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4）

“程少侠剑下留情！”

        冯九丘刚刚受过卫朝一剑相救之恩，不忍见卫朝受难，走到程敬霄面前，伸臂劝道：“程少侠，卫兄弟脾气倔强，但绝不是无理之人。你还请留情啊。”

        “怎么？他不是无理之人？那无理的难道是我程敬霄？”程敬霄怒视冯九丘。

        “这，我怎是这个意思……”冯九丘知道自己一时说话不严谨，忙掩了嘴，心道：“这位程少侠好大的脾气，一句话说不对都不行。莫非沈兄习得华蓥剑派的内功，也是程少侠误会所致，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程敬霄一把掀开冯九丘。冯九丘感觉到对方内功奇高，运功的路子相当凌厉，他并不深通高层内功，不敢勉强应对，只得沉下气息护住丹田，任程敬霄只手把自己掀了开去。他立住身子，感觉胳膊上一阵无力。他年纪比程敬霄大，虽被掀开，只叹了口气，不好出言计较。

        周围众人见程敬霄此举，暗暗觉得不妥，又见程敬霄以剑锋逼着卫朝的脖子，都替卫朝担忧起来。偏偏卫朝又是浑然不怕的模样，半句软话都不讲，一直拿眼逼视程敬霄。众人着急地窃窃私语，不知该先劝哪一个。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清清朗朗的喊声。

        “师兄，你步法真快！我在后面走得慢，这才一会儿功夫，是发生什么事了？”戚芍泪已在人群里瞧了片刻，怎会不知刚刚的情形。她明知故问，若无其事地走入场中。柯清朔和万清驰两人瞧着她脸色严肃，不敢多言，恭恭敬敬跟在后面。

        自她走了进来，便跟随着一股清爽气息。众人禁不住抬眼去瞧，只见她左手轻撩衣袍，右手负在身后，步态虽着急却又不失从容。她故意咳嗽了一声，显得嗓音粗犷。饶是如此，说话声仍让人觉得如水般温润。再往她脸上瞧去，长发高高束在一顶精致银冠内，皮肤白皙，眼神如悬在夜空的皎月般端庄沉静，众人心里都暗暗赞叹了声，好个俊朗男儿！天下怎么会有此等人物。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戚芍泪身上，浑然没有注意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师弟。柯清朔知道三师姐美貌无双，在华蓥山上是女儿打扮，更加引人注目，已然习惯了这种情形，此时只抽抽鼻子，大模大样地向周围人拱了下手。万清驰的心细比柯清朔敏锐些，心想师姐扮作了男人，更是叫我们两个大男人跟在身后卖丑哩，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柯清朔见他不大自在，推了他一把，说：“师弟，你怎么啦？”

        万清驰道：“师兄你不要问我。”

        柯清朔听不懂这话，拉了他的胳膊往前走。

        戚芍泪走到二师兄和卫朝当中，右手长袖在月华剑上一拂，袖袍自下而上卷住剑身。周围人看她动作轻轻巧巧，不知其中暗运内力。程敬霄触及到师妹的一双冷目，知道她又不喜欢自己干这事了，心头一凛，不及用内力相抗。月华剑只坚持了一下，便被那长袖卷了起来。

        程敬霄心头又涌起一股怒火，望着师妹颤声问道：“你，你竟为了这毫不相干的人跟我动手？”

        戚芍泪微一笑，道：“既然是毫不相干，想来师兄也没理由当真杀他。我刚下楼，瞧见你们在这儿挥剑，还以为师兄是跟这位蒋家侍卫切磋武功，闹着玩哩！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表面上装糊涂，众人都听得出来，她是有意给程敬霄台阶下。程敬霄自然更明白师妹不正面答话的心思，但听见这句“想来师兄也没理由当真杀他”，感觉到师妹语气里对自己的斥责，心里更觉得难受。师妹何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帮着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说话，而斥责自己过？更何况卫朝只是区区一个侍卫。

        程敬霄眼睛直直注视着师妹，还是这句话：“你当真愿意为一个外人跟我动手？倘若我一定要杀了他，你是不是就要跟我拔剑相向了？”

        众人见他语声激动，对后来的男子感情极深，都微微发怔。

        戚芍泪听见二师兄连连质问自己“是不是要为一个外人跟我动手”，她原本对待二师兄更多是尊敬，此时心里生出老大窘迫，生怕二师兄立刻又要脱口而出：“你，你可是我程敬霄一直护着的师妹啊！我这些年对你那么地好，你竟这样待我！”她知道以二师兄的脾气，多年来对自己百般忍让宠惯，已然极不容易，她亦不忍真的对二师兄动手，但这些都是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倘若二师兄真要随意伤人，她对二师兄动手，绝对与感情无关，而是为了正道，为了救人性命。她本来有意给二师兄台阶下，却眼看二师兄对人命熟视无睹，舍弃师父教导的正道，一味计较感情，就连险些泄露了她的女儿身也不顾，怎能不感到窘迫？

        她生性固执，从不受人胁迫，包括感情上的胁迫也受不得半点。当下被连声质问，她静静地回答道：“是。”眼睛盯着二师兄，月波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和歉疚。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

        这一个字的力度，却要胜过千言万语，比多少优柔寡断的安慰或斥责都要直截了当。若是她还说了些什么，程敬霄或许就像她想的那样，还有很多话要说。这下程敬霄只感到痛苦和绝情，好像一根尖锐的钢针扎入心脏，只扎入一半还能够喊疼，完全扎进去，痛苦地连话也说不出了。却见师妹毫不在意似的。

        戚芍泪见他神色悲伤，又道：“师兄你不伤他，我又怎会与你动手？”

        程敬霄只狠狠点头，道：“好，好啊，原来你是这般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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