还是这个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怖气息，毫无预兆地、沉沉地下压！

        她下意识地循着那股气息望过去，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再往下，是还沾着污泥的下颌，和被黑衣人扣在掌中、将要拗断的纤细颈项。

        也许是她太过明目张胆，眼睛的主人发现了她的窥视，回望过来的目光令她无比心惊。

        裴澍不知该说是镇定还是呆滞地感受着，感受着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将黑衣人碾作虚无后，意识方才渐渐恍惚了。她最后奋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只模模糊糊看到廿三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惊恐神情与刚刚判若两人。

        他好像焦急地说着什么，但裴澍已听不到了，只余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人真的可以，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啊。

        1：化用自《道德经》“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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