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醉薄荷 夜夜占氍毹4

何有生明了他们心中所想，也不多话，他们三人之间总有难得的默契，默默替他们倒上酒。十五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圆，一望无际的黄沙戈壁是这边塞的终年面貌，皎洁的月光映照着浮动的流沙，还有那酒坊里透露出的星星点点的微光，总会实现的。

        日子虽然贫乏，但是时间却比想象中过得快多了。仿若白驹过隙，眨眼消逝，在边塞的时间又匆匆过了三载。托何有生的福，沈星河和荆舟子两个人之间总算是坦诚多了，场上是敌方，各为其主；私下是酒友，你一碗来我一坛，连带着边界的防卫都带了一些水分。不忍伤了双方士兵性命，刀枪剑戟之间都没有一丝一毫杀气，如同操练一般平静。

        沈星河和荆舟子两人偷了个懒，躲在一旁太阳直射不到的地方。“沈副将，你这样要是被人抓着了小辫子，那你可就转不了正了。”

        沈星河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似乎有些发烫，蹙着眉又换了个墩地的姿势。“谁会来这儿抓我的小辫子？”

        荆舟子择了一根枯草放在手里把玩，闷热的天气弄得他有些烦躁，他只想赶快收兵去喝上两杯降降火气。“我啊。指不定哪天小爷来了兴致，就跑到上京去参你一本，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逍遥。”

        “哼，就你？等你能顺利踏进大周的边界再说吧。”

        荆舟子望了一眼远处操练的一群人，似乎是想到什么。“我问你，你们皇帝有没有告诉你赵小国准备南下打土地了？”

        “听说了。但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前些日子上京传来圣旨，说是赵国异动，似乎是准备南下开疆扩土，而南下的必经之地就是大周，加上大周刚稳固不久，很容易成为赵国第一个猎捕的对象。虽然还没有确凿的消息，但是圣上明确要求沈星河提高紧惕，毕竟如果赵国真的有攻打的意图，薄弱的边界是第一选择。

        荆舟子把手里的枯草蜷成一团，扔得老远。“那我告诉你，千真万确。而且，赵国给我们抛了橄榄枝，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会不懂？”

        荆舟子似是觉得不可思议，挑了挑好看的眉头，“哦？那你怎么还没有被齁死？”

        “不敢死在你前头，怕你寂寞。”荆舟子咂咂嘴，这人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酸丢丢的了，“得了吧，死了寂寞的肯定是何有生，因为没人喝他的酒了。”

        “所以呢，你们答应了？我们又要开始真刀真枪的见了？”

        “谁知道龙椅上的那个人怎么想的，我们都只是听吩咐的罢了。赵国也不算弱，答应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这恐怕就要取决于我们能享受到的利益多少了。”

        沈星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是有点儿脑子的，可喜可贺。”

        荆舟子气的瞪大了眼，“小爷我是智勇双全！不是莽夫！”沈星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像对待比自己小个半把岁的弟弟，在他眼里荆舟子确实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儿。“走吧，智勇双全的人，收兵喝酒了。”

        没有意外地，赵国的兵就这样踏到了胡周两国的边界，等到日暮西山，等到锣鼓声鸣，荆舟子也没有等来圣旨。他有些焦躁地在营帐里走来走去，不安分地脚连带着牵起一地的沙尘。此次赵国下来了五万大军，而沈星河守边的士兵不过千余人，照这阵势，怕是等不到大周的援军过来，边境就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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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家陛下完全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既没有说要助赵国一臂之力，也没有要帮助大周翻盘的意思。其实荆舟子多半猜到他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罢了。私心里他还是想帮沈星河的，毕竟是在一起喝过几年酒的人，纵使他的几千兵力也不过滴水之力。

        外面的嘶喊声叫的他有些心烦，他大抵猜得到帐篷外的场景。古往今来，哪一场战役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从来只有战事的大小，没有伤亡的多少。似乎是狠了心，荆舟子拿过桌上的剑，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荆舟子立在方土之上，下面全是望着他的士兵。没有旨意，他不可以也不愿意让这一群兄弟跟着他去冒这个生死险，他们家里还有人在等他，所以他尊重他们做的决定和选择。

        “各位！相信你们也看到赵国军队挥兵直下意指大周！胡周两国本势不两立，于理我们不该淌这趟浑水。但是，于情，我把沈星河当自己兄弟！弟兄有难若是不救实为不义！今日，是我荆舟子违背军纪在先！我不配在引领你们！趁此战乱，若是有意者荆某恳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愿意走的荆某也绝不怪罪，寻个安稳的地界生活吧。”

        偌大的地界，荆舟子的话说完以后只剩一片空响。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起了一个头，“誓死追随荆将军，助沈副将一臂之力！誓死追随荆将军，助沈副将一臂之力！”成群的附议接连而起，声势浩大，不绝于耳。荆舟子满是感激，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沈星河啊沈星河，你到底是用什么收买了我们呐。

        “我们走！”

        等荆舟子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沈星河身后所剩不过百人，而赵国的军队不过动用了五分之一，余下的都只是观望，他们在消耗，在欣赏，跳梁小丑最后的挣扎。荆舟子看了一眼地上遍布的尸体，每一个的面孔都是那么熟悉，这个跟他碰过杯，那个给他倒过酒。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他可以随意夺去任何一个你在乎的人的性命。

        找到沈星河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往日里那张干净的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脸布满了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你怎么来了。”说话间又挥刀砍掉一人，鲜血沾了满身，还带着丝温热。

        荆舟子立在他面前，一剑解决了他背后正欲偷袭的人。“我可不是因为你来的，你想，大周边界崩塌，下一个遭殃的指不定就是我们了，怎么能坐视不管？”

        “如此我岂不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沈星河也不戳穿，一边注意着周围不断涌来的士兵，一边分着心思跟他说话。

        “知道就好。看来你最近偷懒不少，定是没有好好操练，连这些个啰啰也对付不了。”沈星河望着这没完没了的啰啰也是觉得好笑，“甭废话。”

        算上酒坊那一次，这是两人第二次站在同一个方向，但不同于当时的比试，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联手。明明嘴上损得对方要死，身体配合却格外默契，互相依靠，将最薄弱的后背交给对方。眼见着有好转的趋势，赵军却突然发动人海战术，一大群人不断往这边涌过来，饶是他两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

        “有生呢？”荆舟子喘着气，他们人数上占劣势，边界被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让他先走了。怎么着也得留一个把胡周两军将领结为兄弟的友好故事给传承下去的人啊。”荆舟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不经意地露出一颗虎牙，“行啊，给你一个陪小爷一起死的机会，免得寂寞。”

        “好说。”

        敌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两人渐渐招架不住，铁打的防卫也慢慢露出了破绽，荆舟子的后背被暴露在空气之下。“小心！”沈星河被冲的远了些，来不及过去，眼见着一把刀就要穿透荆舟子的后背，提醒已经于事无补。

        刹那间，被剑刺穿身体的却是那个欲图不轨的人。血顺着长剑一滴一滴落在黄沙里，凝结成一团。倒下的人身后是何有生那张云淡风轻的笑脸。荆舟子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有些惊讶，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还是想问我怎么会功夫？”何有生不紧不慢地说着，不得不说他确实不太适合呆在这死人堆里，有些格格不入。

        “都想。”

        “你两也太不够意思了，遇上这种事也不叫我。虽然我武功没你们两好，但是我刚才好歹也救了你的命不是。”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望了荆舟子一眼。

        荆舟子转过头，一副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对面的那个人搞的鬼的表情。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先走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小兄弟来得了，我就来不了了？”

        “我不是这意思。”何有生伸手拉了一把一边的荆舟子，“歃血为盟，同生共死，不知道现在结拜还晚不晚？”荆舟子和沈星河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真是没办法。

        “求之不得。”

        从日暮到傍晚，从夜色到日出，昼夜交替，黑白变换。沈星河他们硬生生靠着这些人熬了一宿。当黄沙泛起柔光，崖边透出光亮，沈星河知道只要在坚持一会儿大周的援军就会到了。

        一夜的疲惫劳累，不眠不休，沈星河整个人都有些沉重，何有生和荆舟子亦是如此，但是他们不敢倒下，现在倒下等着的就是死亡。赵军的人数被消耗大半，他们也没有周旋的意思，悄悄派了射手准备行动。

        突如其来的密箭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只能一边挡一边往悬崖边上退，最初的几千人现今不过寥寥。一支利箭不知从哪个方位直直的瞄准沈星河过来，他疲于分身，无暇应付，看来已经是极限了。身子却突然被人轻轻推到一边，而后再见的竟是何有生中箭跌入悬崖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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