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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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债务,高瞻不必每天挤压时间去打工,却总要往严旬安那边跑,去她的别墅。
头一次去,高瞻被严旬安指挥的狼狗扑倒在地,直面它们大张的酸腥狗嘴,肩膀险些遭殃。
后来狗不见了,高瞻便要做狗,在烈日下无数次往返,将飞碟捡回来,又看着她扔得老远。疾速旋转的飞碟黄澄澄的,像午时正好的太阳,晃得他一阵阵头晕作呕。
直到他脱水中暑彻底倒下,这个恶作剧才停止。
再后来,高瞻站在拳击台下。
他在现实中第一次看到这么正规的拳击台,台上的严旬安佩戴着齐全装备:头盔、拳击手套和护裆等,身上的黑色背心短裤干净利落,她劲瘦的身材一览无遗。
严旬安步伐娴熟轻盈,力量由脚部发动,又以腰部为轴变化,挥出强而有力、杀伤力十足的拳法。
此时,她格挡对方的直拳,右滑步,脚蹬地,猛转腰髋,带动右臂打出一个漂亮的右摆拳。兔起鹘落,在对方抬手掌阻挡她的攻击时,她故技重施又打了反方向的摆拳,步步紧逼,一二连击,最终一个重拳将对方击倒。
这场充满力量甚至是暴力的短暂对打,流水如云,又震撼人心。
天窗漏进的阳光里,被搅动细微的粉尘仍漂浮萦绕,仿佛在模仿方才激烈的打斗。
严旬安气喘吁吁,湿发贴在鬓边,道:“下次,再让我——”
倒地的保镖钟鸣起身,“没有让四小姐,是四小姐越发身手敏捷了。”
“巧言令色。”
严旬安一边往边上走一边脱了手套,瞥见底下的高瞻,动作一顿,道:“你上来跟我打。”
高瞻抿嘴。
钟鸣插嘴道:“高先生并不了解规则,只怕会……”
严旬安挑眉,目光在钟鸣与高瞻两人身上睃巡片刻,像是被劝动了,她低头拆护手绷带,话语悠悠:“你的本事似乎不小,才跟钟鸣接触了一段时间,就能让他替你说话。”
钟鸣连道:“我是担心,高先生误伤了四小姐。”
“连你都伤不到我,你却担心他能误伤我,可见你刚才确实没有尽全力。”
“不是。”
“那你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
高瞻不愿钟鸣左右为难,出声道:“我可以。”
严旬安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巧翻过台上围绳,落地,还未待他反应,一个上勾拳将他撂倒在地。
高瞻下巴遭到重创,头晕得厉害,爬都有爬不起来。
“没用的东西。”
严旬安撂下一句冷讽,走了。
钟鸣去扶人,“感觉怎样?”
高瞻正要回答,一张口却止不住呕吐。
所幸,这只是轻微脑震荡引起的症状,很快他就恢复过来了。
再过两天,就是高瞻的十八岁生日。
这个很有纪念意义的特殊日子,随着他父母相继猝然长逝,变得苍白。他尚未长大,就失去了至亲;他尚未成年,他就须背负着生活诸多重担:他尚未成熟,就要承受着各种折磨。
高瞻的生日在周一。
朱肖喜他们感觉到高瞻日渐低落的情绪,没敢问太多担心揭到他伤疤,也不敢大张旗鼓给他庆祝生日,只是晚自修后,在寝室点燃了蛋糕蜡烛。
高瞻一进来就看到了烛光,以及火光映照得脸红红的三人。
仿佛,他们也是光的一种。
“瞻哥,祝你生日快乐。”
“高瞻,生日快乐。”
“阿瞻学长,生日快乐。”
高瞻鼻子一酸,“谢谢,谢谢你们。”
唱完了生日歌,再唱一遍祝寿歌,歌声稀稀拉拉,不大整齐,却意外的好听,“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
高瞻吹灭蜡烛,声音低低,似是许愿又似在感慨:“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这是他最为真诚、热切的祈盼了。
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别再有人以死亡的方式离开他了。
朱肖喜终于绷不住了,抱住他呜呜呜的哭,“瞻哥,你别难过。”
方鹿松也上前,“阿瞻学长……”
余景阳长手搂抱住三人,带着微不可闻的哽咽,斥责朱肖喜:“好好的生日,你哭什么啊。”
“我就是想哭,不行吗?”朱肖喜本能反驳。
“不行。”
悲伤被两人不分时宜的斗嘴驱散了不少,高瞻道:“先吃蛋糕吧?”
高瞻在吃食上没什么要求,蛋糕是完全按照朱肖喜的口味买的,因而他吃得最欢,还小饮了半瓶带来的鸡尾酒。
四人畅谈甚欢,平日里忙碌而疲惫的高瞻少有的松懈下来,被朱肖喜他们有意逗乐。
方鹿松谈起几年前的糗事:一个表亲去英国留学,他母亲有事要忙,派他去接机招待,当时他的中文还不是很好——语言环境如此,问英文表亲:didueatanytingyet表亲回答no。
他犹豫了下,问:soudidn''teatanyting?
果不其然,表亲回答yes。
didueatno
soudidn''teatyes
方鹿松当场有些凌乱,后来才反应过来:表亲是按英文的字面意思回答,但在当地人的习惯中,无论一般疑问还是反义疑问,吃了就是yes,没吃就是no。
余景阳说前段时间在训练时,隔壁班的一个同学跑一百米刷新了记录,把老师惊喜得找不着北,当然也找不着人。那人拉肚子,跑了一百米后头也不回直奔厕所去了。
然而还是没能幸免,拉裤子上了,死活不肯出来见人。
朱肖喜表情夸张的讲诉着,“我那小堂弟傻乎乎的,走路还跟鸭子似的,我给他起绰号小黄鸭,又给他讲笑话,说小黄鸭走在路上被车撞了它‘呱’的一声就变成了小黄瓜,他当真了,还觉得挺神奇的,要去找车子实验一下,害我被我叔婶揍了一顿——”
高瞻侧耳倾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却突然没了声响,他抬头问:“怎么了?”
朱肖喜觉得自己失言了。
高瞻见他一副懊悔的神情,猜到他心中所想,只道:“我没事的。”
“瞻哥……”
高瞻摸了摸他的头,正要说什么,手机振动了起来,低头一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严旬安的电话号码。
高瞻对朱肖喜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玩,自己去阳台接电话,不稍半会就回来,他说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余景阳问。
朱肖喜瘪嘴,“都这么晚了。”
方鹿松关心道:“阿瞻学长,是有什么急事吗?”
高瞻诌了借口,说兼职认识的一个朋友出事了,他过去看看,晚上有可能不回来了,朋友那里住。
“那你路上小心点啊。”朱肖喜说。
“好。”
赶上了最后一班班车,去城西别墅。
迎接高瞻的是,一身酒气的严旬安。
房间光线昏暗,几小盏壁灯如豆沉沉,勉强看得清面前的情景:落地窗半开着,纱帘经风而动,地板上酒瓶堆了不少。
酒瓶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娇滴滴的声音循环播放着:“旬安,我开学那天可能没法回来报道了,你先帮我解决一下,我跟梁野分手了,我真是受够了他一副爱要面子、摆臭架子的脾气,连我看一眼别人都要跟我吵,我把他踹了,在当地找了个大帅哥再玩几天。爱你哦旬安。”
爱你哦旬安。
高瞻脚步一顿。
严旬安躺在沙发上喝得起劲,半个身子悬空,一条腿从沙发边沿屈垂在地上,身上的藕色纱质睡裙腿间开叉的设计,因为这个姿势而使得大腿白皙细腻的皮肤浮露,裙子在灌进来的夜风几度卷舒,衬得那肌肤更像一丛柔软的白云。
从圆润的趾头到纤细的脚踝,线条优美的小腿、大腿,到柳枝似的腰,挺立的胸脯,以及那张春霞流生的绝美的脸,都彻彻底底落了平日里的冷淡,多了几分旖旎,美得如一张西方的洛可可时期绘画。
高瞻仅瞥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过来。”
就连她的声音绵软了些许。
高瞻走过来,自觉半跪在她面前。
“抬头。”
高瞻听见手机朱云贞的声音被掐断,听见酒液轻微摇动,瞬间神经绷紧,抬头去看她。
她垂眸与他对视,眼梢带着酒气晕染开来的桃红,乌黑乌黑的眼珠子凝住,深沉中又有些迷茫,颇有别具一格、惊心动魄的美。
“喝。”
她将手上的酒瓶伸过来。
不是用酒瓶砸他。
高瞻提起来的心悬在半空,他接过酒,喝了一口。
酒的入口滋味过于辛烈,他一时不妨,被呛得咳嗽。
严旬安笑了起来,开怀畅快,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特别意思,特别蠢。”
高瞻抿嘴不言。
严旬安抬腿,足尖从他胸膛缓慢滑过来,像是清凉的河水上涨,一直涨到他肩头,涨到他下颌。
“不是喜欢我吗?”她恶意的引诱着:“看一下?”
只他稍稍一抬眼帘,就可以看见她裙下的风光。
高瞻一动不动。
“就你这点出息。”严旬安嘲讽道。
过了一会,她又强硬道:“我让你看。”
她用力踢向他的肩头,高瞻即便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却因半跪的姿势,下盘不大稳,被她踹倒在地。
“看!”她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昂起头。
高瞻不愿也不敢。
保不齐她酒醒后以这个由头来折磨他,尽管,她大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但这由不得他。
严旬安淡淡威胁道:“不看东西,那你这双眼睛用来干嘛?”
“挖出来算了。”
高瞻心头一跳,不得不抬眼看她。
胸口大片裸露的肌肤,变相刺疼他的眼,他很快就挪开眼。
“好看吗?”严旬安手上用力,“说话!”
“……好看。”
“啪——”
高瞻又一次挨了打,这几日来,他已然有些麻木,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耳朵自动接收着她模模糊糊的变了相的话语。
“这也是你能看的?”
没有任何意外。
也已经知晓了她这变化无常的脾气了。
高瞻茫茫然看着地板上一个空酒瓶子,棕色的玻璃瓶身在轻微的晃动中,一面面的发着沉闷的光。
“嘶。”
高瞻突然被扑倒,后脑勺跟地板撞在一块。
严旬安骑在他身上,高高在上审视着他痛苦的的表情,像是屠夫在斟酌着案板上的畜物。
良久,她道:“去洗澡。”
“……”
高瞻:“你醉了……”
严旬安又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一年前的噩梦再现。
只是这一次,严旬安的情况更加复杂了,她又醉又醒,且态度坚决,还较之平时火气更大,高瞻如有半句不称心的话就要挨打,偏他还不能制止她。
高瞻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只是在腰间系了条宽大的毛巾出来,他从未如此窘迫,比之前还要不堪。
所幸,房内的灯全关了,房内更暗了,仅剩屋外透过纱窗的微弱的灯光,浮泛着,冷眼旁观黑暗将他的难过淹没。
“脱了。”
严旬安坐在一边椅子上,语气不耐烦,“这还要我教你?”
“你要是不愿就马上还了那笔钱,然后从这里滚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还要我扒着求着你?”
她似乎忘了,如果不是她以他的家人朋友做要挟,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高瞻疲倦的闭了闭眼,解了毛巾。
严旬安走到床边,“躺下。”
沉入异常柔软的床榻,鼻息间都是逼仄的严旬安的气味,高瞻看着居高临下的严旬安,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尖锐的注视。
严旬安突然道:“我不用别人用过的脏东西。”
“……我不是。”
不是脏东西。
又过了许久,严旬安终于动了。
高瞻早已偏过头去,只听到脱衣的窸窣声。
他想:兴许在寂静的夜里,某个隐秘角落也有着什么易碎的东西在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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