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说话间，街头上响起一阵震天的敲锣声。一面比人高半身的铜锣，由两个布衣男子合力抬至擂台一角。接着有两个年轻小子合抱一卷红地毯，走上台用力一掀，将刚洗刷干净的大红地毯铺在了擂台正中央。擂台上方高高悬挂一副横联，写有“比武夺刀”四字，字迹粗犷，浓墨未干，顿笔处在阳光下透着光亮。

        四人下去后。一个穿崭新白襦，腰间扎着条黑布腰带，宽肩粗臂的男人一跃上台，将棒槌在铜锣上敲得震天响，此人正是沈一刀。接着又有两个汉子，合力抬着一柄大刀，放置在铜锣旁边的刀架上，罢了，退下擂台，将场地留给沈一刀一人。百姓们里里外外全部安静下来，仰头望着擂台。

        蒋少昆道：“快看，要比起来了。”锣声震耳，他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茶楼上喝茶的人们也全从窗口往下探望着。

        敲锣声停下。沈一刀两眼窝深凹，眼白下露着几条血丝，眼神沉沉地望着台下百姓，略一拱手，以丹田之力洪亮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了。在下沈一刀，二十多年前曾在这擂台上连胜三十六路英雄好汉，有幸夺得此刀，想必许多人都听说过沈某的大名。”

        台下有一中年人扬声喊道：“沈兄弟当年力战群雄，谁不知道！”又有部分年长者鼓掌附和。而台下许多年轻人神情木讷，只是以崇拜的目光望着台上。

        沈一刀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仍然有人记得自己，不禁热泪涌出，却又强行咽进眼眶里。他双手攥了攥拳，在衣襟上拍了几下掩去心中感慨，转身将大刀拾起，走到擂台中央，将刀横挥两下，扫出阵阵雄风。刀刃磨得锃亮，反光刺眼。他说道：“此刀随我漂泊了二十余年，一日未曾离身，斩杀山匪小贼无数。我沈一刀在道上的名声也由此而来。今日沈某在此摆擂，一来是为了在即将退隐之前，与诸位江湖好汉切磋一番功夫，全当道别，二来是为了不让宝刀蒙尘，哪位英雄若能最先赢了沈某，沈某便将这刀送与他了！”

        那中年人呆愣了下，又扬声问道：“沈大哥何故退隐？你要到哪里去？”

        沈一刀喉中哽咽了下，朝那中年人摆摆手，没有讲下去。台下议论纷纷。他又一拱手，道：“现在比武夺刀开始！哪一位英雄最先上台来？”

        茶楼上。

        叶瑰道：“这位沈大侠说话声中气十足，震得我胸口发闷，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不好继续在江湖上行走了？如此退隐，当真可惜。”

        卫朝神色微暗。他知道叶瑰不懂内力，自然觉得胸口发闷。他却感觉到沈一刀的内力比昨晚更虚浮了三分。

        叶瑰瞧了他一眼，道：“蒋公子，你家侍卫这会儿怎么不作声？”

        蒋少昆道：“老卫这模样大概是在想什么事的。你可别问他，他憋在心里的事，就是问也问不出一句真话。”

        卫朝正喝茶，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咳嗽起来。蒋少昆近距离闻到他口中喷出的带着酒味的气息，难受地耸了耸鼻子，强忍着没有拿扇遮挡。卫朝停下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了少爷。”

        蒋少昆笑道：“瞧吧，这是报复我嘟囔他了。”

        卫朝问道：“少爷你要不要吃松子？”

        叶瑰瞧着面前这两个男人说话，一时插不上嘴。

        蒋少昆不信这个时候，卫朝嘴里会凭白无故跳出这么一句话，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呢？他决定把这个问题交还回去。他心里想知道自己挥一挥手，贴身侍卫是会认为他想吃还是不想吃，就抬起手胡乱地挥了一下。于是他就看着卫朝站起身，二话不说拿着剑下楼去了，就好像真是他自己吩咐的一样。

        叶瑰又问道：“你家侍卫下楼做什么去了？”

        蒋少昆心里又涌起一阵掉以轻心的难言之感，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干脆一板脸，道：“做他该做的事情。”

        这样一来，叶瑰直直瞧着他的眼神，也认为是他派卫朝下楼去的。

        街头擂台上。沈一刀等了半晌，人群中有备而来的几个汉子互相推嚷一番，挤出一个黑脸儿的高个男人，手持两个铁锤，道：“在下黄得泉，我先来！”脚尖在地上一点，利落地跃上擂台。

        沈一刀打量他两眼，双手握刀摆开架势，道：“请！”

        黄得泉道：“请！”

        沈一刀挥刀，黄得泉抡锤，刀刃碰锤，嗡一声巨响，沈一刀脚下立住不动，黄得泉被震退了三步远，手臂僵麻。人群中掌声雷动，为两个人助威。

        黄得泉奋力发出一声吼叫，冲上前双臂一齐将大锤抡起，两锤交替砸在沈一刀的刀上，一下接一下，气势有如排山倒海。

        “好气力！”沈一刀称赞一声，一面举刀抵御，一面斜眼从锤风刀影的缝隙中往对方身上瞄，只见黄得泉一张黑脸紧鼓着腮，双臂挥动大锤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步法紧跟着时东时西、时进时退，几乎脚不点地地蹿动着。他知道对方正以全身力气倾注在铁锤上，下盘势必不稳，当下举刀的力气让了几分，等对方靠近过来，一下将右脚踏进对方双腿之间，膝盖猛地一拧，果然面前两只大锤砸了个空。黄得泉下盘被别住，身子不得已矮了半分，原本一个砸在沈一刀头顶的铁锤，砸在了沈一刀腰侧的空气中。

        沈一刀叫了一声：“兄弟，下去吧！”横刀压住双锤锤柄，先是一拉，而后猛运内力往外一送。

        黄得泉禁不住他这股大力，连人带锤向后飞出几丈远，落在了人群中。

        街对面有一处空地，空地中有一个松子摊，旁边放着两三只板凳。卫朝将碎银子付给卖松子的老头，手捧一纸袋松子，抬眼向擂台上望去。却见一只铁锤从黄得泉手中脱飞，在半空中斜斜撞来。

        有人喊道：“老大爷小心！”卖松子的老头连忙捂住脑袋向后躲闪。

        卫朝只手拽住铁锤的锤柄，自觉铁锤撞来的力道不小，并不出力抵御，身子随铁锤兜转了三四圈，顺势将这股力道卸下。他脚下胡乱转圈，笨拙地在地上画出好些歪歪扭扭的圈子。另一手还捧着纸袋，指甲盖大小的松子们在纸袋中扑腾飞起，又落下回纸袋里。旁人瞧见，无不大笑。

        黄得泉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脸色惭愧，头也不抬地拱了下手，夺过卫朝手中铁锤，从人群中退走了。人群中又发出一片叫好声。

        沈一刀将刀拄在脚边，声如洪钟地问道：“谁再来？”拿眼在台下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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