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杨睿的眼皮跳了跳：“既然是老朋友，请我喝罐啤酒吧。”

        金丝眼镜怔了怔，笑容渐渐隐去，慢慢鼓掌：“不愧是男子汉！杨君，有个工作，如果你能完成，我们的怨仇一笔勾销，而且我保证你每天都能喝上啤酒！”他身体微微前倾。“会潜水吗？”

        “在中国学过。”

        “你不是从中国潜水偷渡到日本的吧？”寸头大笑起来。

        “我本来想一直潜到美国的，可惜遇到援交的龙女，食物被全她拿走了，饿得实在撑不住，只能在日本上岸。”杨睿也说了个冷笑话。“只要让我吃饱，哪里都能潜给你看！”

        金丝眼镜盯着杨睿，嘿嘿笑了几声，朝侍立一旁的超熟男摆摆下巴：“让他吃，吃多少都行。”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杨睿吃饱了却不下水，那么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餐。

        一口气干掉四个饭团和早上剩下的一份炖鱼，杨睿拍拍肚皮，长长吁了口气：“吾之生涯，一片无悔！”cos完大爷拉奥，又不伦不类底学着京剧里西楚霸王出场的身姿步伐，威风凛凛连续七个（其实应该只有三个）“亮靴底”，站成丁字步，一捋不存在的长髯，含胸拔背，吊着嗓子用汉语大声道：“呔！小的们，还不速速与朕更衣！待朕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一群日本人面面相觑，均觉这傻x是不是犯了啥毛病？

        金丝眼镜拧了个榧子，寸头立刻从捧着的大包装盒中取出一件全封闭潜水服。

        “穿上它，去核电站地下部分调查情况。”金丝眼镜慢吞吞道。“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能拿到四万日元，绝无折扣！还有每天的啤酒。”

        杨睿毫不犹豫双臂一展：“给爷更衣！”这句也是中文，黑帮们虽听不懂，却也能看出他的意思。

        一个刚来不久的清理工偷偷问身边已经在这里干了将近一年的老资格：“他们为什么不找专业潜水员呢？”那个金丝眼镜显然不是专门为杨睿而来的，而是来这里找愿意下水的清理工，却发现杨睿也在，就指名要他出阵。

        “专业潜水员，加上防辐射潜水服，你知道要多少钱吗？上次来了一个，特制的潜水服就价值十五万日元，他下水还不到两个小时，根本没靠近反应堆，在外边转转就拿走十万日元！而且如果他出了事，保险不算，黑帮还要赔一大笔给他家人。”老资格眼皮都不抬。“核电站下面就是鬼之巢！就算潜水服能挡住辐射，可是那里就是个迷宫，设计者都可能困住出不来。而且到处都是钢铁件，一不小心就会受伤。这小子穿这种普通潜水服去就是送死，能活着回来也会得辐射病，活不了几个月，还一点补偿都没有！四万日元？混蛋！”

        四万日元？不错啊！杨睿笑嘻嘻地左看右看这件潜水服。老子有外星人罩着呢！这帮混蛋可以坐视自己受罪来提高收视率，但肯定不会让自己挂掉，否则本季不就全完蛋了？

        ———————————————————————————————————————比沉入黑暗冰冷的水中更可怕的，大概就是沉入黑暗温暖的水中了。

        黑暗而冰冷，往往意味着生机渺漠，能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几乎都是与常见生物大相径庭的怪物。

        但黑暗而温暖，则意味着更多样繁茂的生态系统，就像大洋底部的火山口附近，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异类。

        潜水摄像机的前照灯亮如闪电，却也只能照亮周围数米，更显得外围幽森如鬼域。

        水中浮游着各种无视辐射的小生物，五花八门的水虫、虾蟹等在杨睿身边穿梭来去，大量海草赘生在这里各种奇形怪状的钢铁水泥造物上，使它们仿佛活了过来，构成一片死海迷林。

        东电和政府为了防止辐射水通过土壤渗入地下水，在核电站周围打了无数深孔，往下不停灌制冷剂，试图结成冰壁防渗漏。但现在看来这个措施要么卵用没有，要么就是糊弄外界的实际上跟没就没做，否则水温不该这么高。

        “这tmd就是个恐怖片场景啊！有水怪不奇怪，没有才奇怪。来呀，互相伤害呀！”杨睿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回忆昨天死记硬背的建筑结构图，沿路线缓缓游动，用水下摄影机和其他仪器拍摄记录那些关键设备的现状。

        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地下部分结构非常复杂，灾难发生时又未经全面合理的封闭措施员工就逃亡殆尽，结果是大部分安全门未能及时关闭，经过长期不断的灌水降温，现在几乎所有厂房都完全泡在水中，辐射充斥每一寸空间。好在杨睿这次不用靠近反应堆，只要检查应急柴油发电机和汽轮机组如今的情况即可。

        杨睿不知道水体的辐射有多强，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但只要本季结束时他还没死，红毛异形自会把他所有的伤患全部治好。所以他懒得去看潜水服上自备的核辐射探测器的数据，日本人明知大家都不相信还认认真真自欺欺人的民族性在这个探测器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显然有人对其动了手脚，辐射数值低到可笑，连猴子都骗不过。如果这里的辐射值真的这么低，还要自己这个半吊子潜水新手穿着这件昂贵的特殊潜水服下来做什么？随便找个便宜的专业潜水员背着气罐穿条泳裤就是了。甚至可以开发成温泉招揽游客，钞票那不得哗哗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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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杨睿的紧张感渐渐消散，反而开始期待水怪赶紧出现。可惜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发现大叔说的那几个失踪者的尸体，或许他们没被水怪带到此处，或者更糟，这核电站里压根就没什么水怪，一切都只是怪谈而已。

        要不试试立个flag，看水怪会不会来？杨睿的思维开始飘忽：这次工作的报酬是以往无法比拟的……等离开这鬼地方，我就回老家结婚……等一切都结束后，我有些话想和红毛君说……这是我三只部下的照片，很可爱吧……下周就是老妈的生日了……那是什么？去看看吧……原来是这样，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一定会回来的……马上就要出去了，等着我……

        一个场景从寻象器中掠过，而心思溜号的杨睿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这点。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艹！

        那是三具已经被泡成惨白的肿胀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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