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归于尽

“别动！”

        “放下武器！”

        ……

        一阵嘈杂，把苏未央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惊讶地看到几步之外，三个警察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顺着小警察紧张的目光，她将视线转到自己的手上——她正紧紧地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尖刀，刀刃上，血迹隐约可见。

        她瞥见地上横躺着一个女人，胸前被血浸透了，一动不动。

        “啊！”

        苏未央一惊，刀“咣当”掉在地上。

        “双手举起来！”有人喊。

        好熟悉的声音！

        是他，那个肤色黝黑左眼皮有一道疤的警察，正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掩饰不住的兴奋。

        苏未央举起双手，警察们冲过来，把她控制住，保护现场，拿走证物……

        她不发一言，仿佛置身事外。

        内心隐秘处，巨大的惊喜与震颤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把她紧紧抱住，带着惊喜的战栗，尖叫在心底山呼海啸：我穿越了！我来到了那个晚上！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警灯闪烁，警笛呼啸，警车里空气凝滞。

        苏未央微闭双目，大脑迅速地梳理着这不可思议的状况——

        她上一刻的记忆，是2012年12月22日晚上。

        陆家别墅，灯光照耀着一片混乱，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凄厉叫骂不断回荡。

        “疯婆子，你快放开我，你发什么神经！”

        陆斌被绑在椅子上，衣衫凌乱，眼神焦灼，温文尔雅的伪装撕去，露出粗俗的底色。他不服气，使出浑身力气不停晃着，怪的是，这绳结太奇特，越挣扎勒得越紧，此刻他觉得绳子像是勒进了肉里，火辣辣地疼，胸口憋闷。

        他浑身发抖，汗如雨下，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加小心，当初觉得这个钟点工眉眼有些眼熟，怎么会没想到是她！

        可是……谁会想到眼前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妇人，竟是当年皮肤白皙、美艳惊人的年轻女孩呢？

        她摘掉假发大吼“看看我是谁”那一刻，陆斌一下子就被拖回了15年前，他惊恐万状地看着两眼通红、眼神疯狂的苏未央，她俨然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找他索命来了！

        如果当初没有心慈手软，斩草除根，怎么会留下今天的祸端？！他后悔不跌，连连跺脚。

        苏未央在客厅里踱着步子，听他叫骂，看他害怕，感受他的恐惧与悔恨，很是愉悦。

        她可太喜欢这一刻了，像猫逗弄着濒死挣扎的老鼠，快意，舒爽！

        “你别发疯了，快放了我啊！”陆斌声音嘶哑，满脸通红。

        “哈哈哈，没错，我就是疯子！”苏未央仰天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她擦了擦眼角。她走到陆斌面前，妩媚地看着他，温柔地笑道：“陆斌，你倒是说说，把我逼疯的人是谁啊？”

        “你杀了人啊！我花钱托关系才保你没判死刑，我真的尽力了！”

        “好一个尽力！”苏未央声色俱厉，两只眼睛迸射出愤怒的寒光，如剑直插进陆斌心底，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未央，看在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你背叛我金屋藏娇，明知我被人嫁祸遭人冤枉还劝我认罪坐牢，你违背承诺逼我离婚，另娶新妇虐待朵儿，大发横财却不管孩子，可怜她那么小就死了……陆斌，你死期到了！”苏未央历数渣男行径，越说越愤怒，她凄厉的声音仿佛从深渊喷薄而出，任谁听到都汗毛倒竖。

        陆斌被震慑住了，嘴唇不停哆嗦：“未央，我知道，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我错了！我补偿你好不好，钱，房子，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你还年轻，还能重来……”

        吧嗒！打火机闪出一簇小火苗，雀跃跳动。

        苏未央在陆斌面前晃动火苗，笑嘻嘻地说：“我啊，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的命。”

        “你不想知道嫁祸……”这是陆斌最后的救命稻草，但苏未央不为所动，摆摆手冷酷地说：“不，我不想。我现在只想让你死。”

        她把打火机扔在地板上，火舌像贪吃的妖怪立刻蔓延而去，又顺着沙发、窗帘蜿蜒上升，瞬间膨胀无数倍。顷刻，大火熊熊，以摧枯拉朽之势燃烧了客厅，要把一切都吞没。

        得知女儿夭折后，支撑苏未央活下来的唯一力量，就是仇恨。

        沉冤昭雪又怎样？洗刷罪名又如何？就算证明她是清白无辜的，朵儿也不能死而复生！

        陆斌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她身陷牢狱，女儿年幼夭折，他竟太平富贵妻儿环伺好不自在！！

        她恨，恨到只有跟他同归于尽把他烧成灰烬，才能把内心的仇恨抚平！

        熊熊火焰中她仿佛看到女儿稚嫩脸庞，苏未央伸开双臂：“朵儿……妈妈来了！”

        一根燃烧的横梁从天而降，她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别动！”

        地狱里也有拦路抢劫的饿鬼吗？

        “放下武器！”

        好奇怪的台词……

        她睁开眼睛，看到警察、尖刀和女尸——1997年6月30日晚的那一幕，丝毫未变。

        警车里，一片死寂。

        “老天开眼，我一定要找到栽赃陷害我的黑手，好好养大朵儿！”苏未央眼角湿润。

        砰！

        车里人吓了一跳，苏未央却毫不意外，扭头看向车窗外，黑丝绒般的天空中绽放了一朵璀璨的烟花，绚烂夺目，转瞬即逝。

        上一次，她觉得这是在为自己送葬。

        这一世，她知道，这是在为自己庆祝。

        “哟，开始了！”小警察小罗懊恼地嘀咕，“选了个好日子，非赶着今天！”

        前排副驾驶的人没回头：“待会儿我审就行，你们能赶上看交接仪式，还一个多小时呢！”

        “那怎么好意思啊，荣哥！”

        “错过可惜哦，香港回归，载入史册的一天！”

        “那就辛苦荣哥了！”

        暗影中，苏未央无声冷笑，他想单独审讯并不只是高风亮节，只是想把墨县十年难遇的凶杀案当作跳板，独吞功劳。而且，他有很多审讯手段见不得光，并不喜欢其他人在场。

        吕昌荣啊，我跟你素昧平生，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把我推入深渊不得翻身？

        审讯室里，空气浑浊。

        不说？那就等你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刺眼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在苏未央的脸上，让她的视线里一片空白。

        可记忆里的血色，慢慢没过那恐怖的空白，填满她心中的每一分每一寸，撕扯着她的心，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牢牢记住：就是从这里开始，她的人生，永堕深渊。

        哗，门开了。

        吕昌荣看见那女人仰脸坐着，仿若化石，嘴角笑容诡异，按捺中惊讶，他问道：“想好了吗？认罪吗？！”

        “没罪，怎么认？”苏未央口气慵懒，毫无惧意。

        “你凶案现场手拿凶器，被害人是你丈夫的情妇，犯罪动机明确……凭这些就够判你了！”

        “吕警官，你们真的搜索2203了吗，确定没有其他人？”苏未央好奇。

        “我说过好几遍了，2203门窗完好，没有可疑痕迹，除了你和死者，没有其他人的脚印和指纹……”吕昌荣得意地看着苏未央。

        苏未央有些失望，喃喃自语道：“布局嫁祸的人，的确高明。”

        “你跟谁有这么深的仇，要杀人来陷害你？”

        苏未央瞪大眼睛：“这就是需要你去查证的事儿啊！你审我纯粹是浪费时间，贻误时机！”

        在吕昌荣听来，这是□□裸的挑衅，他的血液在咆哮：战胜她！碾压她！

        他的目光落在手上，轻轻着弹烟，聊家常似地说：“你有个女儿，才一岁多是吧？这么小，还没记忆呢吧。你要判个死刑，女儿连妈妈的样子都不记得，可怜啊。”

        孩子，从来都是女人的软肋。令他意外的是，苏未央竟然在笑，她是魔鬼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判死刑一了百了，但你父母和孩子呢？以后，他们就是死刑犯家属，走到哪儿都要被人指点，一辈子抬不起头，夹着尾巴做人……你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里被人孤立，遭人鄙视，没有正常生活活在阴影里吗？”吕昌荣语气一变，循循善诱，“你签字画押，认罪伏法，争取轻判，以后还能看女儿长大、家人团聚，不好吗？”

        他自认为这段话说得很有水平，先威吓，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妈的哪一个会不动容？

        谁知，他抬眼一看，什么？苏未央竟然在百无聊赖地玩指甲，根本没听他的长篇大论！

        这一眼，让他怒火中烧：“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抗拒从严不说，万一有人不留神把你家地址、你女儿以后幼儿园、学校露给唐家，你琢磨琢磨，敢承受这后果吗？”

        他只差点破这背后的险恶用意了，如果连这恐吓她都不怕，那就真邪门了！

        他看到苏未央把手放下，脸色也不再松弛不屑，吕昌荣得意地想：我就知道，哼！

        “这下三滥的威胁就是你的本事吗？吕警官，你可太让我失望了！”苏未央嘲弄地笑道。

        “好，笑吧！有你哭的时候！”吕昌荣恼羞成怒，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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