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阴宅（十三）

男人递给晚月一杯酒，江冷注意到酒的颜色跟当初他被困在镜子里，翠英递给他的那杯很像。

        他不想喝，还好晚月也没接，江冷松了口气，但接下来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男人走到晚月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想亲上去。

        晚月推开了他，扭着头有些不悦地说：“我可不想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我要名正言顺，你得给我个名分。”

        男人笑了下，凑近她的耳边想说什么，晚月一个没注意，就看见男人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接着就晕倒了。

        晚月倒在床上的最后时刻，江冷抓紧机会用指甲在男人手上留下一道抓痕，他想确定些什么。

        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江冷能猜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晚月看见被子上的落红，脸上又喜又怒。

        她趁着何勤礼在园子散步，跑上去质问他，但是何勤礼一脸茫然，看上去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两人大吵一架，晚月哭着离开，江冷在两人争执的过程中，发现何勤礼的手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结果到了晚上的时候，何勤礼又约她见面，晚月这次是带着怒气去的，却又再一次失去意识昏倒。

        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晚月也察觉出不对劲，两人虽然容貌一样，但晚上那个人明显比真正的何勤礼更多了种感觉，藏在温柔外表下的，令人胆寒的阴冷。

        当男人再来纸条的时候，晚月没有赴约，第三天第四天也是，然后男人没再出现。

        几个月之后，何勤礼突然病重，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这病来得太突然，但何家人却见怪不怪，就连棺材似乎都提前备好了，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刚娶了妻刚生了小孩。

        晚月躲在角落，看着何勤礼被装进棺材里，黄土洒在上面，把这个人的痕迹彻底掩埋。

        她睁大双眼看着阴沉的天空，眼神里铺满绝望。

        只有江冷知道，晚月怀孕了，孩子的父亲却先一步死去，甚至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

        很多时候，晚月趴在床上意识昏沉，是江冷给她盖上被子，为她倒好热水。

        晚月只当是同屋的姐妹翠英做的，两人先前因为何勤礼的事闹翻过，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最近这段时间，翠英似乎找到了新欢，不仅整日脸上都是笑意，还会主动关心晚月。

        江冷注意着翠英的变化，那种不详的感觉更浓烈了。

        那一天，翠英又出去了，晚月身体虚弱躺在床上，江冷掌控着她的身体，跟在翠英后面想去看看她见了谁。

        当一个有着温柔皮相的男人出现时，他抬手端起酒杯，露出手腕上月牙形的伤疤。

        江冷心底一沉，不是因为那个伤疤，而是这道痕迹居然过了几个月都没有一点变化，就像是假的皮囊，无法自己修复。

        他记得翠英也会制作人皮，然而此刻的她似乎对面前的男人一点怀疑都没有，是因为不知道吗？为什么后来又知道了呢？

        随着晚月的肚子越来越大，关于她跟野男人厮混导致的怀孕的风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威胁她的生活。

        那天晚月住的地方又被人泼了狗血，她眼看着却无能为力，戏班班主让她去何家送东西，她本不想去那里，但推脱不了只好过去。

        看着眼前伤心的地方，晚月只想送完后赶紧离开，当她走在那片湖边时，明明是秋末，一朵荷花却缓缓绽开。

        她想靠近些观看，但背后一股力量猛地把她推进湖里。

        失去呼吸前的最后一眼，晚月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是何勤礼。

        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知道。

        晚月死后，她的肚子奇异地鼓胀起来，尸检官剖开她的肚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婴儿，脸色青紫，双眼流血，指甲乌黑，身上布满血红的脉络。

        有懂行的老人说，这是鬼婴，如果不把她的母亲放进祠堂镇压起来，就会祸害家里人。

        何家人没办法，只好把晚月的牌位放进祠堂，由祖上的先烈看着。

        江冷的眼前重新变的黑暗，就在他以为结束的时候，一阵光芒再次亮起。

        “翠英啊！晚上别瞎跑，李公子正找你呢！”有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江冷此时正躺在摇椅上，他的右边有一面铜镜，里面映照出一位娇俏的女子，眉毛被修饰得很有英气，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

        翠英把手里的瓜子丢进嘴里，含糊地说了句“知道了”，趁男人走后，才小声嘀咕道：“就惦记着你那李公子，亏我还是你女儿，就不能考虑我的感受吗？”

        想起晚上和男人的约定，翠英高兴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坐在镜子前好好地打扮自己。

        “咦？这是什么？”翠英转头，看见床底下有本书。

        她捡起来，这个房间除了自己只有男人进来过，想必是他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好玩的东西，能让你随身带着？”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有的好奇心可以帮助自己发现更多秘密，有的好奇心只会害了自己，翠英的好奇心则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

        哐当——书掉在了地上。

        当发现自己看到了男人的秘密时，翠英的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她不仅喜欢上了一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甚至有可能怀了他的骨血，翠英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脚步慌乱地跑去医馆。

        当大夫告诉她，自己有喜的时候，一股危机感冲上翠英的脑海。

        那个男人会杀了自己的，翠英想，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孩子。

        作为一个少女，她会害怕到想要逃跑，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只能为了孩子拼命想办法。

        当天晚上，翠英就跟自己的父亲说，她接受了李家公子的提亲，没过多久两人就成亲了，很快李夫人怀孕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小镇。

        但是翠英时常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甚至好几次她什么也没做就摔倒撞到了肚子，下人对她更加小心了，但是翠英知道，这是男人在怀疑自己，他想杀了她。

        翠英开始偷学书里面的内容，从制作人皮、到把死人变成僵尸，甚至招鬼，她唯独没有碰最后一页的内容，那是男人最大的禁忌，也是他活这么久的原因。

        翠英把学到的内容在自己身上施展，她生产那天，接生婆接生了一个死婴，李家主母知道后，把她赶了出去，翠英重新回到戏班子，但是她变了。

        她的孩子没死，被她秘密养在身边，她在等一个机会，只要那个男人死了，何家就会是她儿子的。

        很快，机会来了。

        她用巫术预见了一群人的到来，他们从另一个世界进入这里，只有杀了何鸿业才能出去。

        翠英想，她可以“帮助”他们。

        她整日守在何府门前，终于有一天，一个小胖子满面惊恐地跑过来。

        “我真的是人！”小胖子说，拿出一个奇怪的四方形东西，指着它道：“这叫驾照，里面有我名字，刘虎，看，鬼会开车吗？能有我这么帅的鬼吗？”

        刘虎说他是来救一个叫何珺的人的，翠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可怜，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刘虎死了，她穿上他的皮，将他制成僵尸，她杀不了人，杀人就会被巫术反噬，但晚月可以，她故意在门口留下几张符咒，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很快，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女的捡起符咒，高兴地跟同伴讲自己运气好，一来就拿到了这个世界唯一保命的东西。

        男人让她找个人试验一下，万一搞错了呢？

        翠英把制成的那个僵尸小胖子放出去，她看见女孩偷偷把一张符咒塞进小胖子衣服里，表面笑呵呵地跟他聊天。

        晚上的时候，翠英趁着同屋两人睡觉，偷偷把点燃的血符丢进他们的床底，很快，晚月就来了，但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晚月杀不了他们，便进了小胖子房间。

        女孩只是把血符给了小胖子，并没有点燃，翠英操纵小胖子把符纸烧了，很快便被晚月拖了出去。

        翠英知道，府里面还有人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甚至还生了下来，那个男人预见了有人要来杀自己，早就躲了起来，并没有亲自下手，而是让下人替自己把孩子解决掉，就说是为了献祭。

        翠英买通了那个人，孩子被她藏在小胖子住的那个房间，她趁着女孩被晚月吓傻的时候，传音告诉她，只要把孩子抱进祠堂，那里会有一个能保她性命的东西，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会被晚月杀死。

        女孩照做了，并且在晚月的供桌底下拿到一个镯子。

        翠英知道男人为什么不让其他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因为那会要了他的命。

        她千算万算，就要把这群人全部杀光的时候，居然栽在了最开始相信她的两人手里。

        她的伪装被人识破，随着身体的消融，她满腔怨恨，明明只差一点，只要杀光他们，男人就会出现，而她也会利用那个孩子，杀了何鸿业，她儿子就不会再是一个野种。

        梦境是跳跃着进行的，江冷通过它看到了翠英的一生，也了解了怎么杀死何鸿业。

        翠英死去的时候，江冷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池宴抱着自己，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而他的表情，是那样不舍，好像怀里的人是他的全世界。

        眼前变成无边无际的黑暗，江冷感觉自己在不断上升上升，意识彻底回归的时候，他苏醒过来。

        “阿冷，你终于醒了。”眼前人有一副温柔的皮相，他一笑，眼里布满星光。

        池宴看着他，伸手挥了挥，说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何鸿业。”江冷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平静。

        他说：“你手艺退步了，真正的池宴比你帅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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