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爬墙十三天

春日薄暮，才子佳人，公子负手而立身子如松，佳人含羞带怯低头不语，安静等待身前男子的答复。

        苑中小池阔圆荷叶在春风中摇曳生姿，拂过这对壁人的发际，温柔晚风更添几分暧昧。

        在东莱苑的墙头，一道看透世间一切的目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景纾茵趴在墙头观察了有一会了，一直没出声破坏这美好的一幕，毕竟之前都是在街头摆摊秀才的写的话本子里，才能见到这么活灵活现又土又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对，她就好这一口。

        现在，墙头那边就是季暄的第一手八卦猛料。

        这是能免费就能看到的吗？！

        景纾茵在墙头这边瞧得入神，眼神已经明显到了连季暄都能感受到不适的地步，季暄正想着要怎么答复公主，感受到了景纾茵的视线，心下微动，此刻好像做什么都变得不合时宜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墙头看他热闹！她若真是担心他成为了宣华公主的师长，他季暄会就此进一步威胁到景家在朝中的话语权，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想方设法来破坏吗？！怎么还有此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情雅致！

        都在那盯了三年了，这点不应该不知道的啊。难道这三年，真是只长了年纪？怎么说也是王侯将相之家，生于后宅竟是连这点弯弯绕绕都不晓得，养成白纸一张？

        季暄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三年她到底监视了些什么？一点作为墙上君子的专业素养都没有，思及此，季暄不由得抬手拧了拧眉心。

        这边嘟嘟见主人又上墙，还观察地津津有味的样子，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小狐狸爪子扒拉着树干，沿着树枝轻巧一跃，雪白尾巴摇了摇，稳稳坐在墙头与景纾茵一道窥觑墙那头的好风光。

        这不看不要紧，只一眼，嘟嘟身后的尾巴就控制不住地立了起来，双目放光，优雅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

        对面那是什么？是他今日的晚餐！

        这种养在深闺的绿毛鹦鹉，一看肉质就紧实细嫩，味道定然也是极其鲜美！

        顺应野性的呼唤，本能的觉醒，方才还挨着景纾茵的白团子“唰”一下没了影，瞬间又闪现在了季府内院的树上，对着公主手上的鹦鹉目露凶光，那是独属于饿死鬼无所畏惧的悍然眼神。

        墙上方才还悠哉游哉的人，几乎一下子心脏骤停——

        啊啊啊！!

        臭宝你在做什么？！他妈的赶紧给我滚回来！

        景纾茵倒吸一口凉气，此刻再顾不得其他，提气撑手翻墙一跃，落在一处灌木上，视线与季暄撞在了一处，还能看到季暄身后宣华公主的惊恐眼神。

        ！！！

        嘟嘟也听到了后边追兵的脚步，奋力一跳朝立在念薇手上的鹦鹉扑去，那绿毛鸟闻声一惊，扑棱着翅膀乱飞，但由于长期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大肚腩，它显然扑棱不了两下子就掉下了公主手臂，眼瞧着就要向地面坠去。

        景纾茵见嘟嘟“嗷”一嗓子冲过去，心下一急，恨不能脚下生风，于是左脚踩右脚伸直了手要抓住这个惹祸精。

        然后被台阶狠狠绊倒。

        淦！这季府的门槛怎么哪里都这么高！

        景纾茵虽然跌了一跤，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她双手一收，抓住了！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她死死攥紧了手，盘算着怎么□□这个坏东西，还来不及窃喜，身下男子闷哼一声，带着颇为无奈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景大小姐，放手。”

        啊这。

        她松开了手，掌下方才攥着的季暄的衣领，显然已经被□□地不成形了。季暄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瞪出一个洞来。

        她尴尬笑了笑，迅速起身，眼下这种情形，只能把惹祸的罪魁祸首捉拿归案，才能洗清她图谋不轨的嫌疑。

        另一边，嘟嘟和公主鹦鹉的战况也十分地不乐观。鹦鹉扑棱着自己肥硕的身子试图寻找一处容身之地，慌不择路半飞半跳到了荷花池边，眼下未到荷花开放的季节，鹦鹉便飞到了荷叶上暂为落脚。

        嘟嘟绕着池子踱了几步，转身走到后面，一个猛冲加速，便扑到了那片荷叶上！

        于是后果显而易见。

        鹦鹉扑棱走了，狐狸崽子掉进了池子里猛力扑腾，落水狗也没他看起来颓丧。

        爬出池子的那一刻，景纾茵瞳孔地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出淤泥而全染？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把他再摁进池子里，洗洗再让他上岸。

        此刻嘟嘟浑身裹满淤泥，乌漆墨黑的，原本身上雪白的毛沾了泥都泞成一绺一绺的，四条腿在池子里各游各的，硬是凭实力把整池青荷水都搅成了一滩黑泥汁，要不是嘟嘟一双淡蓝色的狐狸眸子，景纾茵都不敢认。

        想要下手抓但又嫌弃他脏哎。

        不等她犹豫，灰溜溜爬上来的小狐狸甩了甩身上的脏水，抖了抖身上的泥，又重整旗鼓追着鹦鹉跑了。

        泥点子全甩在了景纾茵浅紫色的衣摆上，还有些许溅到了她脸上。

        ！！！

        逆子！

        景纾茵抹了把脸上泥浆，又那袖子擦了擦脸，抡起袖子追着正在扑鹦鹉扑得正欢的小泥狐狸，此三者所过之处，如蝗过境，寸草不生。

        一边季暄叹了口气，而他身后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念薇，此刻被惊得连自己都鹦鹉都忘了去救。

        鹦鹉像只被抓去做汤前的母鸡一样扑腾到了季暄书房的窗棂上，嘟嘟顺势一翻将鹦鹉逼入书房内，还顺带拉倒了一书架的典籍，景纾茵抬手撑着窗棂一跃，轻松翻入了季暄书房，抓捕在逃要犯。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嘟嘟扑到鹦鹉之刻，也正是他落入景纾茵魔爪之时。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总有谁要成为牺牲品。

        浑身滴着泥水的嘟嘟似乎是在场唯一的赢家。小狐狸崽子成功的扒拉到了心心念念的鹦鹉，还用口水和身上泥水糊满了鹦鹉的羽毛。

        鹦鹉：我不干净了。

        景纾茵再也顾不得所谓景府嫡小姐的体面，好不容易将臭崽子抓到手，再脏也没办法了，泥巴就泥巴吧。方才这家伙在季暄书房里一通上蹿下跳，拉倒了书架上的三五排书，虽然她躲闪及时，但那些书此刻散落在地，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滴滴答答泥水泥浆，上头还有嘟嘟的爪印，半点抵赖不得。

        她用力掰开这馋鬼死死扒拉着鹦鹉的泥爪，嘟嘟却往里一缩，把快被憋死的小鹦鹉揣得更紧了。

        正当她准备对其采取二次强制措施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刚刚……她好像也没从门进啊。

        带着一股不好的预感，景纾茵一手制住怀中泥狐，一面抻着脖子缓缓抬头——

        季暄站在夕阳余晖下，身姿清傲，面色复杂，眼神扫过满地书籍残卷，还有被她们闹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的书房，他站在那里不说话，但身上就是洒满了一种名为“审判者”的正义光辉。

        闪的景纾茵不敢抬眸相对。

        她瘪了瘪嘴，泄愤式地用力捏了捏狐狸爪子，把嘟嘟捏地嘤嘤叫，她凝视着地上宣纸印上的小爪印，低声嗡嗡，“那个……咳嗯……要不我们来谈一下怎么赔偿？”

        跟在季暄身后的念薇公主在门外瞥见自己娇养许久的鹦鹉，此时还蔫蔫地被她的狐狸困在爪间，身上的泥浆半干不干，然而整只鸟显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一把闯入，对着景纾茵音调都拉到最高，“你你你大胆——你怎么能这么……我的鹦鹉！这是本公主最喜欢的……！你赶紧给我撒开！”

        或许是被宣华公主的音调刺到了耳朵，嘟嘟爪子一松，给了鹦鹉一丝可乘之机，景纾茵见势将其一把提溜出来，像抓鸡一样举着它的泥翅端到念薇眼前，“喏，还完整的，胳膊腿都在。还你。”

        方才气焰正盛的宣华公主，对着眼前裹了两层泥巴，还滴着浆的，跟小土鸡没两样的昔日爱宠，陷入迷思。

        然后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也许这就是深沉而克制的爱吧。

        景纾茵径直拉过念薇的手，将手中黏湿的土鸡塞进她手中，“虽说我及时救了它，你也不必太感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客气哦。”

        念薇公主狠狠皱了皱眉，眼皮子突突直跳，手都僵了，“你，你——”

        面前佳人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泫然欲泣的样子激地景纾茵怜香惜玉之心大起，伸出滴着黑浆裹着泥的手就要为念薇拭去眼角湿润。

        太热情直接把人吓跑了。

        念薇缩了回去扭头就跑，带着她的鹦鹉一起。

        看来以后对待女孩子，要稍微矜持一点。

        季暄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好笑，宣华公主这样在宫里蛮横娇惯的主，对上她竟是就这样被气跑了，简直……

        不得不说，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但方才她到了最后时刻，还是翻过墙来打断他与宣华公主的交谈，那是不是也说明，她还是在意的？就算是为了将军府，为了阻止季氏压过景家，那至少，她对此不是无动于衷。

        就是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生硬，叫人一眼就瞧出了刻意。

        罢了，有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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