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认亲

关家镇政府并不算大，大门进去是一块小广场，中间一个圆形水泥花坛，里头是些常见的花卉，花开的娇艳，蝴蝶蜜蜂萦绕。

        花坛后是一栋三层办公楼，楼前几棵高大的桐树，像撑开的一个个大伞，在楼前投下一地树荫。

        进院登记，苏甜扶着三爷爷苏江河进了办公楼，正对门是楼梯，政府综合办公室在二楼。

        苏青峰刚开了早会，还没进办公室就见老爹苏江河让一小姑娘搀扶着过来，赶紧把茶杯和笔记本塞给同事迎上去。

        “爸，你怎么没打电话就过来了，我妈呢？不是家里出事儿吧？”苏青峰知道苏江河的性子，没事儿绝对不会来镇上，他虚扶着苏江河，看了眼苏甜，心想这小姑娘好眼熟。

        “电话是村支部的，你好歹是个小领导，怎么能公然让我揩公家的油呢？”苏江河是受过国家大恩的，又是参加过战争的老兵，对孩子们要求也严格，见面总要耳提面命几句，“瞧瞧你这觉悟！”

        苏甜嘴角抽动，偷偷瞄苏青峰。

        苏青峰一脸尴尬，快速扫过走廊两边，还好没人，不过三爷爷耳朵背，说话声音比普通人高一些，估计在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爸，这位是？”苏青峰赶紧转移苏江河的注意力，生怕他再说些惊世骇俗的话让他下不来台。

        “你不认得？”苏江河一下子不高兴了，“她是你侄女，你可真行，当了官连自家人都不认得了？”

        苏青峰哭笑不得，他初中毕业参军，退伍后又在外地工作，去年才调到关家镇，工作忙回村的次数也少，何况这个侄女压根不到家里来，他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小时候扎着两根牛角辫，看见大青虫哭的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

        “二叔好。”怕三爷爷再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让苏青峰下不来台，苏甜赶紧打圆场，“拖拉机太颠，只怕三爷爷的腿又不舒服了，还是先进办公室坐下说吧。”

        “好好，先进办公室，有事儿进去说。”苏青峰感激地看了苏甜一眼。

        苏甜对三爷爷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人家都说坑爹，他这是实力坑娃，估计这会儿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偷着乐呢。

        办公室摆设简单，一张枣红色办公木桌，同色高木柜，两张圈椅夹着张小茶几，墙上挂着伟人照，角落里堆着不少纸质资料和老旧厚书，还有一些文件盒。

        苏甜扶三爷爷坐在圈椅上，把三奶奶给苏青峰带的蔬菜放在椅子边。

        “小甜快坐，”苏青峰利泡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和蔼可亲地说道，“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参加中考吧。”

        “嗯，”苏甜点了点头，适时露出羞涩的表情，“我报了农垦中专，落榜了。”

        “哦——”苏青峰猜测他爸带着苏甜过来应该是工作的事儿，为了让他爸高兴，他决定主动表现，“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甜成绩好，今年没考上中专是意外，明年她还要接着考，”没等苏甜回答苏江河就接过了话茬，“我来就是想让你帮她办重读手续。”

        “这样——”苏青峰有些意外，认真看向苏甜，他虽然不常见苏甜，可回村也听家里人提起过，这孩子自小跟着后妈长大，吃了不少苦，偏偏不懂事疏远本家人，搞得大家有心帮她都使不上力。

        看来是长大懂事了，知道族人的重要性，苏青峰心想，难得有一颗好学向上的心，重读也不是大事儿，举手之劳罢了。

        “户口本带了吗？”苏青峰问。

        苏甜摇了摇头，她知道办重读要用户口本，也知道陈韭花把户口本藏哪儿，但她没拿，她知道自己考上了中专，自然不用再重读，来办重读是为了给陈韭花母女三人施加压力，让她们快点儿闹翻。

        “没有户口本可办不成，”苏青峰想了想，“这样，我这两天正好手头上有点儿事儿，后天，后天我下乡，回村到你那儿拿户口本。”

        “行——”苏甜回答的很干脆，两天时间足够她拿回通知书。

        正事办完，苏江河怕耽误儿子工作，站起来要走，苏青峰哪肯，虽说小林村到关家镇并不远，但老爹腿脚不好，难得来一次，总得见见孙子吃了饭再走。

        苏江河也确实想孙子，苏青峰正好要去农技站传达工作，顺道把苏江河和苏甜送回家。

        政府家属院在政府后头，去年新修的几栋四层楼房，苏青峰分了一套一楼的两居室。

        苏江河的腿年轻时打仗受过伤，不但阴天下雨会疼，走多了路用多了劲儿都会疼，一疼起来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食，必须有人按摩才能缓解。

        苏青峰家虽然在一楼，没几节台阶，可他还是背对着苏江河屈膝弯下腰：“爸，我背您上去。”

        “不用，”苏江河向来不服老，“真当你爹老的走不动路了？”

        “这您可就冤枉儿子了，”苏青峰知道他爹的性子，“您老当益壮，怎么会走不动路，我这不是怕你那条受伤的腿太用力回头又疼，我们都不在身边，受苦的还不是我妈。”

        “好小子，敢情只心疼你妈啊！”苏江河一巴掌拍在苏青峰后背上，看着用力其实不疼。

        “那您上来也让我心疼心疼。”苏青峰把腰膝又朝下弯了弯。

        “行，老头子就给你个孝顺的机会。”苏江河嘴上这样说，心里头甜如蜜，朝前一趴，就趴到儿子的背上。

        “李艳上班，小聪和同学出去玩了，”开门进屋，家里没人，苏青峰直接把苏江河放到沙发上，又从五斗橱里拿出糖果盒子和饼干盒子打开放在茶几上，“小甜吃糖，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你赶紧忙去，不用管我们。”苏江河催促道。

        苏青峰确实还有事儿，也不客气，又交代了厨房水壶里有开水，这才离开。

        苏甜在沙发上坐下，慢慢看客厅里的摆设，客厅面积不大，目测约莫二三十平，东西倒是不少，布沙发，木质茶几，五斗橱，高低柜，还有电视电风扇录音机等。

        原主记忆力里这些东西都属于奢侈品，苏甜受其影响，这才反应过来其实这个年代只要有钱也能生活的很舒适，不行，得赶紧挣钱，她再一次感觉到挣钱的紧迫性，有些坐不住，见苏江河坐在沙发山下眼皮子直打架，便道：“三爷爷，我想出去转转。”

        “啊？”苏江河睁开眼，回了下神，“嗯嗯，去吧，别回来晚了耽误吃饭。”

        “不会，我就到附近看看。”原主在关家镇念初中，对这儿还算熟悉。

        市政府大门对着的这条路并不算是关家镇最热闹的街道，和这条路垂直交叉的街道才是，倒也不远。

        苏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地方，国营商店，邮局，理发店，国营饭店等都在这条街上，路两边还有不少流动摊。

        苏甜想到自己仅有的那十几块钱，倒是可以摆个摊做小生意，可做什么生意好呢？她边走边看，小食，土杂，水果，手工布鞋鞋垫，竹编制品等等，都是小本买卖，收益也少，恐怕等她去省城上学也收不回本。

        不知不觉走到一买菜的摊位前，摊主是个老婆婆，见有人过来赶紧吆喝：“七月尖要吧，很新鲜的，一大早刚从山里摘回来，你看看，还带着露水。”

        苏甜原本已经走过摊位，听见吆喝突然回过头，抓起一把菜就问摊主：“你这菜是，野菜？”

        “对啊。”老婆婆见她抓菜的手很用力，菜都烂了，心疼地问，“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快松手，菜抓坏了我让你赔钱。”

        “哦，对不起对不起。”苏甜赶紧松手，心里头已经有了盘算，怕回不了本可以做无本买卖啊，小林村正好背靠大山，紧挨小河，山上河里野菜野味倒是不少，都能卖钱啊。

        原主小时候经常吃不饱，会跑到小林村后头的山里找吃的，野果子，野山核桃，松子，蘑菇，知了猴等等，那可都是好东西，她摘回来不都能卖钱。

        想到挣钱的法子，苏甜心情顿时好了，看见路边的国营商店，直接走了进去。

        商店里没几个顾客，售货员三俩个聚在一块儿聊天，看见客人也不主动招呼，都是端着铁饭碗，服务态度可见一斑。

        货架上商品倒还齐全，日用百货，调料粮油，服装鞋袜，烟酒糖果，零零总总，琳琅满目。

        十来块钱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并不算少，但对苏甜来说却不算多，她想买的东西太多，看来看去哪个都想买，可哪个又都舍不得买。

        她边走边看，突然看见柜台上摆着一排整整齐齐的蜡黄色半透明小兔子，兔子造型惟妙惟肖，十分可爱。

        “那个是啥？”她问旁边聊天的售货员。

        聊天被打断，售货员非常不高兴，斜着眼打量苏甜，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压根没动，撇了撇嘴又回头继续和同事聊起来。

        苏甜错愕，内心的小火苗蹭蹭直往上窜，正要过去理论，却见另一边走过来一位肤色白皙，长相清秀，面带微笑的售货员，已经把那东西递到了她跟前：“这是香皂，可香了，你闻闻。”

        原来是香皂啊，苏甜看着那块香皂爱不释手，心里的火气去了大半，穿过来别说护肤品，就连早上洗脸也不过用水随便凑合，洗手用肥皂，洗好后手上干燥紧绷，非常难受。

        “多少钱？”苏甜打算买一块，当然前提是价格不贵。

        “五毛钱，”售货员不着痕迹地打量苏甜，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明显改小的旧衣服，可能买不起，她心想。

        五毛啊，可以吃两个大肉包子，有点儿小贵，苏甜有些犹豫，站在柜台前半天不吱声。在没找到挣钱渠道前，她的精打细算着花钱。

        这种情况售货员见多了，她笑着从货架下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块香皂递给苏甜：“这块在运输中碰掉了一对兔耳朵，只要两毛钱。”

        苏甜眼睛一亮，一对兔耳朵不过整块香皂的一个小角，但价格却便宜了一半还多，很划算，“就要这个。”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两毛钱递过去，出门前她特意从鞋垫下拿了一块钱的零钱，就是怕买东西付钱时直接从口袋里拿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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