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未婚夫？

        安徒生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完全不知道凯瑟琳为什么会这么称呼他，他和凯瑟琳只是金钱交易的关系——哦，但不是那种违法犯罪、涉及涉及□□的金钱关系，而是正常的、道德允许范围内的，还是乐于助人的、为社会做贡献，拯救对方于水火中，促进家人重逢的，无比善良的金钱关系。

        但随后他看了眼医生，就明白凯瑟琳这么做的原因。

        确实，这个女生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未婚夫妻的关系是打消对方怀疑最简便也最有效的手段，可是，平白无故出现一个未婚妻，他觉得自己被占便宜，内心愤愤不平，但是又很羞赧，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又听到凯瑟琳狡黠的声音：“是吧，甜心？”

        “哦哦，是的。”安徒生低头看她，月光下，凯瑟琳的皮肤仿佛泛着一层幽幽的光芒，显得甜蜜又梦幻，安徒生走神了一刹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好像想要咳嗽但是又被自己阻止了，只讪讪的回复道：“是的。”

        “未婚妻。”停顿片刻后，他又闷闷的加了一句。

        他应该感谢月亮女神，如果不是月亮女神让他处在背光的位置，那他脖子上的红晕就无所遁形。

        这个词语叫得实在烫口，叫完之后就感觉自己的嘴热热的，好像刚刚喝了一杯八十摄氏度的牛奶，那种舌头打结、想吐又不能吐，只能吞咽下去，最后整个脸都烧的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混乱，语言系统失灵的感觉。

        上帝啊，他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他怎么就这么叫她了。

        “嗯。”凯瑟琳轻轻笑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灿烂的好像天上的星子，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泽。这时安徒生才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凯瑟琳是个女孩，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漂亮这个词语好像一下有了质感，在此之前，安徒生对漂亮的理解仅限于书上的词语，一个“漂亮”的公主，或者一个“漂亮”的王后，但漂亮这种词语归于生活中，他就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了，总而言之，这个词语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抽象的，是悬浮在空中的、轻飘飘的，而现在这个词好像终于落到了地上。

        “漂亮”的女孩，就像他面前的凯瑟琳，有一头红色的头发，显得热情洋溢，就像火焰那么灿烂；漂亮的女孩，还拥有如同玛瑙石般耀眼的眼眸，深黑但是又似乎散发着光芒；漂亮的女孩，她的睫毛很长，比他小指肚的长度还要长，嘴唇柔软又粉红。

        作为一个童话作者，靠写字为生的人，他不止一次的在自己的小说中写过漂亮女孩，但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也没有把这个词语化为现实层面具体的人或物，他的写作全凭想象，只要把美丽的词语堆叠在一起，就成了他所描述的漂亮的女孩，但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而现在，这个词对他来说，终于成为了一个鲜活的、拥有生命力的词语。

        “好吧。”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了一句感慨，“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男人。”

        他看向安徒生，眼里闪烁着嫉妒的光芒。

        凯瑟琳这么美丽的少女十分少见，但是像安徒生这种长相的男人，在丹麦却满大街都是。

        医生眼里，安徒生的长相在丹麦属于平均值偏下，他认为男子气概在于粗糙的皮肤和强健的肌肉，而安徒生都没有。

        他皮肤是那种近乎惨白地步的白，他的脸上还长着红色的雀斑，无一不是他身体孱弱的证明。

        真是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好处是因为凯瑟琳的话，医生打消了疑虑。凯瑟琳温柔的叫他甜心，空气中还涌动着的甜蜜的氛围，任谁都会觉得两个人确实关系匪浅。

        还给了安徒生一部分的钱币，医生就出了门。关上门的时候，安徒生看到他两只手扒着门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想说什么，安徒生一双碧绿的眼眸凝视着他，等医生张口。但医生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安徒生就有些莫名其妙。

        关上门，他坐回到餐桌上，他终于可以吃午饭了。忙前忙后一中午，他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

        打开饭盒，依稀还能闻到饭菜的香气，在桌子上放了这么久已经冷了，但加热一下还是不错的午饭。不枉他花的钱——当然，最后都要找凯瑟琳的父母报销。

        “凯瑟琳？来吃饭了！”他叫了一声凯瑟琳，然后他就坐了下来，但随后他怕耽误下午上课，又去客厅看表，他本来以为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没想到马上就要上课了。

        下午还是系主任的课，且不说安徒生从来没有迟到过任何一门课，就算他要迟到，他也绝对不希望自己在系主任的课上迟到。

        他到厨房拿了两篇吐司叼在嘴里，然后拿上外套就直接出门，扬长而去。凯瑟琳这时正在卧室里穿衣服，只听到砰的一声，她出来的时候看到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餐桌上放着的两个饭盒，她叫了声安徒生的名字，没有人应答，她搀扶着拐杖走到门口，打开门，在楼梯上叫安徒生，但依然没有人回复她。

        她又跳到厨房，伸手拉开窗户，窗户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冷风直接灌了进来，刺到她的脸上，把她的红头发吹起来，就像随风盛开的红色海藻。

        她低头，看到安徒生已经跑到了路对面，他的短靴在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他跑步的时候一跳一跳的，就像是小鹿的姿势。

        她大叫一声：“安徒生！克里斯汀！”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够大了，但是安徒生却完全没有听到，凯瑟琳只能继续大叫他的名字：“安徒生！安徒生！”

        这时候他终于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停下脚步，茫然的看了看周围，低低的灌木，四下无人的街道，——他抬起头，看到凯瑟琳站在窗户口，低头看他，她的鼻子和脸颊冻得发红，像是结了霜的玫瑰，她的眼里含笑，仿佛有星辰一样。

        安徒生问道：“什么事？”

        “你说什么？”凯瑟琳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他一定在说话，但是距离太远了，她听不到安徒生在说什么。

        安徒生也听不清楚她的话，只看到她艳红色的唇在蠕动，他两只手握成一个空心圆，就像在模拟传话筒一样，放在嘴里，也大声喊道：“你在说什么？”

        凯瑟琳实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只好先询问问题，“你要去哪里？——”

        “什么？——”

        “去哪里？——”

        “再大点声？”

        “吃饭吗？——”

        “回来说——我听不到——”

        凯瑟琳努力想要往前探头，似乎她稍微往前一点点，安徒生就能听到她说什么了一样。安徒生眼见凯瑟琳的上半身已经从窗户中探出，他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回去——回去——危险——”

        “你说什么？”凯瑟琳继续往前探。眼见安徒生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越来越焦急。

        他的家在五楼，如果凯瑟琳直接掉下来，恐怕会摔个半身不遂。他到时候别说挣钱了，恐怕自己下半辈子都要给搭上去，到时候凯瑟琳的父母万一听到医生的闲言碎语，以为自己是他的未婚夫，让自己负起赡养他的责任怎么办。

        快回去，快回去，快回去。

        安徒生在心里不断默念。

        凯瑟琳要是能不掉下来，这几天他把自己攒的小金库全拿出来，让凯瑟琳吃香的喝辣的，老天保佑，凯瑟琳可千万千万别掉下来，他可不想背上谋杀未遂的罪名。

        凯瑟琳的身子已经完全快要探到窗户外面了，看上去马上就要掉下来了，安徒生已经吓得近乎失语。

        凯瑟琳的神情还是这么单纯，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处境的惊险。就在她马上要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安徒生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地狱门口的冥犬，他已经放弃一切挣扎，等待冥犬将他带到冥府。但紧接着的那一刻，凯瑟琳忽然伸手，牢牢地抓在屋内的栏杆上。

        然后她的身体就停在了那里。一刹那间，冥犬都消失了。

        安徒生抬头，看到凯瑟琳的脸上狡黠的神色。

        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在担心，所以她故意吓唬自己呢。

        安徒生气得要死，恨不得火速跑回家里和凯瑟琳辩论一番，但转念一想也没有这个必要了，他摆了摆手，拖着自己苍老的身体回到了学校。

        前后时间这么一耽误，安徒生果然迟到了。

        安徒生的名字一直是教授用来规训别的同学的工具，班里但凡有同学不听话了，教授就会让他们像安徒生学习，“安徒生从来不迟到——”“安徒生每天都去图书馆——”“安徒生的论文查阅了很多资料——”

        但是现在，课已经开始了一半，安徒生才终于赶回了哥本哈根大学。他在教学楼里疾驰，在门口遇到了罚站的其他同学。

        “你竟然才来。”罚站的同学幸灾乐祸道。

        安徒生看他一眼，准备推门走进去。这时候那个同学又说道：“我劝你不要现在进去，教授刚训过人，你现在进去，就是往枪头上撞。”

        安徒生犹豫了一刻，作为一个正常的学生。他当然也害怕被教授训责，但随后他就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他似乎很有自信的说道：“不，教授不会这样对我的。”

        当然，他是教授心尖尖上的好学生，从来都没有被教授说过任何一句重话，无论是哪个教授都是这样，因此他有充分的自信，觉得即使自己迟到了一会儿，教授一定也会理解，并且放他进来的。

        这么想着，安徒生就停止了自己的胸膛，敲了敲门，再听到那声熟悉的进来后，安徒生就推门直接走了进来。

        然后下一秒，被教授给轰了出去。

        “你看看你几点进来的？！快给我滚到外面去站着！下课前不许回来!”

        安徒生灰头土脸的走到墙角站着，这几个罚站的同学看到他回来，还调皮的吹了声口罩。

        “回来了？”语调娴熟自然，仿佛安徒生刚刚去菜市场买了趟菜一样。

        安徒生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个人默默的站到了角落里，看那几个人继续打扑克牌。

        他和这几个同学真的不熟，他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下来，当然也不只他们，实际上班里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同学他都不认识，也从来没有试图记住过他们的名字，他的脑子里只有学习。

        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被赶到门外。

        他纠结的望着教室，有一个同学看到他的神情，大手一挥、说道：“别想了，过来这里跟我们一起打牌吧。”

        很少有人邀请他一起去玩，他们看上去玩的很开心，安徒生一瞬间内有些心动，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摇摇头，趴在门缝试图听教授在讲什么。

        “真的不过来一起玩吗？”那个同学又重复了一遍。

        安徒生没有说话，他还在努力的通过门缝，试图听教授在讲的内容。

        “你可真是有意思，这老师的课到底有什么好听的，值得你趴在这里。”他走过来，走到安徒生身后，抻着脖子往里看了几下，这时候忽然小声尖叫道：“等一下，你别动。”

        安徒生一瞬间不敢乱动了，他以为虫子爬到自己身上，该死的虫子，他从小最害怕虫子了。

        这时候，那个同学叫了一起打扑克牌的那几个人，小声说道：“你们过来，你们快过来看一下。”

        这同学可真没有人道主义关怀，安徒生在心里吐槽道，自己身上都有虫子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叫一堆人一起过来看虫子。虫子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黄金白银做的。

        “我的上帝。”

        “真是想不到。”

        “天哪，这可是安徒生。”

        “我太震惊了，我完全不敢相信。”

        安徒生心里越来越迷糊，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声音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说啊。”

        “没什么没什么，你站在这里就行。”

        “真是没想到，他看上一本正经的，一脸纯情的模样。背地里倒是他玩的最花。”

        “兄弟，有什么资源，你也给我们介绍一下啊，不要只有你自己在享受嘛。”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安徒生疑惑的问道。

        “他还在跟我们假装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几个人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这时候，一个同学从他身上拿出了一根红色的头发。

        他的神情不言而喻。

        “哇，你小子，竟然和女人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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