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5）

卫朝见他们两人说着话，已顾不上自己，便拾剑从地上爬了起来，赶到沈一刀身旁。

        沈一刀脖颈上，手上全是血，正忍受极寒极热之苦，脸色难看。卫朝摸了摸他颈下的心脉，知道他性命无忧，放下心来，又握了一下他攥刀的血手，只觉这只手紧紧攥着刀柄，已倾注了遥云十记的浑厚内力。卫朝暗运内力这么握了一下，想要舒缓地往他体内渡入些真气，却被这股内力弹了开去，当下暗觉不对，“咦”了一声。

        沈一刀痛苦之际顾不上旁的，更不知道卫朝握了下自己的手，只说道：“卫兄弟，你的好意我记得了，你快走吧。”

        卫朝道：“我不会走，沈兄也不要轻言放弃。”

        沈一刀以为他只是见自己走火入魔得难受，才出言安慰，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这遥云十记内功的厉害，我这二十年来试遍了各种办法，昨晚已有三位大高手协力为我驱除了体内那股歪邪气息，如今我却还是难以自制。罢了吧。人生无常，死有何惧？你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卫朝见状，不好再劝，将他扶到擂台边坐下歇息。

        程敬霄方才受卫朝那么一拦，不便当众杀沈一刀清理门户，现在师妹又来阻拦，更动不得卫朝。他冷哼了一声，收剑还鞘，抱着月华剑立在旁边，再也不瞧他们。

        戚芍泪赶忙也走近沈一刀，悄悄望了卫朝一眼。卫朝也向她点了下头。她翻身跃上擂台，盘膝坐在沈一刀身后，先封住了沈一刀几大要穴，而后双掌平伸，掌心贴在沈一刀后背上，欲将内力渡入他体内。

        周围的江湖好汉见程敬霄已不管沈一刀了，任由这新来的大侠坐在沈一刀背后运功，目光便追随着戚芍泪。他们私下里都在猜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冯九丘虽然还不知道沈一刀私练华蓥剑派内功的原由，但见他此时痛苦至极，不禁也在远处担忧地望着戚芍泪的动作。

        茶楼上，叶瑰见这俊朗男子出面化解了危机，救下卫朝，松了口气，不禁又对他生出几分钦佩。

        蒋少昆一边喝茶，一边瞧着楼下动静，对戚芍泪及时拦下程敬霄手中宝剑，倒不怎么惊奇。只是听见程敬霄口中连连在说：你竟为了这毫不相干的人跟我动手？”心中暗暗琢磨，这两个男人说话腻腻歪歪，总觉哪里不对劲。他又见俊朗男子平静固执地回答“是”，那副神情是这样冷漠，却又夹着几分柔情，这么想着，他口中的茶水一下噎了进去。缓过劲来，喃喃道：“古怪，古怪。”

        叶瑰问：“你古怪什么？舞文弄墨的公子爷，特意跑来这里看人家打架，才是古怪。”

        蒋少昆知道她这话是在说自己，道：“看看楼下吧，华蓥剑派这几人倒是挺有意思。”

        叶瑰见他也不回嘴，心中纳闷，回头继续看向街头的擂台。

        擂台边上，众人紧紧地围着。戚芍泪初时运功，试图像昨晚一样驱除沈一刀体内遥云十记内功生出的歪邪气息，忽然也“咦”了一声。她又运了一次功，掌心刚刚触及沈一刀后背，又是被一股巨大内力推了回来。

        沈一刀道：“怎么啦？你也没有办法了么？”他说话时，喉咙里发出颤抖的粗重的喘息声。

        程敬霄在一旁冷笑道：“你何必再浪费自己的内力。这人已救不活了。趁他现在还没有再不省人事地伤人，一剑结果了他便是。否则等到他再发作，你我二人也未必敌得过他那遥云十记内功。”

        戚芍泪道：“沈大叔体内遥云十记的根基已有二十余载，我年纪尚轻，修习内功年头尚短，自然救不了他。这却不能算是他没得救了。”

        程敬霄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是要激自己与她联手为沈一刀运功。她明明只有这一个选择，却不开口求自己，反倒显得自己这个当师兄的心肠冷漠，不近人情。他说道：“好，为了叫你死心。我与你联手便是。”他登上擂台，在沈一刀身旁另一侧盘膝坐下。

        沈一刀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叫骂道：“老子死了便死了。小混账滚开，老子用不着你来救治！”

        程敬霄气道：“你若要我结果了你，我便马上成全你！”说着便要拔剑。

        沈一刀当真毫不畏惧，闭目待死。周围众人此时又对他这副神情生出几分钦佩，心中不落忍，纷纷劝说两人。沈一刀却迟迟感觉不到月华剑冰冷的剑刃刺入自己身体里，挨了片刻，大骂道：“小混账！你快动手！”

        程敬霄却收回了月华剑，瞧上师妹一眼，道：“我现在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这贼人？我程敬霄既然已经答应要为你运功救治，自会说到做到。等依然救不了你，我才立刻杀了你。”当下伸双掌贴在沈一刀肩腹两处，与师妹一同运功。周围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沈一刀听见他又说不杀自己，心头气急，连声叫骂。

        卫朝听在耳中，叹了口气，在一旁紧紧瞧着程敬霄和戚芍泪两人神色。

        两人初时运功，再次受到沈一刀体内的巨大内力所抵御，但两人联起手来，比刚刚戚芍泪一人运功，实力要强出不少。程敬霄只略一蹙眉，气沉丹田，便与师妹共同压制住了沈一刀体内气息。片刻间，两人额头都落下一层薄薄的汗水。程敬霄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戚芍泪也轻舒了口气。卫朝见状，知道他们已然保得住沈一刀了。

        又过许久。沈一刀苍白的脸上回缓出一点红润，气息也平稳不少。周围众人不懂修习内功的妙处，大觉惊奇，彼此间议论纷纷。沈一刀张开口，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气来，接着舌尖抵住下牙，运力从喉咙里反咽出来一块黑血。黑血顺着他青紫的嘴唇一滴一滴砸下来。他睁开眼，眼里已恢复了些神采，炯炯注视着周围众人。

        他目光落在卫朝身上。卫朝问道：“沈兄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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