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意

苏甜没有手表，不敢在外面逛太长时间，估摸着快到中午便往回走。

        头一会儿去别人家里吃饭，总不好空着手，看见路边摊卖熟食，花了一块五买了半斤熟大肠，分量不多，回去切成片再用辣椒葱姜蒜爆炒，也能盛一盘子。

        到家敲门，苏青峰两口子都还没下班，开门的是个十多岁的男孩，拿着一根豆沙冰棍，一身篮球服，赤脚站在水泥地上，头发湿漉漉的，小脸通红，浑身散发着一股汗味儿，应该刚打篮球回来。

        “你找谁？”他问苏甜。

        “你是——苏明聪？”苏甜反问。

        “对呀，”苏明聪一脸茫然，“你认识我？”

        “我是你堂姐，我叫苏甜，”苏甜笑盈盈说道。

        “爷爷，”苏明聪转头朝屋里喊，“你快过来看看，这儿有个人说是我堂姐。”

        “……”苏甜：怎么感觉这孩子冒傻气。

        苏江河听见孙子叫，拄着拐棍走过来，拍了拍苏明聪的后背：“可不就是你表姐，快叫人。”

        “表姐——”苏明聪让开道让苏甜进来，又问苏江河，“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堂姐？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苏甜：熊孩子不会说话，她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你一直跟着你爸妈在外地，所以没见过这个堂姐，”苏江河给孙子介绍，“这可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娃，学习好的很，你不会做的题，就你说怎么也学不好的那个什么语，鸟语，你堂姐都能教你。”

        “……”苏甜有些听不下去，这苏江河是在晒娃吗？可她也不是娃啊。

        “爷爷，那是英语，英语，我都给你说过好几遍了，你怎么总是记不住。”苏明聪不服气，回头瞪苏甜，“你是大学生？”

        苏甜含笑摇头：“我初三刚毕业。”

        “切——”苏明聪一脸不屑，翻了个大白眼，“我当你多厉害，不过就比我高两级。”

        苏甜做了个深呼吸：我忍！

        “三爷爷，”苏甜决定不再搭理这个熊孩子，“二叔二婶还没回来，我先做中午饭吧，一会儿他们下班回来正好能吃。”

        “好好，”苏江河领着苏甜进了厨房，“早上咱们不是带了菜来吗，看看你喜欢吃啥就做啥，当这儿是自己家，别拘着。”

        “嗯，”苏甜扶着苏江河，“三爷爷你出去坐会儿，里头做饭油烟子呛，我一个人就行。”

        “行，”苏江河走到厨房门口又停下了：“他们用的那个啥水灶，你会使不？”

        “？”水灶？苏甜回头一扫，立刻明白过来，“爷爷那是液化灶，我会用，您就放心吧。”

        “会用啊，还是读书有用，啥都知道。”苏江河嘟囔着出了厨房。

        苏甜关了厨房的门，打开窗户，先熟悉了调料碗盘的摆放位置，一会儿要用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三奶奶让苏甜带过来的都是家常时令蔬菜，豆角、茄子、西红柿、辣椒、黄瓜等，量不多但种类不少。

        天气热，苏甜准备做个糖拌西红柿、凉拌黄瓜、豆角烧茄子，辣椒炒肥肠，再熬个小米粥。

        她先淘了小米坐上锅，又去洗蔬菜，苏明聪推门进来了，苏甜侧头瞥了他一眼：“你是过来帮忙的？”

        “不是，”苏明聪摇头，“我饿了，有吃的吗？”

        苏甜快速洗了一个西红柿递给他：“吃吗？”

        “吃。”苏明聪接过西红柿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他的下巴直接流进了脖子，苏甜看见直皱眉，想给他擦，周围又没有纸，正要说让他洗洗去，就见他用手一擦，脖子上的西红柿汁水都摸到了手背上。

        “脏死了，”苏甜嫌弃地撇了撇嘴，“去去去，去卫生间洗一洗。”

        “你懂什么，这叫男子汉气概！”苏明聪仰着头，用鼻孔对着苏甜。

        你是对男子汉气概有什么误解吗？苏甜白了他一眼：“你那叫邋遢，快洗去，一会儿汁水弄衣服上洗不掉。”

        “真的？”苏明聪一听这话急了，转身冲出厨房，“哎呀，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球衣，我可是去了好久我妈才给我买。”

        苏甜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洗菜，谁知菜还没洗好苏明聪又进来了，整个球衣正面基本湿透，衣服下摆还在滴水，他却浑然不在意，一手拿着西红柿，一手拿着一沓写满英文的纸。

        还好是水泥地面，水滴在上头干得快，苏甜也懒得管他，任由衣服上的水往下滴答，心道这是名副其实的晾衣架啊。

        “你不是学习好吗，”苏明聪举起手里的纸，“你能看懂这上面的英文吗？”

        这是想考她吗？苏甜把菜放在案板上，在围裙上擦了手，接过苏明聪手里的东西，翻开一看，是一篇英文手抄稿《如何实现农业机械化从理论走向现实》。

        “看得懂，非常简单。”苏甜在美国生活过四年，虽然这篇文章里头的专业术语很多，但也难不倒她。

        “你骗人！”苏明聪惊讶的连西红柿也顾不上吃了，“我爸看这个都要查英语字典，就凭你——”

        “《如何实现农业机械化从理论走向现实》，作者：罗伯特卡特琼斯，1966年……”

        苏甜也不和他争执，直接翻译出来念给他听，整整念了一张纸才停下来：“你还要听吗？”

        “不听！”苏明聪直接把手抄稿从苏甜手里抽回去，再也没了刚才的气焰，霜打了茄子似的走出厨房。

        苏甜怕一会儿苏青峰两口子回来饭还没做好，不敢再耽搁，赶紧切菜打火，半个多小时几个菜就准备好了，正好小米粥也煮的差不多，她架上笼篦子热了馒头。

        把菜摆上桌，苏甜又收拾了厨房，这才洗了手坐在沙发上休息。

        电视开着，苏江河在看评书《智取威虎山》，苏明聪不在客厅，苏甜看了一圈，两间卧室有一间的门关着，估计他在里头。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门外有人拿钥匙开锁，苏甜赶紧过去拉开门，外头的人不是苏青峰，是个女人，这女人苏甜还认得，正是国营商店给她卖香皂的女人。

        可真巧，苏甜心想：“你是二婶？”

        “你是小甜？”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都笑了。

        来人正是李艳，原本今天中午该她值班，但苏青峰给她打电话说公公过来了，她这才和人调休赶回来。

        “二婶好，我是苏甜。”苏甜见她手上提着水果和熟食，赶紧接过来。

        李艳进门换了拖鞋，先跟苏江河打了招呼，又找苏明聪，见他竟然老老实实坐在卧室写字台边看书着实意外。

        “呀，你都做好饭了？”李艳准备进厨房做饭，路过餐厅看见桌上的菜惊讶道，“闻着可真香，我买了卤牛肉和猪耳朵，正好凑六个。”

        “我去拿盘子装。”苏甜提着水果熟食进了厨房。

        李艳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苏甜不但把熟食装了盘，连小米粥都盛好了。

        “爸，我们吃饭吧，青峰今天中午赶不回来。”李艳走过去搀扶苏江河。

        “不回来啊，”苏江河有些遗憾，难得跟儿子吃顿饭，这又泡汤了，“行，咱们吃，不管他。”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李艳一个劲儿夸苏甜菜炒的好吃，苏江河和苏明聪也表示赞成。

        吃了饭，苏甜要洗碗，李艳说什么也不答应，把苏甜拉到沙发边按坐下，让她陪着老爷子听评书。

        李艳洗完碗又把苏甜带进她的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盒万紫千红润肤脂和两条连衣裙塞给苏甜：“我看你今天买香皂，是想洗脸用吧？那东西洗脸脸干，抹上这个润肤脂最好了，你闻闻，特别香。”她打开盖子让苏甜闻了闻。

        “这个我不能要，”苏甜推拒，“谢谢二婶。”

        “你别跟我客气，我在商店上班，拿的都是内部价，不贵，”李艳又把东西塞给苏甜，“还有这两条裙子，是我原来穿过的，现在小了，都是好料子扔了可惜，你别嫌弃啊。”

        苏甜现在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还都是郑春杏姐妹穿旧了不要的，上头不少补丁，早都洗得发白，在农村穿倒是不显，可到了镇上就有些寒酸，要是穿成这样去省城上中专肯定不行。

        她今天逛商店特意问了衣服的价格，便宜的都得三四块，是接受李艳的好意还是拒绝？自己现在还没挣钱，买山里河里的野味也不知道挣不挣钱，苏甜左右摇摆，最终接受了李艳的好意。

        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大不了以后发达了双倍奉还，苏甜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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