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火车上的时间并不难熬，聊会天、玩一下游戏、做一场美梦就过去了。

        到站前的半个小时。

        严旬安给高瞻换了一身行头：内套了一条加绒打底裤，羊毛袜和雪地靴，羊毛毛衣，厚实的特殊面料的羽绒服，围巾手套、耳罩帽子，把他围得严严实实，半点风都渗不进去。

        朱肖喜揣着衣兜在门口稀罕的看半天，这也保护得太好了，跟保护刚出生的小宝宝一样，他莫名冒出一句话：“脸没穿衣服。”

        严旬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拿出面霜与口罩。

        “还真有啊。”朱肖喜咋舌。

        高瞻：“……”

        严旬安打开面霜，沾一些涂到高瞻脸上，香香的凉凉的滑滑的，有人看着，高瞻不大自在，说：“我自己擦就好。”

        朱肖喜鼻子动了动。

        高瞻转头看他，“肖喜要擦吗？”

        朱肖喜嘿嘿一笑走近，孩子似的嘴里念叨着：“香香……”

        “自己去拿另一盒。”严旬安抬颌示意桌上。

        “哦，哦，好。”

        旁边正在定妆的朱云贞闻言，不由手一顿。

        严旬安一般不允许别人动自己的东西，这倒不代表她有多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于，只不过属于自己的，她就不允许别人染指。她有精神上的洁癖。

        朱云贞不是物品，却曾是她的例外。

        如今高瞻也成了她的例外，且不同于朱云贞的例外。

        他将她的私有欲放得很大又缩得很小。

        朱肖喜乐呵呵的挖了一块面霜往脸上抹，一边抹一边往外头走：“我给余景阳跟方小少爷分一些。”

        下了火车，严酷寒风刮得脸生疼，刮得这些常年生活在暖和南方的少年极不适应的鬼哭狼嚎。

        刚刚还觉得严旬安过于夸张的朱肖喜捂着脸，承受着混有冰渣子的风将眼睛吹得冒泪水的痛苦。

        一群人挤着堆着，螃蟹似的往车站挪动，引得当地人纷纷侧目，甚至有的哈哈大笑。

        严旬安掖紧高瞻的围巾，他下意识的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避寒。

        寒风凛冽，他一双桃花眼干涩得眨了几个来回，似乎有些懵，他僵硬动了动脑袋，梦境里的刺骨的冷意在三十多个小时的温热中变得遥远，以至于他记不大清楚了。

        轿车已经在车站外候着了。

        一行人上车，总算缓了过来。

        这座美称为“东方莫斯科”的冰城，俄式风情浓郁，落目处多是极具异域情调建筑，圆顶尖塔在旭日中昭然耸立，吸引人眼球。

        此时接近早上七点，这座城市尚未完全醒来。

        去酒店的路上尚不拥挤，道旁行人稀疏，环卫工人与卖番薯的裹成球的老年人是一道独特的生活风景。

        酒店不远，很快就到了。

        三十五层的酒店餐厅，俯瞰附近整个的乐园与滑雪场，也略窥得渐渐苏醒的城市一角，在此享受用当地特色的早餐，如鲜浓而没有半点腥膻味的羊杂羊肉汤、皮薄馅大堪比包子的饺子，伴有海苔和脆条的咸豆浆、微甜的核桃米粥、外酥里嫩富有嚼劲的各种馅的烧饼……颇为惬意。

        只是有些食物口味与z市的相差甚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余景阳就非常接受不了咸豆花，两道剑眉皱成从中折断的黑炭笔，他又一次问朱肖喜：“你真的觉得好喝？”

        “好喝啊，我甜咸都能接受。”

        朱肖喜咕噜咕噜喝完剩下的半碗，抬头看其他人，多数人面前的咸豆花都没怎么动，他说：“你们都不喜欢喝？”

        他们摇头。

        “浪费，都给我。”

        朱肖喜起身要将他们的豆花挪过来，严旬安抬眼瞥了他一下，实质的拦住他将至的“暴饮暴食”，他讪讪收回手，转头对高瞻说：“瞻哥，全场就你跟我合得来了。”

        高瞻抿嘴浅笑，点点头。

        其实他只是尝尝鲜，不想浪费便继续吃下去。

        在梦中，抵达哈尔滨的第一天早餐餐桌上也有咸豆花，只是那时他刚下火车，带的衣服压根抵御不住零下二十几度的酷寒，全身一直发抖，手根本捧不住碗，碗摔在地上，豆花溅到旁边的严旬安裤子。严旬安无声怒斥他，他后来连早餐都没吃上，更罔论补上一碗咸豆花。

        “还要吗？”严旬安凑近来轻声问。

        高瞻摇头，“不了。”

        吃完早餐，大家回房洗澡顺便补眠。在火车上待了一天半，沾着其他怪味，他们感觉自己身上都要发酸发馊了，而且昨夜通宵打牌，这会都犯困了。

        安排入住的都是酒店高级套房，内有两个主次卧室、卫生间，会客厅与休闲娱乐厅等生活功能齐全，或一人一间或两三人一间，具体看各人安排。

        朱肖喜就嚷着要跟余景阳、方鹿松一块住。

        至于为什么不带上高瞻。

        严旬安紧盯着呢。

        他可不敢跟她抢人。

        高瞻洗完澡出来，严旬安已经出现在他床上了。

        她竟是半跪趴的姿势，身穿着白色的浴袍，下摆因为动作从膝盖窝爬至大腿，领口敞落，异常白皙的浑圆滴垂在繁枝茂叶般浓密的长发中，隐隐现现。春光乍泄，她似毫无察觉，只因她正全神贯注的整理着他的衣服，这里手上拿着贴身衣物——内裤。

        高瞻进浴室前，将行李箱的一部分衣服翻了出来，还未来得及整理。

        “高瞻。”

        严旬安抬头，脸上未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与无措，她细颈长扬，薄唇轻启，唇珠浮动；细长微翘的眼尾春意流转，眸色清而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若有似无的引惑着他。

        高瞻原被热水汽蒸得微红的脸更烫了，快步走过去，将衣服还有她手上的衣服放进行李箱，合上盖子，隔绝她的视线。

        再强做镇定转身回去。

        严旬安的目光变得愉悦揶揄，还带着几分挑逗。

        高瞻低着头，磕磕绊绊说：“去，去，吹干头发吧。”

        回去隔壁她的卧室吹干头发。

        严旬安顺从的坐起来，“你帮我吹，可以吗？”

        她发上的水汽，将整个房间都浸得湿漉漉。

        高瞻纤长的睫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几经挣扎，还是飞不起来。

        “那你，先去换身衣服。”

        严旬安轻笑，勾得高瞻心跳再次加速。

        “你来扶我一下。”

        高瞻飞速抬了抬眼，见她手搭在腿上，长眉微蹙，似乎真的是因为腿脚问题暂时站不起来了，希望他能过去扶她。

        “脚麻了吗？”

        高瞻边走过来边问。

        严旬安不答，见他终于进入范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手，反身将他压在床上，然后跨坐上去。

        少年形貌昳丽，眼睛瞪得有些大，诧异又无辜。

        她心里痒得要咬他一口才能止住瘙痒。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狠狠碾压他的唇，在他还没回神之际又很轻很轻的叼着柔软的唇肉磨了一下牙。

        “嘶——”他轻呼出声。

        严旬安立即松开，仔细瞧着红润的唇瓣，“没有肿，没有破皮。”

        她不会伤着他的。

        严旬安用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像是安慰他，更像是在取悦自己。

        “旬安，你——”

        高瞻说话间将她的指尖含住，自己愣了一下，轻拨开她的手，“你先起来。”

        一本正经。

        用一张青涩水嫩、红透半边天的脸，假装严肃说着一本正经的话，为了掩盖生理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心理的冲动。

        严旬安心里偷笑，假意顺从，见他脸色稍定，不经意间西柳腰肢，随水而漾。

        激得底下惊涛骇浪。

        他顾及不了其他，按住她的腰，长腿本能半屈起来想要遮掩住什么，他的声音都发颤了，“别，别动……”

        严旬安长眉一敛，似完全不清楚状况，“怎么了？”

        “没，没怎么。”

        高瞻气息不定，喉结频繁上下来回滚动着，那颗黑色的痣也跟着起起伏伏，像剧烈的挣扎与博斗。

        严旬安凝视着他□□浮动的脸许久，自己先挑起的战争又先投降，低头在他脖颈上服从的落下一个吻，喃喃道：“高瞻还有八个月十一天，才成年。”

        高瞻闻言一愣，才稍微平复的呼吸隐隐约约又急促了起来。

        严旬安起身，顺势拉起一角床被盖在他身上，笑了笑，“要保护好我的高瞻，不然——我会忍不住吃掉。”

        “……旬安。”高瞻羞赧得往被子里缩，声音低沉沙哑。

        明明欺负他的是她，却还是叫唤着她的名字。

        严旬安隔着被子抱住他，心里被他的这份依赖填充得满满的，“高瞻……”

        两人静静的相拥温存了一会。

        严旬安回去换了一套长袖睡裙，高瞻帮她吹干一头长而浓密的发，他动作很是娴熟温柔——他就常帮他妹妹吹头发。

        结束后，高瞻频繁眨了几次眼，严旬安知晓他睡意上来了，便不继续缠着逗弄他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静坐了快一个小时才又返回高瞻的房间，他的房门还是没有上锁。

        是个单纯没有防备的少年呢。

        严旬安这么想着，站在床头看着他入睡的面容。

        她有着高度的专注力，在学习某一种技能时，在躁狂发作时，更在凝睇他时，可以排除百分之百不相干的外物，专心的的做着一件事。

        在短暂的注视中，她甚至能了解到当日他的两只眼睛上眼睑睫毛具体数量。

        今天的思绪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些飘忽。

        她又想起那年睡在地板上的高瞻，盖着薄薄的毯子，那么大一个人蜷缩着身子，只占据着房间里很小的空间，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真正的抹去自己的存在，以至于被迫承受了她无端的怒火。有一天半夜里他还被失眠恼怒的她狠狠踹了一脚，他睡得沉——实际上是因为发烧意识不清了，他只能本能缩起来，迷迷糊糊的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妈。

        严旬安眉宇间浮现出憎恶，心中的自虐欲望澎湃汹涌，舌根还有残余的药物的苦涩，她极力克制住，蹲下来平视他的睡脸，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会一直对你好，高瞻。等你成年了，我们就结婚，生孩子，我也会成为妈妈……”

        这么说着想着，她的情绪堪堪缓和下来。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道：“你别总是想着你妈妈。”

        中午，大家陆陆续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雪，厚厚积雪覆盖着万物，呈现出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众人已然忘却了早上的寒冷。

        迫不及待要去酒店外面的雪地上打雪仗堆雪人。

        高瞻也跃跃欲试，又被严旬安加了两件保暖衣裤才得以放行，只是在她严密的看守下，他没敢脱掉手套去感受雪的触感。

        他始终记得要给妹妹阿怜堆一个雪人，严旬安让人送来了装饰雪人的东西：大黑纽扣、形状优美的大胡萝卜、笔直光滑的金枝槐树枝。还有高应怜织的帽子与围巾——严旬安跟她承诺雪人堆起来后直到自然雪化都会一直在。

        高瞻与严旬安忙碌了半天，堆了圆滚滚的三个雪人，代表高瞻远在家乡的三位家人，再给雪人各自加上眼睛、鼻子、手臂、帽子围巾，可爱可掬。

        高瞻站在雪人中间，浅笑着揽着最矮的雪人阿怜，由严旬安拍下照片。

        这是一张别样的全家福。

        不知想到了什么，严旬安唤来一旁哼哧哼哧垒了一大堆小雪球准备打雪仗的朱肖喜，让他帮忙给她与高瞻、雪人也拍了一张合照。

        高瞻低头看着照片，有些出神。

        严旬安说：“等你毕业了，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高瞻半张脸掩在口罩中，鸦黑眼睫不知何时沾上了雪，雪化了湿盈盈的，“……嗯。”

        “瞻哥你快来啊，我们要开战了。”朱肖喜躲在花坛后面兴奋呼唤着。

        高瞻转头看严旬安。

        严旬安握住他的手，“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投射，躲闪，防备。

        从远程攻击到近身搏斗。

        从两军对垒到个人混战。

        严旬安像个骑士一样保护着她的小王子，谁碰到了高瞻，她就集中火力攻击谁，且她一丢一个准，连朱肖喜无意误飞了他一个雪球道歉也不能幸免，被她砸得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也只不过是游戏，严旬安没多过分。

        倒因为她这凶猛的战斗力，其他人更加投入游戏，皆玩得酣畅淋漓，气喘吁吁。

        高瞻抬手挡住了直直投向严旬安的雪球，看向朱云贞，正要说什么，她又扔来了另一个雪球，这次的目标是他。

        雪球却在半空中被击落。

        紧接着，朱云贞捂着脸蹲下。

        严旬安继续埋头攒雪球，注意到高瞻的目光后，声音清浅却坚定，“谁都不能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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