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贵之药

柳颉之满脸懵，但他仍将这小孩儿扶起，赔笑道：“小兄弟，你这药值多少钱，我如数赔给你如何？”

        小孩儿瞥他一眼，笑声断断续续：“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我的药，呜呜呜呜呜……”

        笑着笑着，这小孩儿就哭了。

        柳颉之竟生生瞅出几分苍凉感，忙赔礼道歉，柔声哄道：“小弟弟不哭，哥哥先请你吃饭，咱们再好好聊聊这药，可好？”

        谁知这小孩儿翻脸竟比翻书还快，他登时收了眼泪，严肃道：“好。”

        柳颉之的属下急步上前，请示道：“公子，这……”

        “你们先去吧，按照我的安排搞就是了。我哄完这小孩就来。”

        “是。”

        盟主府的人散去，柳颉之便领着小孩儿到了身边的天香楼，择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店小二立刻拿着菜单到了二人桌前，将菜单递到桌子上。

        “小弟弟你来点吧。”柳颉之将菜单往小孩儿跟前推了推。

        这小孩儿倒也不客气，大手一挥：“这个剁椒鱼头、酸辣炒肉、东安鸡、永州鸭血、九嶷山兔、姊妹团子、冰糖湘莲再来个翠玉汤。喝的就要今年新上的洞庭碧螺春——”说道一半，小孩儿望向柳颉之，嘿嘿一笑“给这位公子上个邵阳开口笑！”

        柳颉之：？？？

        店小二是个十分八面玲珑的人，他瞅着这小孩儿有宰人之心，忙说道：“这位客官，岳阳城刚受过灾，有些菜上不了。永州鸭血、九嶷山兔、姊妹团子、冰糖湘莲没有新鲜食材。前几样倒还有的，不知客官可愿只点这几样？”

        小孩歪着脑袋思索片刻，不情不愿地点头：“那好吧，就点这几样。”

        “好嘞！您稍等！”

        柳颉之忍住笑意，声音轻柔，打探起了这小孩的来历：“小兄弟是何方人士呀？我听小兄弟的口音，像是湘西那边的。”

        小孩大方点头：“是啊，我是湘西人。”话说到半截，小孩瞥了柳颉之一眼，说：“我听兄长口音，像是洛阳人。可对？”

        柳颉之点点头，笑容和煦：“小兄弟也去过洛阳？”

        “嗯。那年北方闹蝗灾，我随师父去过。”小孩说完这话，东安鸡已然上来了。他随意在道袍上蹭蹭双手，便撕下一条鸡腿来，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柳颉之眯起眼睛，心中有了成数。

        他只侧目看着吃的满嘴油花的小孩，为他斟茶，递到小孩手边：“小道长，喝茶。”

        小孩见对方如此有眼力见，便咽下口中鸡肉，笑容灿烂，拱手道：“多谢多谢。”

        “小道长喜欢吃鸡肉，那便再点一份东安鸡，如何？”话毕，柳颉之就招呼了店小二，让对方再去准备。

        小孩自来熟的很，连连点头，嘴上却还要客套一番：“这不太好吧？怎能让您破费呢？”

        这时邵阳开口笑也端了上来，还不待柳颉之自己倒酒，小孩已然将酒捧到他眼前。

        柳颉之接过那酒，尝了一口，眼中有了几分认真：“为神医逗逗的徒儿破费，怎能叫破费呢？”

        “哈？”小孩儿恍若不闻，自顾啃着鸡腿。

        你说啥？我不知道！

        柳颉之继续说：“小虹宫主也来了岳阳，正在我盟主府分舵，小神医子灵小兄弟可要见上一面？”

        子灵慢条斯理地啃完鸡腿，用手帕擦净手上的油，淡淡道：“你威胁我？”

        柳颉之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在下可没那个本事，留住小虹宫主。何来威胁一说？小神医说笑了。”

        “如此便好。”子灵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我好说话，但欢欢哥哥可不好说话。”

        柳颉之听到子灵搬出现任旋风剑主，心中有些想笑，他本想解释几句，但是子灵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有几分得意。

        “山人我呢，可担不起什么‘小神医’的名号。山人医术粗陋，但于用毒上，倒有几分天分。”

        柳颉之一愣，望向子灵。

        子灵抬抬下颌，示意柳颉之看看自己的手心。

        柳颉之垂眸，发现自己手心果然发黑。他看着自己手边的酒盏，意识到，自己被这小道士摆了一道。

        子灵歪头望着柳颉之，天真浪漫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杀意：“我们七剑呢，合则生，分则死。七剑之首都被你弄去喝茶了，山人可能也要被请去了。可是山人不太喜欢做客，武功不太济，也只能用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了。如若小公子能让山人见见小虹姐姐，小公子这毒，说不定就解了。”

        两人互相露了真面目后，柳颉之知道了，这子灵以为自己对七剑有恶意，所以才这样刁难他，这样不讲道理。知道了这些，柳颉之反倒轻松许多：“那，子灵兄弟想要如何呢？”

        “我师父说了，事情得一件一件做，急不得。咱们先吃饭吧。”子灵啃着鸡腿，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柳颉之将邵阳开口笑一饮而尽，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一代的七剑，都是不好相处的人。

        虹以歌既没有虹大侠的君子之风，也没有蓝宫主的风霜高洁，有的只是地痞流氓的做派，和嚣张跋扈的性格。

        子灵这人，没有神医逗逗的仙风道骨，也没有什么医者悲天悯人的情怀，有的只是油嘴滑舌，满肚坏水。

        如今的七剑，才不是什么到的高尚的人呢，他们各人有各人的坏法，一丘之貉。

        想到这里，柳颉之无奈望了回天，心中惆怅。

        如果生活是个话本子，他肯定拿错了台本。

        按常理，他这种人，应当是“所谓武林正道，实则肮脏龌龊”的设定。但从他保玉蟾宫开始，他拿着的，却是正人君子，稀世滥好人的剧本。伟光正到不要不要的。

        好端端的长虹冰魄家的闺女，纨绔作风，夸张行事；本该善良可爱的神医传人，却心肠狠辣，不是好人。

        啧。

        如若他的人生真的是个话本子，那么这个作者，脑子多半有病。

        柳颉之再翻看了眼乌漆嘛黑的手掌心，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积攒的火气，忽然消失了。只是，他脸上仍是那副被算计了的表情。

        子灵虽然古灵精怪，有查人观色的本事，但他年纪尚小，经历不够，又哪里看得出柳颉之的变化呢？

        他吃完了这一桌的美味佳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嗝：“柳哥哥，我吃饱了，咱们去熬药吧。”

        “好。”柳颉之不动声色，折扇轻摇。

        二人出了天香楼，天已经全黑了。

        和以往热闹的岳阳城不同，如今的岳阳，刚受过天灾，不再是夜不宵禁，灯火通明的巴陵了。

        街上行人稀少，就连闹市区，都没几条街道亮着灯笼。和柳颉之初来之时，相去甚远。

        子灵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岳阳城中，很快，柳颉之就跟着他到了岳阳太守府上。

        太守府的守卫见到子灵，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小大夫。”

        子灵前脚刚迈进太守府大门，便有人扑了上来，几乎要将子灵扑倒在地。

        好在柳颉之站在子灵身后，伸手将他扶了一扶，这才免得两人摔在地上。

        “小大夫，药可熬好了？”那人握住子灵双手，哭腔道。

        柳颉之定睛一看，发觉此人居然是岳阳城的太守，心中暗暗吃惊。

        如果说，子灵是给太守府看病，那么也就不难怪，子灵药洒后，说自个儿要去喝西北风了。

        不过，既然是看病，为什么子灵不在太守府熬药，而是要在外面，熬好了再端来？

        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不待柳颉之想清楚，子灵默默转头，给了柳颉之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而后冲太守赔笑道：“大人，真不好意思，这药在路上洒了。”

        “你说什么？！”太守几乎要昏厥过去。

        子灵面露愁容：“哎，大人，山人也不想的。只是山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呀！”

        太守猛的一甩袖子，咬牙切齿道：“我请你来太守府治病，你宁肯在医馆和太守府之间来回奔波，也不愿留在太守府！现在还将药洒了！你居心何在！是不是想害死我儿？！”

        太守话音才落，那帮子太守府的护卫霍然拔刀，将刀尖儿对准了子灵和柳颉之。

        子灵微微后仰，避开了离他最近的刀尖儿，笑容僵硬：“大人这是作甚呢？文人怎能动手呢？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呀？”

        “我付了你诊金，你却在这里草菅人命，还要我不要打打杀杀？！”太守眼眶微红，愤怒不已。

        子灵抱拳致歉，认真道：“大人，之前山人便说，令公子的病，和城郊吕公堡等地的病人症状相同。若是治疗，应当请令公子去医馆，和旁人一同。这样山人也好找处症结所在，及时为令公子消除病痛。”

        “你胡扯！我儿怎会得疫病？！”太守骂道。

        听到“疫病”两字，本沉默的柳颉之神色一紧，扬声问：“疫病？！若是疫病，大人怎么还敢留令公子在贵府，不怕传染吗？！”

        此话过后，满院人都不由自主后退几步，面露惊恐之色。

        管家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大人？公子得的是疫病？”

        太守自知失言，忙垂下头去，不敢与他人对视。

        见太守这个态度，众人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柳颉之虽然不通医道，不明病理，但也知道，如果是水灾过后的疫病，万万不可能传染的这么快。

        甫一水退，便出疫病。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岳阳城里，早在水灾之前，就有了爆发瘟疫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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