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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爬墙十二天


黄昏时分,景将军府。

        景纾茵跟嘟嘟好一番斗智斗勇,你追我赶了一下午,疲惫地坐在台阶上,本是想靠着柱子稍微歇一会,好生养精蓄锐一下,再大战三百回合,没成想头一歪就倚着漆红台柱睡了过去。

        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靠近。

        “喂喂喂——”景凌昀难得放轻步子走近,然后啪一下拍了拍她的脑袋,咋咋呼呼声如惊雷,还一脸恨铁不成钢,“景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

        靠在柱边的景纾茵猛然一惊,圆圆的脑袋瓜,按照景凌昀料想的轨迹,以一个完美的曲线,重重磕在柱上,发出分量十足的一声咚。

        声响清,音色脆,一听就是颗好头。

        “哇——”景纾茵穿透力极强的一声惨叫,将嘟嘟身上的肉都吓得抖了三抖。

        景凌昀直起腰,一脚踩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傻妹妹额头上肿起的包,露出了满意的嘲讽之色。

        “景凌昀!你个杀千刀的!看我宰了你!”

        景纾茵左手捂着自己疼得发麻的额头,怒不可遏,一手抠出花坛边的板砖,利落起身朝着罪魁祸首就是穷追猛打。

        景凌昀虽身法敏捷,但也未曾料到妹子这是下了死手,逃跟玩似的,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结果一板砖抡过来,屁股被砸了个正着。

        “你玩不起是不是?!”景凌昀别别扭扭回头,瞪着景纾茵,绕着院中石桌试图躲开,“对亲哥哥都下这么狠的手啊?”

        “谁家亲哥哥你这样的?隔壁那才是亲哥哥的样子好吧?!”景纾茵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砖,继续瞄准景凌昀,“躲那么远做什么?有本事过来啊!”

        “诶——”景凌昀又露出了欠揍的揶揄表情,“隔壁那个分明是情哥哥,我这样的,才是兄长的典范!”

        “情哥哥?我呸!”景纾茵被气得够呛,双颊都因为恼怒泛红。

        “哦哦哦——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哟哟哟脸都红了!”景凌昀反复在雷区蹦迪,“唉,不是我说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拖泥带水的。你看看你大哥我,喜欢就努力嘛,成天骗自己干嘛?你说——唉唉唉!你干嘛!快把板砖放下来!”

        景纾茵单手撑着石桌一跃转瞬翻过来,举起板砖直逼眼前话痨的面门,眼底是兄长即将卒于今日的黯然兴奋,逼得景凌昀只得绕柱而走,还时不时探出一个讨嫌的脑袋。

        景凌昀挨了一记后嚷嚷声就更大了,“哎哎哎!你追着我打叫什么事嘛!我分明是好心来给你传话的!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今天季少傅带回来个姑娘的消息了!”

        景纾茵闻言,拿着板砖的手一抖,但又迅速反应过来这九成是这个混球的计谋。

        “你不能把怨气都发泄在亲哥身上啊!我也很痛苦的好吗!”景凌昀神情诚恳,仿佛真的深受其害。

        景纾茵缓缓打出一个“?”,若非这么多年她都搞错了,其实景凌昀这个畜生一开始看上的,其实是季暄?

        啊这。

        她秀眉狠狠一皱,嫌弃的神情里满是咦呃的叹息。一想到从前上朝的时候,在等候入朝的时候,自家哥哥就很有可能对着一身正气坚贞不屈的季少傅各种挤眉弄眼地卖弄风骚,景纾茵就控制不住地反胃。

        难怪,难怪景凌昀追了菱姐姐三年,成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难怪季府和景将军府那么多年都政见向左,势同水火,这他妈换了谁谁不火?

        若她是季暄,看到景凌昀这种人,一巴掌直接呼死,见一次打一次,一掌下去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那种。

        景纾茵手里的板砖也拿不稳了,重重砸在地上。

        “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她强忍着生理不适,一手撑在石桌上,试图将误入歧途的兄长骂醒,“爹娘也不会同意的!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什么爹娘不同意?”景凌昀一头雾水,“就算爹娘不同意,人家公主殿下都已经住进了季府了,东西都搬来了,哪由得了你?”

        “只是我才调回西鸾苑没多久,主院又来了个不好惹的主,每天光是守着阿菱的时间都不够,还得挤时间去宜芝堂巡逻,唉——”

        景凌昀一声长叹,踢了脚鞋边石子,那石头滚出老远。

        “所以你不是喜欢季……”景纾茵话到嘴边,又把要吐的字吃了下去,“那就好……那就好……”

        吓死她了,不喜欢季暄就好。

        本来她已经脑中把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大哥故意激自己,骗自己把季暄搞到手,说不定就是为了以后更方便地借着大舅哥的名义,对满脸纯良不知所措的季暄下手……

        想想就可怕。

        “好个屁!”景凌昀回道,“你个大傻妞脑袋里天天装的是什么啊?人家堂堂嫡公主,纡尊降贵住在臣子府中,府中除了阿菱,就季暄一个男子,这是什么意图不是很明显吗!蠢!”

        “嗯……”景纾茵歪头思考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但又好像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就马上脱口而出,“景凌昀你不是男的?”

        “……”

        “对哦,你不算。”她弯了眉眼,“不错,你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这是重点吗?!

        “反正为兄话给你带到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景凌昀别过脑袋,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的时候还被刚才踢出去的石子狠狠绊了一跤。

        然后泄愤式的又踢了一脚。

        景纾茵站在原地,不免有些失笑。

        少顷墙那头传来细微声响,季暄皂靴踏过地上碎叶的声音入耳,景纾茵光听声音就知道他走到院中何处了。

        步履沉稳,行路从容。

        “季少傅!”一声娇滴滴的女声撕破黄昏静暮,将景纾茵的耳膜险些撕开,“季少傅,真的不可以把我的丫鬟们都留下吗?只有能留两个贴身宫女伺候的话,我会很不习惯的……”

        “还有我的鹦鹉!我的鹦鹉吃食向来精贵,需得专人调制餐食,否则它就不吃……所以、那个、可不可以再把豢养鹦鹉的宫人也留下来啊?”念薇站在季暄身后,拧着袖摆低头死死盯着季暄脚边地上的落叶,一副紧张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仿佛下一刻被拒绝就会马上落泪,实在我见犹怜。

        在宫里,面对皇兄时都没这么忐忑过。

        皇兄之前曾经嘱咐,这位季老师严谨到了严苛的地步,无论是生活还是政务,凡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行止堪称典范,礼仪风度堪为表率,父皇在世时,季暄就是衡量众人的一杆标尺,为此,连皇兄也没少在这方面被父皇说教过。念薇久居深宫,从前也只是听过父皇谈及,远远瞥见过几次,与季暄也仅仅数面之缘。

        三年前,父皇启程去漠北之境,临别前见她,还调笑说,要给她招驸马,就得是季少傅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父皇的宝贝女儿,惹得她当时又羞又恼,送别时都闷气撅着唇,没给父皇一个笑脸。

        奈何一别竟是生死两隔。

        三年前的那天,竟是他们父女的最后一面。

        自打父皇走后,宫里只剩她与皇兄母后相依为命了,母后自得知父皇崩于异国的死讯后,就一直缠绵病榻,直到今日没有好转的迹象也就罢了,偏偏病势还愈发加重,如今吐血已是家常便饭,但母后面上不显,每每问起都说没事,强撑着下床也不许人搀扶,笑着坐在饭桌前与他们兄妹一起用膳。

        念薇虽然担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惹了母后不开心,皇兄政务繁忙,这些与他说也只是平添皇兄的烦恼罢了。她虽然平日里玩闹肆无忌惮,与母后皇兄之间相处也毫不顾忌天家礼数,但她都知道,只是将心事完全压在心底,不敢表现出心底的一丝丝忧虑。

        既然母后和皇兄都希望她能做无忧无虑、永远幸福快乐的宣华公主,那她就是。

        至少在他们面前,是。

        如今皇兄江山日渐稳固,母后唯一牵挂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女儿的婚事。

        他们都喜欢季少傅,连已去的父皇也对季暄青睐有加,那她又如何忍心拂逆他们的心意呢。

        季暄是皇兄的老师,朝中除了宁丞相,就属他地位最为尊崇,且像这样风骨清正的人,再高的权势也不能扭转他的意志,即便是公主垂青,天子亲临。

        念薇从未与外男接触,也不晓得该怎么做。

        皇兄将她交给季少傅教导,是何等用意,她自然是清楚的。

        她虽然不知道季少傅对她是什么看法,但如今既然已经入了季府,她少不得要先试探一下。

        起码要知道,季暄对于她,底线在哪里。

        念薇低着头,手里提着金丝编成的鹦鹉笼,金笼里碧羽金喙的鹦鹉扭头,矜贵地理了理身上油光水滑的羽毛,完全不晓得主人的心意,连学两句话讨季少傅开心都不会。

        念薇打开笼子,将鹦鹉放了出来,只要像平时讨食那样说两句讨喜的话就好,念薇脑中思考着,需要什么样的说辞才能说动季暄留下她这只鹦鹉。

        至少看在她公主的身份和皇兄的面子上,别驳了她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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