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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话青梅


小祝村大门紧闭,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飘着浓浓的药香。

        只是这药味混杂着其他根茎灼烧的味道,嗅起来,倒让人觉得作呕难忍。

        谁也不曾想到瘟疫蔓延的如此之快。短短数天,小祝村已经有数口人低热咳嗽不止,而村子外,早已沦陷的七七八八。但是好在村长雷厉风行,封锁及时,来往入村的道路被封闭,又一狠心,令人将那些发病的人汇在了一起,还让无恙的人带上口巾不准接近。

        然而因为小祝村行动较快,并没有人感染太过严重,祝婉儿从封锁道路的地方听到,外面已然成了炼狱。

        这是会致死人的疾病。

        看症状,祝婉儿看不出是流感还是病毒,只知道那些人开始无端的咳嗽,后期,连肺腑都成了血污。

        短短数日,连兰亭都被隔了起来。

        祝婉儿心中焦急,然而,小祝村却找不到药物来医治他们。或者说,这些百姓,并没有官员来关心他们的死活。

        但罕见的,祝婉儿接触过兰亭,却并没有任何症状,祝二婶是因为偏巧隔开这才没被染上,而祝婉儿

        难不成是现代的疫苗起了作用?

        可这又如何能帮助到他们呢。

        没办法,药材稀缺,草头大夫此刻也成了宝,小祝村此刻也只得按照那些土方子,挨家挨户派些精壮的青年,轮番上山采些葛根、从家中搜刮些青蒿、陈皮之类的草药,也不管有用没用,在一起煮成酸苦的黑糊糊,生生的灌下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但好歹心里上得到些许安慰。

        兰亭就是被隔在了半山腰的一间破木板房里,每日也不吵闹,忍着灌下那碗苦汤药,而后自己回到房间里闷声咳着。祝婉儿去远远的瞧过几次,除了心疼,却没有旁的法子。

        “哎呦我说,这些土坷垃有啥用哦,还不是在这白浪费时间。我听外面那些个染了病的,家底没个产业那一家子都耗尽了。再说,你看人家京里的,那大把的银票和成箱的金贵药材,也就把人从鬼门关上留下来些时日。要我说啊,这山上的土方子,那也就是个安抚,你说这些草根子有啥用呢,还不如那些菜叶子。你说我们这几天忙的,别说祝二嫂子你,你看婉儿这孩子,都熬得身板子都瘦了。”

        祝婉儿背着脸,在柴棚下熬着一锅分来的草药汤。她拿着一块方巾蒙着面,浓浓的雾气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掩不住她的烦闷。

        这隔壁不知哪个村的春苗婶子在疫情扩散前来村子里走亲戚,路过小祝村,和祝婉儿她娘也有几层打不着的关系,便留在这作了客。谁知瘟疫扩散得快,这村长又贯是雷厉风行的做派,一来二去,倒将这春苗婶留在了小祝村里。一开始她也闹,说自己急着要去八里地外的李家村,可后期许是也看出这瘟疫严重,小祝村是块净土,便自来熟地留在了祝婉儿家里。

        这虽说是住下来,却也不算叨扰,祝婉儿只当多了个人与她娘没事说些闲话,祝老二近日为了帮村子弄天地,一直忙活着脚不沾地,可自有了春苗婶子,没事和祝二婶说说城里镇上的事,祝二婶听着多了几分热闹。只是自打兰亭也被染上了瘟疫,春苗婶子虽说帮衬着煮些药材,说些体己话,可话里话外,却总是在暗示些什么。

        先是第一面,见她就问年纪,夸她水灵,十分殷勤地要给她定娃娃亲,说这家孩子好看,那家孩子有学问,又是谁家的公子,家财颇丰。原先给祝婉儿说娃娃亲的确实也多,可自从祝二婶拒了几年后,小祝村也没有再说的了,只把她当身前的孩子。这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又开始游说着定亲,倒让祝二婶有点讪讪,几次婉拒后,春苗婶还是不知分寸,甚至其后还没有边界地问她的生辰八字,这倒是让祝婉儿有些不快活了。

        尤其,在得知兰亭乃祝老二家收养的孩子,更没有过继,这话里面,连带着说兰亭,都带着点别的意思了。

        春苗婶随意晾晒着今日分得的草根,山上被挖得几乎绝了迹,只有几块磕碜的土埂子,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能熬到几时。

        她翻得随意,有几块落到了地上,祝婉儿远远地瞧见她娘心疼地捡起来,却只长叹了口气。

        即便是从兰亭等人日益危急,谁也瞧得出,这药确实只是个慰藉罢了。

        祝婉儿在心里顾不上她,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木勺,心里盘算着其他的主意。

        “你看我们婉儿妹子,这没日没夜的,干脆就别忙活了。”春苗婶子拉着忙前忙后,眉头不消的祝二婶,将她拉至一旁,“又不是什么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么尽心尽力做什么,每日去小心沾染上咯,那可就不好了”

        眼见着春苗婶子越说越没个把门的,一贯好脾气的祝二婶也动了气,甩了她攀着的衣袖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兰亭也是我的好孩子”

        春苗婶子也是会看脸色,没个脸面的,见状,笑呵呵地转了话头,“哎呦你看我,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看你母女两个忙得前后脚不沾地吗,你也看到这现在的情况了,这祝二哥还没回来,万一婉儿妹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嫂子我也不跟你见外了,那我得多心疼呀。”

        说完,还真抹出一两滴眼泪出来。

        祝婉儿瞧得有些不耐,可她年纪尚小,不便说什么,于是闷声在一旁,手里的扇子摇个不停,继续细细地替兰亭煎着今日份的药。小祝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挨家挨户替他们给那些隔开的人送些吃食和药材,也正因为如此,祝婉儿已经数日没有见过兰亭了。

        祝二婶子担心她身子弱,若是她也染上了瘟疫,那便真是天塌了。因为这个原因,祝婉儿没能见上兰亭一面,只知道从那些人的口中知道,兰亭一日比一日烧着,并没有半分好过,反而瞧着那神情,只是强撑着,愈发不好了。

        百姓药材稀缺,但京里那些权贵,总不会短了自己的物件

        祝二婶简单宽慰了她几句,回到后院里,择些储备的蔬菜,打算简单弄上一两份菜,省着些度日。

        这样一来,春苗婶子也就没人搭理了。她左右无趣,又不想去晒那些药,打眼一瞥看见了祝婉儿,笑着眼角挤出了几道褶,凑了过来,“你看你,都忙了一上午了,快让婶子给你擦擦。”

        说着,她就从袖里拽出个麻木巾,上面还沾着些深色的污渍,就要来将祝婉儿的手从那罐子上拉下来。

        祝婉儿给她三分薄面,躲闪着婉拒道:“不必了婶子,若是无事,便去堂屋坐着歇歇脚吧。”

        瘟疫肆虐,家中田地无人搭理,存粮眼见着就要坐吃山空,整个大邺国又有何人真谈得上闲散无事呢。

        春苗婶子似乎听不出其中意思,依旧咧着她那擦着□□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婉儿。这眼神祝婉儿晓得,自她第一日来便在她身上打着些主意,这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教祝婉儿觉得,像是被人用看货物的眼神打量着一般。

        “我瞧着婉儿小妹今年不大,是六岁了吧,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模样我瞧了也喜欢。”祝婉儿只装作娇憨的模样,木木地听着她接下来的话语,“就是你瞧你娘,为了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孩子,让你这个娇灵灵的丫头在这干活。我瞧着,果然庄稼子都是喜欢男娃的,指着他长大了好留在身边呢。”

        这拙劣的挑拨祝婉儿听了只想笑,但是她生生忍住,佯装不悦的模样反驳:“爹娘才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是!”春苗婶子见祝婉儿动了气,矮下身子护着她,“婶子也不同意!哪有人这样待自己亲闺女的,还不如一个外人!若是几年后婉儿大了,哪能让那来路不明的浑小子欺负了去。”说完,话音一转,又道:“我瞧着你家好不容易盖了房子,虽说近些日子卖葡萄好过了些,但也清苦,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祝婉儿眨眨眼睛,手上的扇子不离手,依旧没耽误了煎药,“我觉得很好呀。”

        听了她这样单纯的话,春苗婶子当即大笑了起来,“丫头我说你没见过好东西呢,你可知我要去的那个村子,有户人家,那家里百十亩地,奴仆数人,家里还有个比你大几岁的怀安哥。你若是有机会去瞧瞧,你怀安哥可能给你不少好东西呢。”

        “我要那好东西作甚?”祝婉儿装作不解。

        春苗婶子看了眼厨房,压低了声音凑过来道:“傻丫头,你怀安哥家里有成箱的糖人,和各种颜色的衣裙,那糕饼都长在树上呢,你要是喜欢,都是你的。”

        听到糖人,祝婉儿眼神一亮,“果真?”

        见有门道,春苗婶子拍拍胸脯,“那是自然,自家婶子还会骗你吗。”

        说完,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你没有生在你怀安哥哥家,还要在这,做这种脏苦累活,若是有机会,我肯定要带你一起去瞧瞧。”

        “果真我也能去看看?”祝婉儿隐隐猜出她的意思,毕竟从初见到祝婉儿,她似乎就在打着那张怀安家的主意。

        “自然,我这次就是要去你怀安哥哥那的,就是你娘为了给你那弟弟煎药,寸步不让你离开,还那瘟疫的事吓唬你这个小孩子,我要不是见不得这事,早就走了。我瞧着”春苗婶子向后一挨,打量着祝婉儿,“丫头你要是想去,下次我带你去瞧瞧,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婶子真的能带我去?”祝婉儿期待地连手下的动作都忘了,眼神晶亮地瞧着她,末了,还嫌不可信,又加上,“那真有长在树上的糕饼不成?”

        见到祝婉儿果真还是孩子心性,春苗婶子笑得脸都软了,祝婉儿就见她压低了声音,“自然,不过,这事你可要躲着些你娘,不然,又得便宜那个野小子了!”

        “嗯嗯,我晓得了。”

        不知道这人到底打些什么主意,祝婉儿本意是将她给诓出来,谁知,这人竟要瞒着祝二婶?这让祝婉儿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这事不是第一要紧的,待今夜的药和吃食送了过去,祝婉儿翻着衣柜,盘算着接下来的主意。

        夜色渐深,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虫鸣,萤火虫清扬飞舞,给这惶惶不安地乱世点缀着片刻的安宁。

        祝老二家的新房离路中近,但是茅房和水井还没来及迁过来,平日里还要绕些路程才能去汲水,方便,所以村子里早早入了夜,便很少有人去后头老屋了。

        不知为何,今夜传来几声呜咽地哭声,断断续续地,凄厉地让人在这盛夏都有些遍体生寒。

        老井边上,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那声音不清,却让人一眼瞧见,有个什么东西,飘进了井中。

        紧接着,“扑腾”一声,什么东西坠了下去。

        夜枭大惊,原先只是守着祝婉儿在这里哭泣,怎么一打眼瞧着不对劲,这人就跳了下去!

        他也知此时艰难,可兰亭嘱托他在外好好看守她,却不曾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再不顾其他,夜枭一个翻身,从夜幕里闪身落至井边,他接着半掩的月光看过去,只瞧见不浅的井面波光粼粼,尚未恢复平静,井口还漂浮着一件湿透的衣衫,夜枭哪还顾得上其他,翻了身就要跳下去,只是脚还未离地,身后一声响动,夜枭警觉地立刻向后看去——

        只见安然无恙的祝婉儿,立在不远处的墙角下,她的目光犀利还带着些猎物入网的兴奋,就这样看着他。

        末了,夜枭听到她不紧不慢,似是询查,又像是审问,道:“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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