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仲岛美雪，日本五十至七十代轰轰烈烈的左翼学生运动的同情者、参与者与反思者。她和战友们的反抗对象，是与美国合作将日本推向冷战前线的战后日本政府。

        她的青春时代与学生运动是一体的，永远无法遗忘、抹消。

        她在1978年创作的针对“第二次反安保运动”的《世态》，引起极大反响，是当时日渐式微的左翼运动的“镇魂歌”。

        而创作于1990年的《永恒的谎言》，与《世态》属于同一个话语体系，象征着他们的青春和理想的政治运动，遭遇了毫无余地的惨败。

        起于真诚的和平心愿和反抗压迫之心的运动，最终一地狼藉，面目全非。

        那是一代人心底的伤痛。

        而大叔，却从灰烬中重新萌发了斗志。

        杨睿放下信，半晌才低声道：“大叔……是个男子汉。”

        “仲代裕作，比我小三岁，福岛人，机械设计专业……”仲岛美雪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无限远处。过了很久，才像是在梦中般，一字字道。

        年轻时参加“全共斗”，与仲岛美雪结识；因为受仲岛美雪鼓励，写了不少文章投稿，笔名“真斗”，意为真正的战斗。但因为文采和理论性较差，鲜有发表的，所以知道这个笔名的极少；八十年代初，面对世界性的社会主义运动低潮，思想发生极大动摇，与仲岛美雪等老朋友反目，又因为从前的激进经历找不到工作，思想越发偏激，终于走上歧途加入黑社会。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仲岛美雪能知晓的了。

        通过信中的简短描述和杨睿的一点印象，可猜测仲代裕作多半在黑帮中过得并不如意，其观念始终与其他人难以协调。在目睹了福岛核污染事件暴露出的日本那光怪陆离、狼狈不堪的黑暗面后，保留着一丝热望的心灵逐渐复活，与黑帮既得利益者反目，被丢到核电站当清理工，渐渐制定出一个反抗美军的计划，设法出逃，不知从哪里得到了107火箭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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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从哪里搞到的火箭弹？黑帮？”

        中岛美雪沉吟片刻：“有可能，但也可能来自赤军。”

        日本赤军，一个更接近小资知识分子革命家而非无产阶级革命者的组织，前期是反帝革命武装，但一来缺乏正确的理论指引和斗争策略，二来日本被强大的美军死死压制，它不可能从中苏那里获得多少援助，欲革命而无路，只能采取刺杀、爆炸等激进但没有根本意义的手段，故而后来被迫离开日本，辗转抵达中东，逐渐转变为恐怖组织，最终走向失败，退出历史舞台。

        在日本的那些年，赤军是毫无疑问的武装力量最强的日本左翼组织，拥有在全世界流通的107火箭弹不足为奇。

        各系左派彼此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仲代裕作能与赤军拉上关系并不奇怪。

        但是日本黑帮向来缺乏重火力，远远比不上墨西哥、南美、东南亚那些毒贩和私军，拥有107火箭弹的可能性不大。

        赤军从日本消逝已有二十多年，就算他们当初拥有这些武器，这么多年也早就锈蚀得不成样子了，里面的装药肯定也变质殆尽。即使仲代裕作是机械设计专业出身，也很难在短短几天内就把它们修复如初吧？

        警察也未必能找到全部答案，杨睿和中岛美雪更不用说。

        “您真的要开发布会？大叔绝不会希望您这么做的！”杨睿面色严肃，学着日本人的礼仪，笨拙地向仲岛美雪九十度深深一躬。“请务必再慎重考虑一下！”

        “三藏法师，你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仲岛美雪微笑道，不待杨睿回答，自顾道，“就是承认失败。即使我写了一些似乎还在呐喊抗争的歌曲，但我知道，那只是对过去的怀念而已。”她重新拿起那封信，深深地凝视着，然后抬头望向杨睿。

        “我有灵感了！要写一首歌，就叫《仲岛美雪，事无不可对人言》吧！三藏法师，您能当我的第一个听众吗？”她说着健步朝练习室走去。

        杨睿愣了几秒，忙紧紧跟上。

        “不胜荣幸！”

        ———————————————————————————————————————离开仲岛美雪的宅邸，杨睿还在回味着那草长莺飞、暴风骤雨般的琴声和吟唱，不料眼前白光一闪，回过神来便错愕地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人流如织的广场。

        看周围人的服饰，大概是泰国、老挝一带。

        但这么多人，竟没一个对自己的凭空出现表示惊讶。

        “红毛，是你干的吧？”杨睿怒冲冲道。“后天就是发布会了，你就让我参加完再走不行吗？”

        “你的时间非常有限，已经在日本耗费了三天，到极限了。”红毛异形似乎对杨睿管自己叫“红毛”有些不满，冷冷道。“不怕任务完不成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不要后悔。”

        杨睿哽了半天，鼻子里喷出两道粗气：“md！反正能上网看新闻！这是哪儿？”

        “泰国，曼谷，暹罗广场。”

        “曼谷？为啥不送我去胡志明市？”

        红毛异形让杨睿来东南亚查找与水猴子相关的信息，但杨睿在网上查了很久，也没找到确切的水猴子在东南亚出没的线索，似乎此物的活动范围主要在湖北、湖南、江西一片，广东、广西、福建也有，但少得多，再往南就基本没有了。

        那么东南亚能有什么水猴子的线索？他查了很久，才最终锁定吸血毯。

        这东西的相貌和结构虽然与水猴子大相径庭，但至少吸血、行踪诡秘、从未被生擒过（没有确切的擒获记录）几点是相同的。

        更重要的是，杨睿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会严重影响探险过程，红毛异形却未对他寻找吸血毯的事表示出半点反对，可见这个判断应该没错。

        要在东南亚寻找吸血毯，最合适的地方莫过于湄公河，而这条河的入海口就在越南的胡志明市。

        湄公河是亚洲最重要的跨国水系，世界第七大河流。在中国境内叫澜沧江，流入中南半岛后的河段称为湄公河。经中国、老挝、缅甸、泰国、柬埔寨和越南，最后由胡志明市流入南海。由于出海口有九个，所以越南又把湄公河称为九龙江。

        杨睿本打算沿湄公河逆流而上直达中国，一路查找与水猴子有关的线索。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完全在红毛异形的监视下，就未明言，以为红毛异形会将自己直送到九龙江入海口处，怎么眼一闭，一睁，却到了曼谷？

        “因为在泰国，你才能比较轻易地获得枪支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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