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盲点

半夜的山村寂静非常，几辆警车拉着警笛连同皮卡一同匆匆忙忙从后山开出，似乎要执意打破这种异样的静谧。前车呼啸远去之后，队尾的一辆慢慢减速，最终停在了临街的中医铺子前面，小警员打开车门，几个领导模样的同志从里面钻了出来。

        铺子门大开着，灯光发昏，烟雾缭绕，我爸和二叔他们正抽着烟沉默不语。这种情况当然没谁能睡得着。

        几个人站在铺子门口往屋里望着，站在中间的那人就面色沉重的说，“啊，我们很抱歉呐。整个后山找遍了，还是没找到。这秦岭山头无数，短时间内谁也不可能搜完，我们把和后山相连的那些地方，还有人徒步能走到的最远距离的范围内，都搜遍了，实在是什么都没有。”

        铺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听了他这话，谁也没吱声。

        最后那人笑了笑，说道：“当然希望你们能节哀，也要相信我们能妥善处理好后面的事情。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群众，是我们的底线！这会儿呢，我们还有紧急公务要先赶回县城处理，其他的事情一定还会再通知你们，请你们放心！”

        说罢，那人又是哈哈一笑，走上前和我爸握了握手，就招呼其他人一同上车走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汽车声，二叔他们非常的不甘心，却也无奈，只能暗骂一通。

        当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慌忙往后山去时，就看到上山的主路已经被完全挖断了。那年月没有盘山水泥公路一说，又不是景区，也没人铺垫石阶，上下山全是土路，挖断也容易。

        不过这自然难不倒山里人，绕一绕还是有一些隐没在荒草丛中的曲折小道的。

        又是一整天的寻找，但结果还是一样，一点儿有效的线索也没发现。唯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二叔后来跟我说的时候也颇为惊讶，据他说当时他们发现了那些卡车的车辙，印子吃进土里非常深，看着格外显眼。

        几个人就跟着车辙一路走，看到的情形却让他们怎么样想都想不通：那车辙竟然顺着断崖下面的平地，开出了后山。

        后山的后面是一个大湖，没有名字，因为偏僻，就是山里人也不常去。车辙到了湖边就戛然而止，再仔细看时，就是折返回去的痕迹了。

        二叔据此断定是那当官的骗了他们：搜山并没有搜太远，出于某种不便言说的原因，他们选择了应付。

        我爸后来回忆时，也跟我说过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觉得这后山里一定还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所以警车才匆匆撤走。或者至少也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不然要皮卡干什么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爷爷连同那十个年轻人，却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秦岭之中，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半个月后，慰问金寄到了医铺里。虽然始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那年头民心朴实，没有爱胡闹的，我爸和二叔还是为爷爷操办了丧事。至于他们是不是相信爷爷真的就失踪在山里然后死了，这一点我后来偷偷问过二叔，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那些事都过去了，我算命大，好好享以后的福就是了，别多问。

        我当时听他那话味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小时候新鲜事儿多，这事儿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去了。那之后，为了避免奶奶伤心，家里人很少再提起这些事。我因为算是当事人之一，所以还能知道一些，我的弟弟和妹妹大概就不太清楚了。

        说回我被送到医院的事，据说是连续住院了三个月，才从半昏半睡之中醒过来，最后才慢慢的好起来。但那之后，家里人就发现我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可并不是像小说里面说的那样，形体上变得怪异非常了，而是一些内在的变化——也就是大脑——我的记忆力变得不太正常了。不是记不住任何事，而是每隔一两个月，记忆仿佛就像被清空了一样，总是记不住具体的事情。

        虽然到处求医，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直到我六岁那年的秋天，奶奶去世后事情才有了变化。

        刚巧也是那个时候，我们一大家子住了多年的中医铺子，屋顶也是又漏又塌，再不能翻修。为了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我爸和二叔商量后，决定分家。随后就各自选了新的宅子住下，我的姑姑也在这当儿嫁到了附近村子里。

        谁也没想到的是，我的间歇性失忆症，竟然随着这次搬家彻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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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许就是命吧。”我爸又点上一支烟，使劲抽了一口。

        我点点头说是，又看到放到脚边的那个袋子。忽然之间，我脑子开始飞转，一下子想起听我爸讲这些事的过程以及自己回想的过程中，我始终在意的一个地方是什么了。

        我爸看我神色不对，又看我盯着看脚下的口袋，就猛地一拍腿。我也正带着挠痒终于挠对地方的复杂表情望着我爸，“袋子！”两个人一齐叫了出来。

        刚说出口，我忽然又迟疑了。沉默半晌，我问：“爸，这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从一开始你们就没告诉我啊。以前讲那件事，你们也是提了一下就罢。我就觉得奇怪，整个事情的关键，无论如何都像是这个袋子好吗？而且，你现在为什么又把它找到了？为啥我要走了才给我？”

        我爸笑笑：“你毕竟年轻，光觉得自己行，看你急躁那个样儿。看来，我和你想的不是一回事啊。”

        “不一回事？”

        “我担心的是你。我刚才说袋子，以前我怀疑过是因为它，现在看看可能真的是。以前所以不提它，是因为袋子里的东西太普通了，普通到引不起我们的重视。那袋子里一共两样东西，两块石头，一本书。”

        “石头？书？”我像白痴一样问。

        “是的，你先听我说完。两样东西还在里面，原封不动。刚拿到袋子时是后半夜，我和你二叔借着手电光看了半天，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谁知道就是两块石头，还有一本书，或者说那算是一本书吧。当时都急着找你爷爷，见里面的东西这么普通，就没心情多想。不过先不讲这个，我先说说我刚才为啥担心你。我怀疑，你那失忆的病，跟这袋子有关！”

        我看着那袋子，心说怎么可能？如果就是两块石头和一本书的话！

        我爸看我不信，就说：“你想想，我们之前一直住在哪里？”

        “老中医铺子里啊，怎么了？”

        “具体一点。”

        “那是中医铺子后院的西屋里？”

        “对了，就是那儿，问题就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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