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争执

最近游戏出了荒野求生的玩法，玩家到与世隔绝的海岛上当鲁滨逊，上去就经历了惨绝人寰的骗局，被骗走所有家当。身无长物的玩家得学会自己采集食材做食物，保留种子种地，制作弓箭和陷阱打猎，还得学会辨别食材以免食物中毒。随时要注意自己的饱食度、滋润度和精力值，如果其中一项掉光了，就会死，身上的东西也会掉光。

        九霄作为帮会探险小分队先头兵，带头去海岛探索新玩法。海岛地图一进去就是巨鲸遗骸，顾名思义，这个小岛形状就是鲸鱼，海边有一副巨大的鲸鱼骸骨，白森森的鱼骨暗示着这个区域的危险，连鲸鱼这样庞大的生物都不能幸免。巨鲸遗骸位于海岛地图的最西边，跟海滩隔海相望，地图最北面是石柱岭，最南边是南丘陵，东边是天崮山，每一个地图有一个传送点可以传送到海岛的其他区域。

        临水的地方都可以钓鱼，也可以抓螃蟹吃，松软的土地可以种粮食、蔬菜、树木，林间可以打猎获得肉类，如果赶上特定的活动，还可以给奶牛喂草获得牛奶，在礁石上捡鸟蛋，或者打老虎、打狼、打鹿、打狐狸。

        九霄和十步刚进海岛就被别人放的轰天陷阱炸掉半管血，才走两步又被陷阱传送到别人挖的坑里面，跟一只毒蝎子大眼瞪小眼。被蝎子蛰了会中止步催魂毒，五分钟之内要保持移动，否则就会毒发身亡。

        两人在陷阱里来回转圈，好不容易挨到毒性消失，九霄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了。心急火燎抓了两只螃蟹生吃，一边跟十步一起砍树采石头做灶台做鱼竿，然后就在海边钓鱼，再对照菜谱做西湖醋鱼吃。西湖醋鱼加的数值不是很高，而钓鱼又是一件看脸的事，九霄在海边奋战了半小时也还是在温饱线上挣扎，钓的鱼仅仅够维持自己饿不死，一点都攒不下来余粮。

        为了改变食不果腹的状况，十步决定去别的地方找点吃的，他一路向北，穿过南丘陵，打了几只兔子和松鼠，捡了几个野果，因为饥饿，一边赶路，一边还要消耗身上不多的食材。

        好不容易到了沼泽，刚刚为这边大量的螃蟹而欣喜，就被蛇咬了一口。游戏设定被蛇咬之后会中百步催魂毒，中蛇毒之后五分钟之内不能移动超过一百步，否则就会毒发身亡，还会在公屏上弹出自己的死因和id，是敌对看了会发笑的公开处刑方式。

        九霄刚看到屏幕中间跳出十步中毒的公告，就听到他在yy里喊救命，说自己要死了。

        眼看着自己的饱食度和滋润度见底，九霄远在海边靠脚走过来也来不及了，十步在绝境中只能怒杀毒蛇，含泪点了鼠标食用刚刚打到的蛇胆，晚上在yy里聊天时都压不住自己的悲愤。

        “我今天在海岛被毒蛇咬了，饿得没有办法，又没有吃的，最后只能生吃蛇胆。”

        “太惨了兄弟们，大家快来海岛开荒救救孩子。”

        yy里一时间充满了大家快活的笑声。

        在和小伙伴们经历了吃野果、生吃蛇胆、被毒蛇咬、被蝎子蛰等惨痛的事件之后，九霄很快成长起来。她的种菜魂熊熊燃烧，靠着满海岛采集和乞讨收集了一些种子，一个人种了一个山头的小麦和韭菜来养活一大帮兄弟。

        打猎时也是九霄拿着弓箭在前面当无情的猎手，后边跟了一串人捡东西。

        “喂喂喂，你们还要不要脸？一群大老爷们儿等着妹妹投喂，这像话吗？”

        “我不管，我不要脸，小九，饿饿，饭饭。”

        “崽种，你再嘤嘤嘤，我给你两拳，直接把你送走。”

        “救命救命，我饱食度要掉完了，我要死了，有吃的吗？快！”

        九霄选了个比较安全又方便种地的山坡当营地，按照他们的需求给他们分了物资，喊饿的就往地上丢食物，再让大家分工一些人去种地，一些人去做菜，剩下的想到处走走的就去打猎。

        小伙伴很快就给九霄上了一课，打猎除了可以打动物，还可以打劫其他玩家，他们看着路上有人就顺手把人家打劫了，把别人的资产搜刮一空，再回到营地把物资转移给种菜的和平选手，自己空着背包出去，包裹满满回来，就算被别人打死，也不会掉什么东西。

        快速的财富积累使得他们富有起来，再也不用为吃喝而发愁，于是他们开始四处撩闲。

        九霄上海岛就看到朋友在小岛上用椰子树种出一个爱心。“你这是干嘛？”

        “嘿嘿嘿，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准备跟心仪的妹妹表白啊，看看这蓝天白云沙滩，和这片我给她种出来的江山，肯定无往不利。”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套路不适合你这种成熟的美男子。没钱的小伙子才喜欢这么搞，而且这个套路真的太老了。”

        “你不懂，经典永不过时。”

        这头他们荒野求生其乐无穷，那头跟向晚他们在群里聊天时也很正常，不报喜不报忧，只聊游戏不谈现实。这天向晚又问了明光，说他最近话不说，游戏也不上了。

        九霄估计着明光也不太会看群，就说他猫生病了最近很忙，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明光工作的地方比较落后，医疗条件尚且不太好，专门针对宠物的宠物医院更是没有。

        没想到明光忽然出现，在群里一顿输出。

        “怎么就不能好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是，你就知道关心你自己，只在意你自己的想法。”

        “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完就直接退群了，九霄根本来不及反应。

        预判出错是很常见的状况，并且很可能会让人得到一些经验教训，完全出乎意料的经验教训。

        九霄大多数时候还算是个善辩的人，但也被这质问砸得晕乎乎。仔细翻了聊天记录，反复看了自己的发言，九霄猜测是那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触到明光雷点。

        向晚在群里打了个问号，“他怎么了？”

        九霄苦笑：“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向晚：“爱退不退，这些人，一言不合就退群。而且他凭什么对你那么凶，他猫生病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害的。”

        九霄：“算了，让他静静吧。”

        九霄没有私聊明光解释自己并无恶意，任谁被这么指责一通也不会高兴得起来，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咋地。

        明光也没有再跟她说话，两个人陷入冷战。

        这算是两人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往常虽然因为明光说她丑而打打闹闹，但那多少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九霄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有因此对两个人的关系有什么实质的伤害。

        九霄气归气，等游戏科举更新做完自己的科举答题之后还是习惯性扫码准备把明光的也做了。

        扫完码游戏界面并没有出现熟悉的角色形象，一看手机，将军令提示账号验证，要求输入密码。九霄愣了下，比前几天被喷时还茫然。

        呆了一会儿，等客户端界面提示信息已过期才反应过来。明光这是一声不吭改了密码，或者是在账号管理中心清空了所有绑定信息——虽然有绑定信息的除了明光本人就剩一个九霄，可能是为了不让自己以外的人上线，也可能是因为要卖号了。明光早前在群里问过其他人有没有谁要买号的，也有人帮他打听过。

        不管是因为哪一个原因，九霄都不再是明光不在游戏时的第一托管人，不能在自己打不过怪时把明光的铁衣开上线挨打自己在旁边输出，也不用再帮他科举答题清任务了。

        少了一些事情，并且是耗费自己时间精力纯粹使他人受益的事情，理智上是减轻了负担，情感上却有些难以接受。

        之前跟向晚有不快时，九霄感慨成年人的世界总有自己不喜欢的不告而别和无疾而终。只是没想到无疾而终来得这么快，且接二连三。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倾诉的，游戏里的共同好友，明光帮会那边的人会让九霄去挽留他，其他人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明光最亲近的朋友，可两人相处的模式早就从九霄带明光玩变成明光带九霄玩了，明光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她，改密码的举措更是等同于划清界限。

        向晚自己说话经常把九霄惹得不高兴，但是看到别人这么说九霄，他心里只会想着明光爱走就走，也懒得管他是怎么想的。

        至于张瑶，光是跟她解释清楚错综复杂的游戏关系及概念都要耗费半天，而且她还未必能听懂。

        而“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自爆卡车的句式又太过欲盖弥彰。

        九霄不知道要怎样处理这种情况，即便已经从校园步入社会几年，她也并没有学会游刃有余地处理生活中遇到的一切问题。除了烦躁和郁闷，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为了那天说的不恰当的话去道歉？可严格算起来自己好像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自己只是根据自己了解的状况陈述了一句很可能成为现实的猜测。

        问他为什么要改密码？那本来就是人家的号，人家想改密码就改密码，想删号就删号，你一个外人管得着吗？

        问他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我看是哪里都得罪他吧，凭什么两个人把事情推到这样尴尬的境地，最后先低头的要是自己？

        九霄摊在床上，想着要不就这样算球。反正明光早就有意向卖号，他不想玩了，自己硬是挽留也很没意思。玩游戏的人自己玩得不开心，碍于朋友情面非要玩也没意思，何况现在自己这个最开始的朋友情面已经荡然无存了，何必呢？

        在这样的纠结中，九霄等来了明光大猫的死讯。

        那会儿九霄正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春光正好，路边的蓝花楹远远望去像烟霞一样，走进之后，地面是散开的浅紫色小花朵，九霄捡了几朵花准备带回去夹在书里。

        才挑好品相比较好的蓝花楹，手机就跳出来明光发来的消息。

        明光：“我的猫死了。”

        九霄想到之前明光专门建了相册记录两位主子的日常，尽管后来这位主子是别人不要了送给他的，他照顾起来也是一视同仁，也顾不上冷战了。急急忙忙在聊天框打字又删除，来来回回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节哀顺变，你已经尽力了，不要怪自己。”

        明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开始什么都是好好的。”

        九霄回了个拥抱的表情以示安慰，或许是出于男孩子的自尊，明光很克制，没有过多流露自己的悲伤。

        或许男孩子都多少被“男儿有泪不轻弹”和“怒发冲冠”这种话影响过，明光也是这样，对应当流露的悲伤极力收敛，却对应该克制的杀伤力更大的愤怒放任自由。

        明光简短地说了事情始末，九霄其实也大致清楚，并暗自后悔自己真是个乌鸦嘴一语成谶。原先端着说不出口的道歉来得有点不合时宜，“对不起，我那天说错话了，本来知道你一直在为他担心，还说这种话，虽然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但不管对你还是对猫猫，我还是该说声抱歉。”

        明光没有回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九霄说这些，或许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了。孤身一人从家乡不远万里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周围没有信任的亲人朋友，同事相处时难免带了几分对新人的戏谑，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一只猫的死亡而悲伤不已，或许接下来几个星期都会是办公室闲聊的谈资。九霄是不一样的，尽管她不养猫，对家里的猫也不像诸多猫奴那样充满感情，但她尊重这种感情。

        九霄对人虽然不算友善，有时候说话也很刻薄，但没被惹到的时候大多很好说话，也不吝啬给予新人指导。这种没有什么目的性的相处十分轻松愉快，连着一起游戏的时光也很有意思。

        以至于哪怕发生了这么多不快，哪怕自己单方面改了密码，也不必担心她会在这种时刻补刀。

        九霄没再说什么，言语在这种时候总是显得苍白，明光喜欢的小甜点又离得太远，何况三天的运输时间，足够让原本美味的甜点变了味道。游戏已经不再是明光喜欢的了，游戏里的礼物对一个即将卖号的人来说毫无意义。而倾听和陪伴，一个愿意听的人碰上一个不愿意说的人，中间多少还夹着不久前的不愉快，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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