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白白的小脸

016白白的小脸

        “我的舞蹈跳得好看不？我的歌唱得动听不？咦，哥哥，你在想些什么呢？”我随着田苗在山坡上跑着，我跑得很慢，连小苗苗都赶到我前面老远，我抬起头，她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惊奇的注视着我。“噢，我在想。。。。。。不，我没想什么。”我胡乱搪塞，听见她立刻叫了起来。“哟，那你为什么老埋着头？”

        “我。。。。。。我，我在数你的脚印。”

        “数脚印？真稀奇！”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接着撒开双腿跑向前去，我猛然清醒过来，追上了她。她竟也会猜我的心思了！

        一会儿工夫我们攀上了山腰，山上林木丰茂，花草繁荣，李子已经熟了，桃子也可以吃了，一个个笑立枝头，向我们恣意招手。太阳光从树叶缝里投下一个个圆点，地上撒满了星星。我们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有浅浅的一屋青苔，像铺了一幅淡绿的布，我们环顾四周，世界好大呵！远处的村庄似乎躲在一片草丛里，大马路犹如手指在地上划下的线条。“要是我们掉到了山下，也会变得和甲虫一样小？”我转过头，田苗正盯着我看问，眼里充满了好奇，我也瞧着她，禁不住哈哈大笑，“你既然想知道，就试一下吧。”“怎么试呢？”她仿佛下了决心，站了起来。“你就往下跳呗！”我逗她说，心里暗自笑得像一条船儿在水里颠摇，眼看就要翻倒。我突然见她举起了双手，真要跳下去了，我吓得魂都飞了，赶忙抱住了她，两腿发颤，直往后跌，我们一齐倒在了后面的草丛上，我像做了一场噩梦，忽的哭起来了，两块拳头狠狠的砸自己的头颅，刚才像是自己只一步之差便要死了。

        “你是怎么啦？你为什么哭了？”田苗从地上站起来，走近了我，她的脸就在我的眼前，她的眼睛像是我自己的眼睛，她的目光穿透我清泉一样的心，竟照到我心底来了。“哦，苗苗，我再不会骗你了！记住，你再不要从高处往下跳了，那样会死人的，我怕你死了，你是不能死的。”我抓着她的手，自己像是在空中悬着，生怕与她分开，生怕她独自坠了下去，我就只能永远悬在空中了。

        “是的，我知道了，你是逗我玩呢！”她轻松愉快的笑起来，我见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心境渐渐明朗，又随她漫山遍野的周游。

        “哥哥，我想吃桃子。”我们玩够了停在一片野树林里，田苗指着树上的桃子对我说。我抬头一看，树上的桃子对我说。我抬头一看，树上桃子也怕生呢，一个个都羞红了脸，粉扑扑，毛茸茸，嘿，多像苗苗的脸蛋！我使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噌噌两下攀上了树冠，离地四五米，刚刚摘下两个桃子，听到树下“啊”的一声惊叫，我低下头，一条蛇，一尺来长，吐着红红的芯子，它正向田苗蜿蜒而去。田苗吓呆了，凝然不动，像树桩一样钉在了地上，我的心一下子揪紧，血都被压了出来，渗到骨肉里去了。我犹豫不决，是扔桃子砸死蛇呢还是叫田苗跑开？猛的灵机一动，我急中生智，无声无息的坠落下去，右脚正好踩在蛇身上，同时伸手将田苗举了起来，我怕蛇拼命反咬她一口。过了一会儿，我低下头一看，蛇像一根草绳，安安稳稳的趴在了地上，眼珠子虽小，却瞪得圆鼓鼓的，像在抱怨它最后的命运。田苗跳下了地，激动得泪水汾涌，她用手拍打着我的脸，我的下巴，我的胸脯，甚至抱着我的腰，她太高兴了，她不会说话了，她在想些什么呢？

        当我提脚要走才发觉右脚剧痛，差点叫出声来，我忍住痛，慢慢的向前挪动，我不愿田苗知道我受的创伤，她正高兴着呢！瞧她那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多像一片花瓣飘呀飘着，顺着风打着旋儿，远远望去，她真的飘起来了。

        “哥哥，快来呀，这里有座大棚子呢！”我寻声望去，前面百余米处有一座棚子，隐隐约约的一顶黑帽子，田苗正围着棚子转圈，浅黄的裙子在空中荡漾，望去俨然一阵风卷着，又像水面的晕圈。。。。。。唉，我竟被她落下这么远了！我加快了步伐，尽力做出轻松自如的样子，右脚实在是断了一样，左脚也发觉疼痛万分，好不容易才挨到木棚前的草地，我再也挪不动了，僵立地上。“嘿，你是咋样了？”田苗停下脚来问我，嘴里咬着手指头，闪亮的眸子放出惊讶的目光，好象我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实在痛苦是煎熬着我的呵！一面笑一面摇头，“我没事，你玩吧。”她却走近了我，我们一起走进木棚，还没到门口我便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田苗一声惊叫令我心颤，她两手捂住了脸，又立刻来扶起我，里哪个条稚弱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把我移到了陈朽的木板上，木板的两端已经生出木耳了，板面发黑，幸而还能承受住我，我感激它，因为我已经浑身无力了，但我的两只手还有来得及把裤脚往下拉的余力，我害怕田苗发现了我肿胀的脚踝。

        “哥哥，你怎么摔倒了？走路比我还慢呢！”在那埋怨的脸神掩饰下藏有一份得胜的欢喜，似乎她还要说，哈哈，瞧吧，我能超过你了！

        “噢，刚才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她听了我的话，眼珠子一转，又问：“那你为什么爬不起来了？”

        “那，那是。。。。。。”

        我的谎话尚未吞吐完毕，她便抢着说：“是被刚才的蛇吓得吧？嘻！你还胆小呢！”白白的小脸扬起来，两眼投来嘲弄的一瞥。

        我被激怒了，却舍不得打她，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却毫不在乎的说：“既然你都吓破了胆，就坐下来休息吧，我呢，自己玩去！”说完，一甩头，身子一转飞了出去，一眨眼不见了。我独自坐着，远处，一阵欢笑声荡漾的空气里，而我的腿脚跟石柱一样僵硬麻木，肉里面插了钢锥，疼痛难忍。我埋下头，忍着痛，不吭一声，脚下的大地与我一同沉默着，时间静悄悄的从身边流逝，就像林里的微风那样柔和的钻过我心灵的缝隙，我几乎感觉不到它们，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了。

        “喂！听见了没有？我已经回来了！”我忽的感觉有人拍打我的脑袋，抬起头，田苗正扬着手正要打我呢！她瞅了瞅我，抿着嘴笑，“瞧你像根木桩，刚才都睡着了！咦？你做梦了吧？做了什么梦？告诉我呀！”

        “梦？什么梦？”我揉了揉眼睛，视野却更显迷糊，有一只断翅的鸟儿正翱翔于记忆的海上。“哦，我想起来了，我做了一个神奇的梦，这个梦像一篇美丽的童话，你很想听吧？”

        田苗高兴得跳了起来，拍着手叫：“要听，要听！”她靠近我，静立身侧，一只手放在我肩上，我捏着她的另一只手，柔缓的讲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人，但有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着，不受任何人为的伤害。那时，却有一只鸟儿心怀高远的理想，不甘于生活在平凡的尘世中。每一天，太阳东起西落，斗转星移，它呢，日出而飞，日落而归，捉了虫子吃，吃了虫子睡，日久天长之后它厌倦了这种生活，它想：我应该到新的世界去生活了！于是，它飞上高高的天空四顾而望。它看见了江河，它想：那儿我已经去过了。它看见了森林，它想：那儿我已经去过了。它看见了草原，它想：那儿我已经去过了。它看见了海洋，它想：那儿我已经去过了。于是，它望天兴叹，唉，我要到哪里去过新的生活呢？它苦于寻找，却一无所从，慢慢的心灰意懒。它继续过着那种得过且过的生活，有一天，风突然刺骨一样的冷，它呆在巢里直打寒颤，风吹落了巢，巢从树丫上掉到了树下的地面，鸟儿从巢里摔了出来，寒风掀开它的羽毛，它冻醒了，冷得成了石头。它勉强站立起来，睁开眼睛，多么阴暗的世界！乌云在天上张牙舞爪，风竭斯底里的呼啸，世界阴暗而恐怖！鸟儿想到它早已向往的新的世界，它下定了决心：我要飞到那儿去！于是，它振翼腾飞，越飞越高，它又想到：我要飞到乌云那里去！于是，它冲乌云疾飞，它的翅膀僵了，它的眼睛冰凉，但它不屈不挠，过了很久，它的翅膀拍打着乌云，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它向上的航道，它想：我要冲破乌云！这一光荣的战斗是凭借它那弱小的嘴来完成，冰冷的水沾湿了它的羽翼。终于，它看见了一线光明，它兴高采烈，热血沸腾，穿破了最后一层云，它昂扬直上，太阳照耀着它。鸟儿越飞越高，它低下头，看见了整个地球，上面有蓝色的海洋，褐色的陆地，它仰起头，发现太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它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但它仍旧向前飞着，它的羽毛焦了，它的眼睛瞎了，它的翅膀断了，它死了，但它的身体仍旧向前进行，渐渐的，它消失了，一道新鲜、明亮的阳光穿透了云层，照到了地球上。就在这个时候，某个小姑娘发现她家院子里有一只黑乌乌的死鸟，她走到近前，认出了它：这不是几天前我还见过的鸟儿？那时，它的叫声多么欢快！可是，现在，它呢，死掉了，瞧，一只多么可惜的鸟儿。”

        讲完了，我仰起脸，田苗正瞅着我呢，“一只多么可惜的鸟儿。”她喃喃自语，仿佛我就是那只鸟儿，心情渐渐沉哀，垂下头，看到自己的脚，突发异想：我应当做一只千里鸟，载着心爱的苗苗，箭一样飞奔，到新的世界中去！我站起来，模模糊糊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向四周蔓延。。。。。。我略感眩晕，过了一阵缓过来，田苗睁大了眼睛，神色惊诧，“你受伤了？”她轻声问我，我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点了点头。“是刚才为了救我吧？”我不回答，她却已会意，伸手扶着我，“跟我来，我要亲手把你扶回去。”“谢谢你，苗苗。”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她挽着我的手，下坡时扶着我，就这样，我们一步步下了山，身后的山望着我俩，它在笑呢。

        我们回到村里，苗苗陪着我不肯回家吃饭，我的脚肿得像树桩，外婆见了脸色发青，“兰儿，你平常那么规矩，怎么搞成了这样？”我连忙说：“路上被石头绊了一下，不会有事。”话未说完，外婆却已来搀我了，苗苗见了外婆惊惶的神色，突然哭起来了。

        回过头，眼见她恐慌的神情，我却笑出声来，“你咋哭了？外婆，你是吓倒她了，你快把她牵到屋里去吧，屋里还有几块糖呢。”我快步走到一张木凳前坐下，外婆带着苗苗进了屋里，一会儿，苗苗衔着一块糖出来了，笑吟吟的，腮帮上残留的泪珠亮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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