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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清泠是谁过墙来


长门巷原是前朝勋贵居住之地,几经周折更弦,早已不见当年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枯叶四散,只余秃枝向上伸展入空,备添苍凉。入巷第四家门前有棵三人怀抱粗的梧桐,一名少年正在树下玩球自乐。忽听车声渐近,寻声而望,面露惊喜,急忙朝内唤道:“阿爹,阿娘,七娘子到了。”

        不多时院里急匆匆走出两人,皆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俱穿着褐色衣裳,远近一打量的功夫车马已来到跟前。常娘子上前候在旁边和红薇一左一右牵引明月下车,脸上喜不自胜,道:“盼了两月,总算把七娘盼到了。”

        明月在她面前常现女儿态,与她撒娇道:“还不是阿娘不让我早来。”

        常娘子嗔道:“你头一回离家,别说阿郎娘子,便是我日日夜夜也担惊受怕。”说着携手踏上石阶,常老爹则去招待李牧四人。

        进得院内,处处布置得小巧别致,看得出颇费心思。明月一路打量过来,赞道:“这里真还清静。”

        常娘子笑应道:“离春选还有两月,清静点正好让七娘温书。”

        几人簇拥着明月进去卧房,红薇进来四下环视,直到门前眼睛还止不住滴溜,指着院内一处余叶枯藤问道:“莫不是蔷薇?”

        常娘子道:“赁下这里正是看中这片蔷薇,等来年春迟,七娘便可赏花作画,与凤城家中也就无异。”

        临近还有几竿翠竹,冬日还似绿玉,明月偏头盈盈一笑:“多谢乳娘有心。”

        因备着她来,房中早烧了火炭,常娘子又拨弄几次,火势正旺,比门外暖和不少。长途奔波早添尘土,紫梢便取过家常衣裳替她更换。前朝崇尚褒衣博带,凤城还可见遗范。然朝廷早下诏令,一改奢靡之风。明月换上的也是经年旧衣。不过穿了件葱绿缘边的桃红窄袖袄子,配了条柏绿长裙,腰间束带垂至脚尖。

        常娘子上下打量道:“冬日穿红配绿正好,显得人精神,就是瞧着七娘可瘦了些。”

        紫梢接道:“便是李大郎他们常出远门的,在外近一月也觉辛苦。娘子头回离凤城,路上可受委屈。”

        明月笑道:“我每日里不过读些文章,倒不觉难过。”

        红薇安整好常用笔墨,又点燃博山炉,等飘起烟气,才凑过来道:“往常在凤城,这时节早落了雪,众位娘子围炉笑话,好不热闹。”

        常娘子叹道:“三娘是最好热闹的,自她嫁后,家中清静不少。今年七娘又离家,愈发冷清了。”

        明家大娘、三娘与明月是一母同胞,明璇专精算术,明玑好琵琶。每逢雪落之时,姊妹数人于园亭中设屏障,对弈抚琴,歌声相和,再谈及古人佳话,对雪抒怀,的确是人间乐事。一想到此,明月眉间略显落寞,紫梢见状,点了点红薇额头,笑道:“看这天色说不准明后两日也将落雪,娘子不是还要去祠部递交文解和家状、拜候赵寺丞。”

        经此提醒,明月忙道:“唤明山过来,我稍候去赵府呈递拜帖。”

        门外小丫头连忙应了,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回转报道:“已与明山说了,常老爹让我回娘子,李家大郎他们将回凤城,问娘子还有何吩咐?”

        明月堪堪坐下,闻言问道:“怎得不留客?”

        “李大郎说,元日将近,念及家人想早些回去。此刻出发尚来得及出城。”

        明月道:“知道了,你去回话,请他们稍等片刻,我随后就来。”说完取了纸笔,让紫梢为她研墨。明家此次托付四人护送她进京,来时约定好以她家书为凭支取钱粮。不过片刻,信已写成。明月疾步来到前厅,正闻几人说笑,见她来纷纷站起。她将家书递给常远,请他呈送李牧后才笑道:“此番有劳诸位奔波,改日回到凤城,我再做酬谢。”

        李牧爽朗应道:“娘子客气。我等受贤家君所托,本是分内之事。来日娘子得偿所愿,我等也与有荣焉。”一句话说地众人都笑,明月再拜谢。

        次日清晨,天阴云沉。

        明月方梳洗妆罢,恰听清泠琴声自墙外传来。琴音缥缈,颇有闲趣。她原地伫立听了一会儿,方问道:“可知隔壁住的何人?”

        常娘子道:“七娘没来,我们也不敢去叨扰。打听了也是参加春选的女郎,邺城人士,名唤杨玘。”

        明月笑道:“既是如此,我也当上门拜见,可惜今日不得空。”

        “时日还长,七娘不必急于一时。”

        等用过膳,明山也备好车马,主仆离家往皇城而行。云阳靠山临河,城北矗立着巍峨广阔的宫城,宫城以外即是六曹九寺处事之地。

        “女郎这边稍候,待我前去禀报。”身着皂衣的祠部胥吏接过文解,穿堂过廊,片刻后转回引明月入内。

        明月随来人缓步前行,须臾经过一重圆月门后豁然开朗,院中腊梅新开,暗香盈人。小厅正中央一人身穿绛衣官服,席地而坐,正与旁边侧坐之人谈笑。另外三五小厮陪侍。她尤记教导,敛裙跪拜:“凤城明月拜见尚书郎。”

        声音清丽,昨日似曾耳闻。宋怀峦不禁抬眸相看,不多时旁坐之人朗笑道:“岳秀可要愿赌服输。”

        声如玉磬,似琼珠落盘,不由人心神微动。明月趁隙觑过去,笑谈之人身穿月白长袍,半倚凭几,一双桃花眼含情半露,面前摆了一副双陆棋,指间捻了两枚六面骰子,端的是意态逍遥。似是察觉到旁人视线,不禁朝外瞥了一眼,恰将明月姿态收进眼底,含情双眸笑意溢出来,惊得明月急忙收回目光。待再敛心神窥看,那人已偏头移开,令人怅然若失。

        宋怀峦只不理他,兀自翻开文解。明月又递上家状,由小厮呈到案前。魏临风取过一观,只见上面写道:明月,元康三年五月生人,年十七,原籍凤城,明皓第七女,从商为业。姿容秀丽,高五尺有余。其后还有祖上三代名讳、宦秩存殁。看罢又还与宋怀峦让他细细核验。

        “你现居何处,保人为谁?”

        明月应道:“家居长门巷,鸿胪寺赵寺丞可作担保。”

        宋怀峦手中笔墨一顿,鸿胪寺丞赵成康出自凤城赵氏一族,与凤城萧氏齐名,为北地士族之冠。她出身商贾,是何缘故。不等他问,魏临风率先道:“赵成康是你何人?”

        “乃是家舅。”

        宋怀峦不由再多看她几眼,心中存疑却也不便多问,唤人取来祠部专用文书,将她之名姓录入在内,再由胥吏转交,道:“春选定于二月十六,为期三日。”

        明月应声谢过,告辞离去。待出了厅房不经意间回头看去,两人已回到棋盘厮杀,淡淡日阳漏过花木,团团散在阶前,青春作伴,可谓人间美事。等她身影不见,魏临风方轻轻一笑:“除了吴丛芳,个个都是朝臣的亲故。”

        “不过赵氏竟自降身价与商贾结为姻亲,却让人匪夷所思。怀之,你自诩算无遗策,可知其中原因?”昨日两人酒肆赌输赢,今朝见到明月定胜负。

        心知宋怀峦有意调笑,魏临风道:“她于家中行七,前面尚有数位兄姊。姑且算十年,近三十年前发生何事?”

        三十年前,兵戈不断,灾祸连连,礼乐崩坏,离陆放提议南北和谈共商国是尚有十年。

        “自我离开凤城,与你母亲也有近二十年未见了,这一向家里人可都安好?”赵成康望着明月问道。厅堂内小仆煎茶,茶雾袅袅,隔帘相望,天地间渐渐飘雪,枝头已簇成白团点缀。

        明月恭敬应道:“家里一切都好,只是母亲提及您,总说想念。”

        想起年少时姊妹间趣事,赵成康笑道:“她未出嫁前,与我最是相合。这一别经年,连你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又问她在长门巷住得可习惯,“本想让你在家里住下,你母亲却来信推辞,倒让我这个做舅舅的过意不去。”

        这原是明月的主意。依附舅家当然是好,到底不如自家便宜。因而忙道:“母亲只怕我惫懒,不敢让舅父笑话。”

        二人就雪又讲了些闲话,赵成康方转回春选之题。他虽私下不满女子参选,但木已成舟不好再做冷眼。何况族兄赵成逸遣人送信,请他玉成此事。

        “你随从兄研习,每日里都学些什么?”

        明月道:“五经诸子、各国国史都有研读。自得了春选消息,便多学策对、诗赋。”

        赵成康微微颔首。赵成逸原为北梁五兵尚书,因反对南北和谈挂冠而去,两人书信常来常往,他对朝堂动向仍是一清二楚,与他学习策对应当得益。

        “明年春选的女郎共有三百余人,其中佼佼者当属邺城杨玘、东海王瑶卿,日后你若受邀正可与她们相交。”

        明月抬眼,讶异道:“邺城杨玘?”

        “怎么?你识得她?”

        明月笑道:“我居住长门巷,听乳娘提起隔壁住的便是她。”

        赵成逸招来仆从吩咐一句,才平缓道:“她的祖父杨德功曾在南楚拜相,堪与方肃齐名。”正巧仆从呈递花笺,明月双手接后留意一扫,须臾正色再观。

        “这是杨玘所做《咏梅赋》,比之你如何?”

        不过两三百言,明月却翻来覆去相看几遍,随后面带惭色:“我相差甚远。”

        赵成逸略感意外,便安慰道:“诗赋于春选是锦上添花,你专心做好策对、史论和经义。”说罢又念及若明月当真入选,于己也是一助力,少不得再指点几句。

        “自迁都以来,二圣共理朝政,其中你知多少?”

        明月在赵家读书之时,赵成逸常与三两好友清谈论道,言及国事也不避讳他们,故而知道一二。

        百年前国祚衰微,帝星黯淡,群雄逐鹿,兵祸四起。直至北梁、南楚从中取利,划江而治,二分天下。北梁以凤城为都,盘踞江北六州。南楚以邺城为京,统领江南七府。两都并驾齐驱,各著风流。

        而为谋天下一统,两国之间常有纷争往来,兵戈不断。北梁武帝在位时,正逢南楚幼主初立,一时北盛南衰。然河东河西朝变夕改,北梁武帝英年早逝,南楚幼主却已长成,趁机挥兵北上,连夺十数郡,直逼凤城。新帝退凤城而走,城将破之时,公主魏羽凰临危受命,登高一呼,率领城中百姓死守百日,力挽颓势,直至援军到来。北梁国民感其恩德,拥戴她登上帝位。此后十年,两国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寸土不让。而就在边境之争难分胜负之时,周边诸国已暗中连横合纵,和匈奴、柔然、羌、氐、南越等族集结而来,以包抄之势兵临梁、楚,夺城无数。

        危难时刻,两国议和,联兵击退强敌。烽烟连绵让梁、楚再难抵挡一次攻击。时任南楚五兵侍郎的陆放大胆启奏,欲让两国联姻,共商国事。此言一出,震惊南北,老臣旧将怒斥荒唐。然北梁、南楚两国国君为天下大计,采纳谏言结为夫妇,改国号为雍,并以雍为国姓。同年迁都云阳,以原国都为南北陪都。自此后,原为前朝故都、屡经战火的云阳再次兴盛,掩盖凤、邺二城之光华,至今已有二十载。

        “舅父可是意指政令南北不通?”明月敛神低声说道。虽名为共治,但六州七府所用郡太守以上官员仍如泾渭两河,格外分明。

        赵成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年已十八,三年前早行冠礼,已涉朝政,官家行事亦多问他之意。”

        明月恍然大悟:“谢舅父指点。”

        “天色不早,先回后堂拜见你舅母还有表姊妹。日后有事尽管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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