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人子灵

夜色已深，客栈里的客人渐渐睡下，待得三更鼓响，整个绣衣镇已是万籁俱寂。

        颜司虞拿着灯笼，自后院行出。

        她还不住回想着冰魄剑主那一剑，那独孤彻的惨叫似乎还在耳边。颜司虞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天她在客栈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姑娘，居然就是如今的玉蟾宫主。

        也正如江湖中人所传，当今的玉蟾宫主，脾气十分的恶劣。不过独孤彻被卸去了一臂，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也怪不得别人。

        颜司虞急步往自个儿房间走时，不远处忽的传来悠扬清脆的笛声。这笛声穿透暗夜，若有若无，回荡在这不大的庭院中。

        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凝神细听这一缕笛音。

        然而在她停止前进时，这笛音陡然拔高，曲调也忽的一变，有股凌冽的杀意自笛音中迸出！

        饶是颜司虞武功不济，在这个瞬间，她也察觉到了危险。

        颜司虞当即熄了灯笼，“唰”的一声，短剑自她袖中划出。

        于此同时，她身边风声一紧，有黑影自她身后跃来！一只胳膊搭在了颜司虞肩头。

        颜司虞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吓得连退两步，急急回身，借着月色，颜司虞发现那人正是被虹以歌卸了胳膊的独孤彻。

        “独孤彻？你做什么？！”颜司虞用剑指着独孤彻的鼻尖。

        独孤彻混若不觉，仍在前进。

        这时听得吹笛人再换曲调，独孤彻忽的扑上前来，用仅存的左手将颜司虞肩头衣物扯了开来。颜司虞白花花的臂膀就这样暴露在空气当中。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颜司虞脸色发青，恐惧漫上心头，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颜司虞本能出手，反手一剑对身前人刺了过去！

        “噗！”短剑透胸而过，连带着颜司虞十足十的内力，一同裹挟而去！

        惊人的寒意将那人冻成了冰块，颜司虞利落收剑。

        独孤彻应声倒地。

        笛声也悄然而止。

        颜司虞盯着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的独孤彻，心跳如雷。她僵立在原地良久，而后快步离开了。

        “第二天，天刀门的人便发现独孤彻死了。”颜司虞回忆完这些，她将短剑和被独孤彻撕碎的衣物放在了虹以歌面前。她的一双眼睛，怯怯地打量着虹以歌，面上堆砌着淡淡的愧疚。

        虹以歌的脸色倒是正常，她似乎很轻易的就接受了颜司虞的说法，她仔细观察了下颜司虞的衣物，问道：“你这衣服可曾洗过？”

        颜司虞摇摇头：“未曾。”

        “这就奇怪了，如果你迎面向他刺去，血液必定会喷溅出来。可你这身衣裳，光洁如新，并无半点血迹。”虹以歌将那衣服拎了起来，反反复复观察了个遍，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只能说明，你捅的，其实是个死人。”

        听完这句话，颜司虞不寒而栗：“可是，死人怎么会动呢？”

        虹以歌灵光一闪，问对方道：“你听到的确实是笛声，而不是箫声？”

        颜司虞点头说道：“笛声和箫声，我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宫主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父亲和我说过，江湖上有一种药物，唤作‘招魂引’，可用箫声控制中毒之人的行为举止。可是，招魂引只对活人有用，不可能控制尸体啊。”虹以歌皱起眉头，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着。

        “那有没有可能是传说中湘西的赶尸人所为？”颜司虞问道。

        虹以歌摇摇头：“赶尸我见过，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吹笛御尸……”

        室内安静了半晌后，颜司虞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她低声垂首道：“小虹宫主，我首先是盟主的女儿，再是我自己，我不能让这件事威胁到我父亲，所以我一开始没说。我真的真的没有想陷害你的意思，更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说清。迄今为止，我也只和你说过真相。希望你能原谅我。当然，宫主若是把我拉到天刀门前，要我认罪，我也毫无怨言。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我负责。”

        虹以歌默默看她一眼，轻声笑道：“哪那么严重？再说了，人本就不是你杀的，反倒是杀人者是冲着盟主府来的。颜小姐不必给我道歉，更遑论去天刀门门前再说道一番——白曲老姑姑你也见过了，以她的脾气，不搅和的天翻地覆，是不肯罢休的。”

        颜司虞轻叹一口气，下一刻又愁容满面：“如今却该如何？”

        “先把这件事给你兄长说下吧，毕竟是你们盟主府的内务，我不好插手。”虹以歌拍拍颜司虞的肩膀，安慰她道：“要是这件事落在我头上，我要是发觉了这些异样，我连气儿都不吭一声。其实事到如今，当胸一剑究竟是谁刺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查清楚，独孤彻究竟是怎么死的。吹笛御尸的那位，又是何方神圣。他既然敢将盟主府、玉蟾宫都拉下水，手腕和胆识和当年鼠后有的一拼。”

        颜司虞呆呆看着虹以歌，良久才感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小虹宫主这样，想到这么多？”

        虹以歌苦笑道：“我倒羡慕颜小姐，无忧无虑，天真可爱。多说无益，我刚才叫阿沁回了玉蟾宫，以防万一。咱们先去岳阳城找你兄长商量对策，如何？”

        说时，虹以歌背上了剑匣，已是整装待发。

        “好。”颜司虞点头应允。

        两位姑娘收拾行囊的时候，柳颉之正在岳阳城郊的山坡上，帮一个小屁孩儿挖草药。

        此时此刻那小屁孩儿举着一本医术，啃着鸡腿，惬意地靠在古树上，时不时瞜一眼柳颉之，装模作样地批评两句：“你可不要偷懒啊~我看着你呢~”

        “是是是，知道了。”小公子灰头土脸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屈服的样子，若是叫虹以歌看到了，她能当场笑昏过去。

        柳颉之身后的这个小屁孩儿，唤作子灵，本来是柳颉之从街边撞到的。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撞到的可不是个普通的小道童，而是一个小魔头。

        且说昨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被大雨冲刷过的岳阳城，比往日干净不少。大水也已退去，只是地上还是有些泥泞。

        常言说大灾过后必有大疫，防范疫情这个方面，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颇为注意。尸体都被埋在城外，灾情严重的地方，地上还洒了石灰消毒。

        只是这场大水来的太过突然，两岸百姓毫无准备，损失实在有些惨重。

        按说柳颉之来岳阳，只管管好盟主府的事即可，只是，这次大水淹了岳阳，也将许多东去江南参加三台阁大比的诸多武林人士困在了湘西。

        和居住在两岸的百姓有所不同，有些门派和武馆，在当日是在洞庭湖面上的，他们在白蟒现世之时，是退无可退，他们当中还有人被淹死了。这些武林新秀都是各家各派筛选出来的优秀后辈，现在折了这些人手，三台阁大比恐怕也很难如期进行。

        柳颉之既然在这里，就少不得尽一尽力，代表盟主府安抚下这些武林中人，顺便和三台阁那边沟通，找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来。

        不过，这次的繁忙程度远超柳颉之的设想，天快黑了，他也不能抽身回岳阳的分舵。他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心神不宁的颜司虞，不由得在心中默叹一口气。

        颜司虞心中装着事情，心思不在这里，猛地撞上了忽然停住脚步的柳颉之。

        “啊……哥哥……”颜司虞抱歉笑笑，笑意过后，脸上又堆上了愁容。

        柳颉之见颜司虞这幅模样，心头微动，眉眼间藏着笑意，他终于松了口，对自家妹子说道：“天色不早了，这几日洞庭湖上不安宁，官府不让夜晚行船，虞儿，我见你累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颜司虞双眸立刻绽放出异样的光芒，惊喜道：“真的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柳颉之笑容和煦。

        “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颜司虞喜笑颜开。

        话罢，颜司虞便提裙往码头走。柳颉之也不多口，只抬抬下颚，让两个打手跟上，随后信步往前去。

        柳颉之的一个心腹立刻凑上前去，低声说：“公子，您就这样把小姐放回去了，属下怕……”

        柳颉之把手中折扇“嗒”的一合，侧身打断对方的话，淡定道：“由着她去，不必担心。”

        “属下是担心，小姐坏了您和玉蟾宫主的计划。”

        柳颉之脑海中立刻浮现前几日玉蟾宫门前，倨傲霸道、跋扈飞扬的那姑娘。他不由扬起嘴角，安抚属下道：“那位可不是单纯的脾气暴躁，有她在，坏不了。”

        “不过公子，咱们就这样让人家插手府中事务，似乎不妥吧？”

        “无妨，她本就欠我两个人情，盟主那边自有我来解释。”柳颉之摇摇扇子，有些许得意。

        “是。”

        这厢柳颉之和属下聊得火热，便也没注意到前方有一小孩儿捧着一碗药横冲直撞。等到柳颉之回神，清楚听到那句“让开”时，小孩儿已“吧唧”撞到柳颉之身上……

        柳颉之将那小孩从巴拉下来的时候，那碗药飞上了半空，药汁“哗——”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我的药！！！”小孩儿五官拧巴到了一起，连滚带爬要去接药碗。然而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药碗十分准确的在他眼前摔了个四分五裂。

        在某个瞬间，柳颉之似乎看到这小孩儿魂都飞了。

        他忙走上前去，将那小孩儿扶起，关怀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小孩儿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将柳颉之扒拉到一旁：“大兄弟，你让让，你挡到我喝西北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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