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下午前往滑雪场。

        抵达时下来一场小雨，山间雨雾氤氲，水汽缭绕，别有一番朦胧美感。

        欣赏完难得一见的雪景，众人在山下开始纷纷练习滑雪——有些人第一次接触这项极限运动。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是严旬安还有权，这儿技术良好的教练都过来指导他们了。

        而高瞻，则由严旬安亲自陪着教着。

        他身上的装备十分充足：速干衣，速干裤，滑雪服，厚绒袜子雪鞋子，手套，护脸头套，头盔，围巾，护目镜，保护膝盖、胳膊肘、臀部的护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到位。

        高瞻选的单板入门。

        严旬安有些诧异，这不同于以前，不过她转而一想，当时的他应是没有什么心情游玩的，于是就跟随大众选了相较简单的双板。

        这个新发现并不能让她感觉愉悦。

        严旬安滑雪技术很是高超。事实上，因为朱云贞曾经有段时间极度迷恋国外一名帅气的滑雪选手，又经常拉着她到滑雪场晃悠，而她是但凡接触学习一件事物便力所能及做到极致的性子，如此一来，便滑雪学了个十之八九——运动永无止境。

        严旬安教着他穿板、摘板，扶着他站起，教他如何正确发力更轻松的单脚穿板走路，如何正确短距离滑行：重心向前，如何摔跤——

        “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你绝对不会摔倒，但主动摔倒比被动摔倒要有利得多。一旦察觉不对或失控，一定要主动侧摔减小伤害，避免被动摔倒时板卡到身体重要部位。尽量不要手腕撑地，容易造成脱臼骨折，要注意保护头部。还有不要咬到舌头……”

        严旬安说着说着，声量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沉，只要一设想他可能会受伤，心中乌云密布，互相撞击着要打雷。

        高瞻似有所感，握着她的手，示弱安抚道：“旬安，你要一直看着我。”

        严旬安脸色稍霁，“好。”

        严旬安给他演示了如前后刃落叶飘、前刃后刃l弯、c弯、s弯等简单换刃动作。

        她穿着月白色的羽绒服。月白非白，而是近似月色的极淡之蓝，这种色调清净宁和，她身姿轻盈，在昏暗的阴天下如一抹灵动的月色。

        “高瞻？”

        月亮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回神，“……嗯。”

        “你试试？”

        “好。”

        高瞻又多看了她几眼，反正有护目镜掩护着，她不知道。

        高瞻曾学过双板，虽然时间短还摔了浑身发青，但也累积到了一些技巧与经验，所以这次换刃极为顺利，只是身子趔趄了一下，很快就被严旬安扶住了。

        感觉差不多了。

        众人坐缆车上山去平缓的初中级赛道。

        严旬安跟着高瞻，寸步不离。

        高瞻大概掌握了后落叶飘，踏着单板在雪山坡下滑一段距离，严旬安保持着一定距离与他在同一水平线上。

        “就是这样了。”

        严旬安鼓励的对他竖起大拇指。

        高瞻轻笑。

        另一侧的朱肖喜各种炫技的同时不忘夸奖他的，当然也不忘绊倒前方磕磕绊绊爬起来的余景阳，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朱肖喜！”

        “嘻嘻。”

        朱肖喜才不怕他，幸灾乐祸笑着一溜烟滑远了。这是他在他们日常相杀中为数不多取胜的时刻。

        “景阳学长，我来扶你。”

        “不用，你去给我绊他。”余景阳咬牙切齿。

        方鹿松很是为难，“这样不好。”

        “你看他对我好吗？”

        方鹿松：“呃，景阳学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听！”余景阳中气十足，怒气也十足。

        高瞻刹住板，严旬安停在他旁边，“累了吗——”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袭来。

        严旬安转头看去。

        朱云贞正直直的向他们疾速滑过来，情况却有异——她已经完全失控了，身子左摇右摆，滑行姿势僵硬，妥妥的一颗鱼雷，“让，让开。”

        提醒的声音颤巍巍，清亮而极具玻璃的脆弱感。

        严旬安手疾眼快，上前几步稳住下盘去拦她，可冲力到底大了些，连带着她身体也摇摇欲坠。

        不知为何，时间无限放长缓慢踱过。

        高瞻可以清楚看见她们的任何一个微小动作：严旬安一手按着朱云贞的手臂，一手绷紧紧揽住她的腰肢，完全是保护的姿态，且强有力的，坚不可摧的；而朱云贞也紧紧搂住严旬安的腰，头靠在她胸口上，似乎连漏在头盔外的几缕短发也充满着胆怯与依赖。即便看不出两人此刻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流溢出来的密切关系氛围。

        完全，与梦境重合。

        当时，朱云贞也快要摔了，是严旬安拉住了她，然后——

        高瞻霎时间仿佛被置换成了另一个自己，心里头像豁了个大口，冷风呼呼而过，吹的都是空旷的悲哀。

        他一如既往的伸出手。

        像要触碰过去的那段噩梦。

        却落了空。

        高瞻一下子惊醒，瞪大眼，“旬安！”

        严旬安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明明他就要抓住她了。

        高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滚带爬向她奔去。

        所幸，严旬安很快就停了下来。

        第一反应去看高瞻，却见他样子比她还要狼狈，她顾不上拂去护目镜上沾的雪，视野大不清晰，站起来朝他的方向挪上去。

        高瞻一把抱住她，紧紧的箍着她。

        严旬安说：“我没事的。”

        高瞻埋在她肩膀上，沉默着。

        严旬安倒是稀罕他这么看重自己，情绪外露，但不忍他过度担心，道：“我真的没事，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真的没有哪里摔着，如果你不相信，回去我可以脱了衣服给你检查。”

        又是一阵沉默。

        严旬安环着他的腰，“没事的，高瞻。”

        “为什么？”

        似乎有什么黏住了他的喉咙，他发声吐字极为困难。

        他方才明明可以拉住她。

        她也有向他求助的倾向。

        可是最后，她却生生忤逆求助的本能，向反方向翻身避开他的手，又顺势将朱云贞甩到一边，然后一个人滚了下来。

        严旬安知逃不过了，喟叹一声，“云贞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我会拉她一把但你是我的爱人。”

        她顿了顿，在他抬头面对着自己时，摘了护眼镜，露出眼睛。

        他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乐于向高瞻展示她的心，一间哪里都刻满高瞻两个字的心的小房子。

        “我爱你，高瞻，我真的很爱你。”

        其实很多时候想到爱他这件事，便能让她泪流满面，她很少哭，可在她的三分之一的岁月中，她为他流了一个小湖泊的泪。

        “所以，你要好好的，你不能受伤，谁都不能让你受伤，就算是我，我也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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