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见不如怀念

　　    仿佛有什么东西横埂在两人之间，一路上，陈子轩不语，欧阳朵朵也无言。

　　    不知是疲惫还是心太累，欧阳朵朵在车子颠簸的时候就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一幢别墅前。

　　    “到了。”陈子轩说道。

　　    “这是你的家？”欧阳朵朵猛然睁眼，看着豪华的别墅问道，她下意识地用了个“你”字。

　　    “嗯。”陈子轩不去纠正。

　　    “人真是命，你命里多财。”不知怎的，欧阳朵朵居然叹息着说道。

　　    “多财寡福。”陈子轩如有所指。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浩劫，起点和终点都一样，不过是行程的风景不同。你这样，已经不错了。”欧阳朵朵若有所感地说道。

　　    “相比你来说，我要幸运地多。我不需要因为钱财，勉强嫁个自己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丈夫。惹下一堆恨事。”陈子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了眼欧阳朵朵。

　　    欧阳朵朵开始后悔不该把和阿牛一起生活的事情也如实说给他听，显然，他的语带讥讽是有针对性的。

　　    “你当然不会，你是男的。”欧阳朵朵用带着怒意地声音回敬道。她心里异常烦躁，异常失落，她就像没有依靠的浮萍，不知道下一刻要去哪里停靠。

　　      欧阳朵朵没曾想到她自己费尽辛苦，赶回来找自己的丈夫陈子轩，可他非但没有一丝安慰，反而尽说那些让她痛心的损语。

　　      两人怏怏不乐地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欧阳朵朵惊讶地发现，这个别墅的内部装饰竟与在老家的那幢别墅一模一样。

　　      “妮妮和可可呢？”欧阳朵朵知道，依照陈子轩和他姐的深厚感情，他不会不管可可的。可可一定也跟他生活在一起。

　　      “这才几点，还没放学。不过，也快了，你先坐会，我去接她们。”陈子轩说着，从花梨圆桌上拿起一个魔方。

　　      欧阳朵朵不知道陈子轩拿魔方干什么，紧着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也好。”陈子轩头也不回地应道。

　　      对于上海，欧阳朵朵早已不熟悉，这个城太大，变化太快。原先读书时候的印象，早已不再。

　　      欧阳朵朵像个久居荒野的乡下姑娘，她用眼睛贪婪地汲取外面的豪华，仿佛如此，便能使自己更快地融入到现代的生活中来。

　　      何止思想，就是她的穿着，也是乡下的棉料红格子衫配蓝色的棉质长裤。

　　      这套着装，跟这个城不配，跟陈子轩的着装也不配，不过，那红色的格子长衫衬着欧阳朵朵那娇嫩依旧的面庞，却使得她看起来别有一番清新的韵味。

　　      车子在一所外观看起来很国际范儿的学门口停下，欧阳朵朵感到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一个等候孩子的家长。

　　      “什么时候放学，是不是来早了？”欧阳朵朵看着门可罗雀的校门口问道。

　　    “不早，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这是私立学校，全托，妮妮和可可只有周末才回家，今天是周四。”陈子轩说着，从随身的黑包里掏出手机。

　　      “全托？孩子那么小！”欧阳朵朵的声音有着责怪，有着抗议。

　　      “不小了。不过，几年前是很小。不然，谁有功夫来带她们。你吗？”陈子轩的话语犹然有着火药的味道。

　　        欧阳朵朵默然神伤。她想着她的小妮妮在学校里每日不见父母，该是多么痛苦。老实说，她倒没有心疼可可。

　　        陈子轩和生活老师打了电话，向老师请了假，说今天要带孩子回家。

　　      “可可和妮妮都在这所学校吗？”等陈子轩挂断电话后，欧阳朵朵问道。

　　      “嗯。妮妮上四年级了，可可读初一。这是上海最好的私立学校，从小学到高中。”这回陈子轩的声调恢复了平常调调儿。

　　      “这里学费一定很贵，你辛苦了。”欧阳朵朵由衷的说道。她知道，纵然陈子轩有经商头脑，但，每一份钱，也都需要汗水来交换。

　　      “辛苦？我不觉得辛苦。妮妮和可可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她们永远不会离开我，不会背叛我。只要她们快乐，我花多少钱都愿意。”陈子轩说话的时候，犹然带刺。

　　      欧阳朵朵被陈子轩的话语激怒，却又无从发火，只得嘲笑道：“哼，她们大了，自会有她们的爱人，你就是个孤老头子。”

　　      陈子轩似乎从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情，闻言，一时眼神发愣，却很快说道：“那她们也不会背叛我。”

　　      欧阳朵朵噗嗤冷笑道：“你是因为琪琪选择了别人，受刺激了吧。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背叛你，妮妮和可可更不会，因为她们本就不属于你。”

　　    陈子轩没想到欧阳朵朵会这么说，反驳道：“你错了，她们流着跟我相同的血液，我们是一家人。”

　　      “你脑子烧坏了，可可还流着跟她爸一样的血呢，妮妮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原本欧阳朵朵还想着这么多年相隔，陈子轩一定负担了很多的苦楚，没想到，他言语带刺，对自己的关心尚不如王子彦，不禁心下后悔来上海找他。

　　      陈子轩没有理他，忽然思维跳跃地说道：“对了，把你手机拿给我看看。”

　　      “怎么了？”欧阳朵朵皱眉问道。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个阿牛到底在哪里，我要找他算账，他把我的老婆偷走了。”陈子轩语气怪怪地说道。

　　      欧阳朵朵不晓得陈子轩到底受了啥刺激，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要洒到自己身上才痛快。

　　      “妮妮的爷爷什么时候没的？”欧阳朵朵忽然想起什么，转移话题道。

　　      “都是因为你，老爷子偏说我跟你闹脾气，把你气走了。你走了不到一个月，老爷子就去世了。”陈子轩恶狠狠地说道。

　　    “哦——”欧阳朵朵的眼睛有些发涩，凭良心说，老爷子生前确实对她这个儿媳妇不错。

　　      “别废话，把手机拿给我。我懒得再跟你废话，我倒要看看那个阿牛是什么东西，他拐了你，你倒要跟他睡觉，跟他做夫妻！”陈子轩说着伸手去够欧阳朵朵握在手心的手机。

　　      “别犯浑了，懒得理你！”欧阳朵朵知道，陈子轩不相信自己曾经失忆，又恢复记忆。是的，换谁也不会轻易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如果可能，她倒希望不曾能清醒。

　　      真的是，相见不如怀念。自己那么渴望见到陈子轩，就是这么一个信念，支撑她独自压过困乏，压过疲惫，压过寂寞。但，事实瓦解了她原先心中的念想。

　　      蓦然，欧阳朵朵脑子里竟浮现起阿牛喂她吃枣时候说的话：“咱这枣是甘泉滋润的，咱这山区啊，没有尘土，枣不要洗，才能吃出味道。”

　　      阿牛，是啊，阿牛早被他抛掉九霄云外了，回想起来，恍如梦境。

　　    “对了，我还要说还阿牛钱的。我要告诉他，我不欠他的！”说着，欧阳朵朵用另一只手荡开陈子轩伸过来的手臂，自己翻查阿牛的电话。

　　      这回陈子轩没有吭声，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欧阳朵朵，仿佛要看她演戏。

　　      新手机，没什么号。原先拨打过的电话号码还在，欧阳朵朵找到了那个最陌生的号码，拨了出去。

　　      “是翠花吗？”手机那头果然有人接听。

　　      “嗯，是我。”欧阳朵朵不去纠正名字。

　　    “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声音，你还好吗？”

　　    “我不好，我很不好，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欧阳朵朵把怨气洒向远在天边的阿牛。

　　    手机那头短暂沉默。

　　      “对不起，如果你愿意，我去接你回来。”是一个低沉带着愧意的男性声音。

　　      忽然，陈子轩一把夺过欧阳朵朵手里的电话，冲着手机那头吼道：“妈的，你对我老婆做了什么！”

　　      寂然没有回应。

　　      陈子轩知道对方没有挂断手机，对着那头继续吼道：“说话，你TM的给我说话！”

　　      “把电话给翠花，只要她愿意，我就带她走。”对方不急不恼，像是威胁，又像是下决定。

　　      “你敢！你来，我保证不让你死，只叫你残废。我要告你！”陈子轩怒极。

　　      欧阳朵朵感觉陈子轩真的跟从前判若两人，她知道，亲人的逐渐离去，尤其是情感的变故，确实让他受到不少打击。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何至于此。原来那个顶天立地，朝气蓬勃的子轩哪里去了？

　　      “你跟他说，让那个王八羔子立即过来，我要找他算账！”陈子轩把手机塞进欧阳朵朵手里。

　　      “你来把你的车开车吧，我还不起。”欧阳朵朵出乎意料地说道。

　　      “你来吗？你要是肯跟我走，我就去。否则，那辆车就送你了。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我很想你。”阿牛低沉的男音透过手机，传道隔壁陈子轩的耳里。

　　      “不可能。我恨你。”欧阳朵朵这样说着，却奇怪地感受到，她的心底并没有恨意。

　　      是的，无论是失忆时期，还是复忆时期，阿牛对她都很好，他常去教室门口等她，在田埂上给她讲那些她从没听过的故事。

　　        他给她的感觉，更像初恋。阿牛那样像王子彦，这是她不敢告诉陈子轩的。她该恨的，却恨不起来，恨得无力。

　　        对方挂断了手机。欧阳朵朵有种彻底被掏空的感觉，阿牛的声音起码证实了她八年的存在，现在，她感觉自己仿佛是野鬼，来自冥界的野鬼，在人世间无意识地飘荡。

　　      车门被打开，陈子轩走出车外。欧阳朵朵看到两个一高一矮的女娃在一个中年妇女的陪伴下往校门口走来。

　　      不要说，高个儿的一定是可可，矮一些的一定是妮妮。妮妮出落得更漂亮了，可是，她却害怕，不敢去接近。

　　      陈子轩跟老师说了些什么，两个女孩跟他说笑着往车子处走来。

　　      欧阳朵朵忽然想起了姐姐，是啊，青春年少一去不返，她已经是人母了。

　　      两个女孩儿的目光往轿车处投来。欧阳朵朵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推开车门，她冲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子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泪光却随着微笑，泛起在眼角。

　　    欧阳朵朵站在原地，她生怕一动身子，孩子们会消失，怕这是梦。

　　      “舅妈——”可可先叫了一声，妮妮站在可可身旁，目光在欧阳朵朵身上游动，却不肯叫。

　　      “哎——”欧阳朵朵声音微哽，伸出手来摸摸可可的头，“可可都长这么大了。”微扭下头，“妮妮也都长这么高了。”

　　      妮妮低头转动着手里的魔方，不语。

　　      “走。我们去吃披萨。”

　　      “好——”可可欢快地应答一声。妮妮的眼里闪过一丝高兴的神采。

　　      欧阳朵朵忽然明白，妮妮是不可能跟自己回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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