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墨雨云天

　　    “嗯，我们家就我自己。”王子彦的声音一如从前那般温润富有磁性。

　　    “孩子和她妈妈呢？”

　　      “我们分居了，她想离婚，我没同意。我们分居了四五年了，孩子跟她一起住，我平常周末去看她们。”王子彦平淡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你不是很好吗？”欧阳朵朵忘了自己的麻烦，关切地问道。

　　    “我们一起没有共同语言，我现在才明白，婚姻不能将就，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守住你。”王子彦忽然说道。

　　      欧阳朵朵似懂非懂，没有接话，轻饮一口饮料，她忽然发现，王子彦对她来说，更像久别的老友。

　　      “晚上去我那儿住吧。”王子彦看着欧阳朵朵握住杯子的手说道。

　　    “真的不用了，我住宾馆。”欧阳朵朵轻笑无声。

　　      “你变了，跟我生分了。不过，你的样子没变，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已经老了。”王子彦的声音有隐藏不住的伤感，一丝异样的情愫闪进他的眼里。

　　      “我饱了，你呢？”欧阳朵朵转移话题。

　　      “去我那里住吧。”王子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味道，他的手覆盖在欧阳朵朵的手背上。一丝暖意透过手背，传入肌肤里层，欧阳朵朵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我，我先给子轩打个电话。”欧阳朵朵说着，拿出手机，又重新拨了陈子轩的号码。

　　      奇怪，陈子轩的号码一直打不通。

　　      “子轩有女朋友了，你姐没告诉你吗？”

　　      “你说什么？”欧阳朵朵吓了一跳，握住手机的手停在半空。

　　      “是你们原来园区的一个老师，好像叫琪琪老师来着。”王子彦的口气平淡，像是在说外人的事情。

　　欧阳朵朵锁眉，再锁眉，“你说子轩又娶了别人？”

　　      “我不知道，只是，原先听说他又谈了个女朋友，就是你们园区原先的琪琪老师。后来，他搬到上海，听说，在上海办了个早教机构，那女的也跟着去了——”

　　      “那孩子们呢？”欧阳朵朵的心似裂开。

　　      “他们带走了。”

　　      “我要找他去，我要找孩子——”欧阳朵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说道。

　　      “你爱他？”王子彦的音调有些儿酸酸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要找孩子。”欧阳朵朵重复道。

　　    “康康跟着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欧阳朵朵着实吓了一跳。

　　    “我说我把康康留下来了，康康大了，知道我是他爸爸了——”

　　    “你疯了！”欧阳朵朵脱口低吼道。

　　    “跟我走吧，我们结婚。”王子彦伸出右手去牵欧阳朵朵。

　　    “不可能——”欧阳朵朵慌忙缩手说道。

　　      欧阳朵朵起身走出餐厅，留着王子彦在桌边发愣，稍后，王子彦结账跟着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欧阳朵朵。

　　      他打她的电话，她也不接。

　　    这一夜，欧阳朵朵因为没身份证，只得把车开进自家的小区，依然住在车内，看着黑夜里闪亮着的路灯，一夜无眠。

　　      这一夜，欧阳朵朵想了很多很多，她决定去上海找陈子轩，去问他，问他为什么不等自己。不，她要在电话里就数落他，数落他自私，留下康康一人在这没有亲人的荒城。

　　      可，等到天亮了好久后，欧阳朵朵却是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候，发现手机上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是子轩打来的，还有几个是王子彦打来的。

　　    带着复杂的心情，欧阳朵朵拨通了陈子轩的号码。一切都是多余，她没有跟子轩说自己的全部遭遇，只简要说了当日自己和玲玲被拐的事情。

　　      可，让欧阳朵朵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陈子轩竟然告诉她，玲玲失踪后的次日就去上学了。

　　      谜，不得解。

　　      此刻，欧阳朵朵也无心解，她只想看到孩子，想到孩子，她又想到康康，她不知道该先去看哪个孩子。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康康，不止是面对康康这一难题，其实她也还没有接受母亲已经永远离开她的这一事实。

　　    开往上海的火车上，欧阳朵朵忽然想起当初遇到王子彦的情节来......如果当初，不曾相遇，那么就不会有康康，说不定也不会有妮妮。如果当初不曾相遇，也许，母亲还健在。

　　      上海火车站，陈子轩早已在此等候。

　　      两人再次见面，欧阳朵朵忽然发现，陈子轩的脸上多了层风霜的味道，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听说，你又结婚了？”欧阳朵朵没想到，见到陈子轩时候，自己居然会这么直接了当地问出口。

　　      “没有——不过，差点。”陈子轩毫不避讳地坦言道。

　　      “哦？”欧阳朵朵看着陈子轩，眼神从他的发际掠到他的脸上，她发现这个男人遇事更稳健了。

　　      “我发现，她还同时更别人往来，所以，没结成。”陈子轩没有要回避什么的意味，双眼盯着欧阳朵朵青春依旧的脸庞，老实说道。

　　      “哦——”欧阳朵朵的心往下沉了下，没有接话，愣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不带康康来上海？”

　　    “你见过王子彦？”

　　      “你为什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欧阳朵朵不答反问道。

　　    “我征求他意见了，他不肯来上海，要在那里等他的妈妈。”陈子轩很平静地说道，听不出一丝怪责，也不出一丝内疚。

　　      欧阳朵朵闻言，一阵眼涩。

　　      “我来找你，是要带妮妮走。我要让妮妮跟她哥哥一起生活，跟我一起生活。”

　　      “不可能！”陈子轩断然说道。

　　    “为什么？”

　　      “你离开这么多年，编一个鬼都不信的故事，不问我爸，不问我，也不关心我家人，只去找了王子彦，现在你想把孩子从我身边带走，去跟他过神仙日子，门儿都没有！”陈子轩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疯了，你再说什么疯话！”欧阳朵朵被激怒了，低吼道。

　　    “别跟我废话，跟我走。”说着，陈子轩拉着欧阳朵朵的手就往前走去，说是走，倒带着点拖拉的意味。

　　    “放开我！”欧阳朵朵挣脱着，却丝毫不起作用。

　　    这个男人，刚才还显得沉稳，此刻，却像是头失去理智的雄狮，不可理喻。

　　    欧阳朵朵跌跌撞撞地跟着陈子轩进了车，准确地说，是被推上了他的车。

　　      陈子轩不言语，欧阳朵朵也不言语。她想着，陈子轩一定想歪了什么，等到家的时候，见着他姐姐了，再解释不迟。

　　      但是，约莫两个多小时后，陈子轩却把车开进了一个偌大的山区。

　　    “这是哪里？”欧阳朵朵惊讶地问道。

　　      “象鼻山，免费场所，野山区，平常少有人来。”陈子轩淡淡地说道，说着话的功夫，车已经攀上山坡。

　　    “来这里干什么？”欧阳朵朵不解地问道。

　　      “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欧阳朵朵好奇地问道，她脑子里迅即闪过了妮妮的模样，但，很快又否定，她实在不知道陈子轩在搞什么鬼。

　　      “我姐。”陈子轩淡淡地说道。

　　      “你姐？怎么会在这里？”欧阳朵朵实在不明白，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陈子轩不语，车子在一株粗壮的长在山崖边的无名树前停下。

　　      “到了，下车。”陈子轩说着，径自开了车门。

　　      “来这儿干什么？”欧阳朵朵边问边自己推开车门，也跟着下了车。

　　      陈子轩立在大树的前面，欧阳朵朵站在他的旁边。

　　      “说吧，你在我姐前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你都去了哪里，又为什么要回来？！”陈子轩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说什么？你姐在哪里？”欧阳朵朵说着，下意识地看了那棵粗壮无比的树。

　　        “她就躺在这里，那一年，姐姐和姐夫带可可和妮妮来这里玩。妮妮和可可追着玩闹，险些掉下去，姐姐一着急，去拉妮妮，当时姐姐怀孕六个月了，她流产了，自己也丢了性命。我把她埋在了这里。”说着，陈子轩蹲下身去，用手抚摸着树前的泥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欧阳朵朵喃喃地说着，也蹲下身来，眼泪从她的腮边滚落。

　　      “你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陈子轩的声调犹然有些激动。

　　      “我说过了，我和玲玲被人贩子拐走了。”欧阳朵朵皱眉轻怒道。

　　        “不可能，玲玲明明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事情就是这样——”说着欧阳朵朵，一五一十地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

　　        陈子轩的眉头逐渐紧蹙。

　　      “你说你一个人开车逃回来的？”陈子轩起身问道。

　　      “嗯，我没必要骗你。”欧阳朵朵有些被激怒，他不关心自己，却凭什么怀疑自己！

　　      “好，我相信你。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欧阳朵朵凄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仿佛噩梦一场，等我醒来，亲人都离我远去。我要带孩子回去，回到生我的地方。”

　　      “那我呢？”陈子轩看着，也从地上站起的欧阳多多问道。

　　      “你？你这么大的人了，你有你自己的抉择。我管不了，也没有资格管。”欧阳朵朵的声调有些疏离。

　　      “我再说一遍，孩子不可能跟你走，要走你自己走！”陈子轩眉毛倒竖。

　　      欧阳朵朵默然。

　　      片刻后，徐徐说道：“好吧，我走。我看一眼妮妮走，你带我去看下妮妮吧。”

　　      陈子轩没想到欧阳朵朵会妥协，他看着欧阳朵朵一脸的落寞，再看一眼脚下的黑土，不再说什么。

　　      天边，一朵黑色的乌云遮住了光芒四射的阳光，眼看天要下雨了。

　　      “回家吧，天要下雨了。”陈子轩说着，抬步拉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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