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尘

外面五更的更声响起。

        “这么快就五更了，”江舟看了一眼外面，转头对崔玉说道：“那我们先睡吧！”

        崔玉瞥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打算睡了呢？”

        江舟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语，用手捏了捏他的右脸，“这不是为了某人嘛，某人都忙了一整天了。我虽然心急，但为了某人，这点时间还是等得的。”

        崔玉抓住江舟作乱的手，起身拿起素伞放进符文盒子里，拿着盒子问道：“还放衣柜上方吗？”

        江舟点了点头，“对。”

        见崔玉去放符文盒子，江舟则自己抱着骨灰坛子走向了架子床，将坛子放在了床底下。

        放完盒子回来的崔玉转身目睹了这一幕，他觉得那个坛子放在床下好像不太好，不过见江舟放都放了，他也就随她去了。

        弄完，两人净手躺在了架子床上。

        片刻后，江舟抱着崔玉，问道：“崔玉？”

        崔玉疑惑，“嗯？”

        听见崔玉的声音，江舟小声问道：“你觉不觉得，骨灰坛子放在床下有些诡异啊？”

        崔玉轻笑出声，“怕了？刚才不知道是谁虎得很，二话不说搬着坛子往床底下放。”

        江舟轻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嗔怒道：“也不是怕，就是觉得太诡异了，你下去帮我把它搬到衣柜上面去。”

        崔玉无奈，下床。

        做完这一切，才抱着江舟沉沉睡去。

        第二日夜里，两人洗漱完便让芡实她们退下。

        崔玉关好门窗，还在房内贴了张静言符，以防待会弄出了些什么声响惹人猜疑。

        另一旁的江舟则拿出素伞，将李三娘的鬼魂从素伞里放了出来。

        江舟刚把李三娘从素伞放了出来，李三娘便作势打了过来，江舟只好甩出玉簪，打了回去，还警告道：“李三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之前的你都未必能打得过我们，何况现在你还受伤了。再者说，我们也没有想把你怎么样，只是想问你些事情，问完便送你去地府。”

        李三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权衡过后，放下了自己的双手，闭上眼睛，“你们想问什么？”

        江舟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确定她的身份，“你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李太后吗？”\''

        “是。”

        听到这声“是”，江舟点了点头，尽管早前她和崔玉有怀疑过，昨日在那暗室里的厅堂见到了寿安长公主时也有几分把握，但谨慎起见，还是要从当事鬼这边再次确认一下她的身份比较妥当。

        得到答案后，江舟又接着问道：“你为何要在万相国寺接连犯下命案？”

        一听到万相国寺，李三娘瞬间暴怒，眼睛变得更加血红，声音歇斯底里，“我只是想要田如赋死，是她们硬要挡在田如赋身前，那个贱人，也值得她们那般？既然如此，那就和田如赋一起死吧！”

        此时的李三娘比昨日江舟见到的还要可怕，一袭黄色寿衣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齐腰的长发乱糟糟地披着，上头还有金钗斜斜插着，将落未落，双手的指甲因为杀了人变得又长又黑，脸色苍白，双眼血红，表情狰狞，周身弥漫着黑色的怨气。

        怨气越来越多，很快在屋内四处散开来。

        江舟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崔玉怕怨气冲撞了江舟，挥袖打散了李三娘暴怒的怨气，让她平静下来。

        见李三娘平静下来，江舟继续问道：“李三娘，你和田氏有何恩怨？”

        平静下来的李三娘瘫坐在地上，目光凄凉地望着崔玉和江舟。

        恩怨？

        李三娘口中反复念着这两个词，想起了她一生中不幸的源头。

        她的不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幼年父母早逝，安葬好两位父母后，家中欠下了一大笔钱，李三娘和两位兄长也因此艰难度日。为了补贴家用，八岁的她每日都会在寅时起来磨豆，点豆腐，大清晨的担着她那个年纪承担不起的重量沿街叫卖。

        以前总觉得那个时候日子是真的苦，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如今想来，那段日子累是累了些，却过得自在开心。

        十三岁时，家中还完了安葬父母时欠下的债。也是在那年冬，长兄娶了大嫂，二兄从了军。

        可惜，她的长嫂却是个两面三刀的，在外人和兄长面前对她客气和善，长兄一走，关起门来，对她则是非打即骂，磨豆、劈柴、挑、饲养鸡鸭……但凡有哪一点不合她心意的，长嫂的藤条便会抽打在她身上。

        十五岁那年，青梅竹马的周骏上门提亲，兄嫂应了，那时的李三娘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她终于可以摆脱长嫂了。可惜了，更不幸的还在后头。

        周骏娶了她不到三月，便将她独自留在虞城，去了石城。李三娘虽是不舍，但也理解，男人嘛，有上进心是好事。

        周骏平日里很少写家书回来，但她知道过年的时候周骏一定会回来，日子过着也有些盼头。

        就这样过了三年，她有了身孕。

        她还记得，那一年是广宁三年。周骏过年的时候和她说起他的上司田将军对他很赏识，还说以后会让她做官家夫人，让她过上好日子。望着周骏向往的模样，她不断地点了点头。

        年一过，周骏就走了。

        再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高兴之余，她打算出门找东街口的书生写一份家书寄到石城去。

        去东街的路上，经过了长兄长嫂的住处，她原本想着进去和他们报个喜。还未推进去，却听见兄嫂谋划着要将她卖给隔壁县六十岁的钱老爷做妾。

        那一刻，李三娘的心都凉了。很快，镇定下来的她假装没有事情发生，重新回到家中。简单收拾了银钱和行装，连夜离开了虞城。

        李三娘没有出过虞城，不认得石城的路。加上有着身孕，又要躲避追她的兄嫂，李三娘独自要虞城外的一座山上躲了整整三个月。

        在山上的那三个月，她以野菜充饥，腹中的孩子跟着她受了不少苦。

        三月后，见兄嫂放弃追她，李三娘才敢小心翼翼地启程前往石城。

        石城离虞城很远，李三娘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也只走到了隔壁宜城。好在她在宜城遇到了一支将要前往石城的商队，她观察了几日，觉得商队老板是个好的，打点了大半银钱，才求得老板带她随行。

        没想到，腹中孩子才七月便发作了，李三娘只好在宣城停留了下来，生下他。

        那是个男孩子，除了眉毛长得像周骏，其他的都长得像她，眉清目秀的，很讨人喜欢。她给孩子起了个小名，顺宁，希望他的一生可以顺遂宁康。

        孩子很乖，许是知道她辛劳，也从不闹她。

        可是，她刚出月子没两天，她下楼打盆水的功夫，孩子就被贼人给偷走了。

        她哀求着客栈的老板帮她一起找，老板娘是个好心人，连着帮她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孩子。客栈里的住客也没见着有谁抱着孩子。

        她的孩子，就这么不见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李三娘没有放弃寻找孩子，在宣城的大街小巷上连着找了半个多月，每次一见着别人怀中抱着小孩子或者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她总会立刻跑上去查看，让她们给自己看小孩胸口处是否有一块胎记。

        为此，那些人还骂她是疯子，有些人还会对她拳脚相向。

        李三娘不在意这些，只要能找到孩子，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可那些小孩子，都不是她的小顺宁。

        她记得很清楚，她的小顺宁胸中有一处红色的烛火印记，指甲盖大小的印记。

        在宣城停留的一个多月里，李三娘花光了她剩下的所有盘缠，无奈之下，她只好一边行乞，一边找她的小顺宁。

        行乞至郓城的时候，被车马冲撞的李三娘遇到了她的二兄。

        自二兄从军之后，李三娘已有七年没有和二兄见过面。

        再见面时二兄已经是郓城副将了，而她，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婆。

        也是在二兄的口中，她才得知这时的她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死人”，夫君周骏也在她“死”后次年另娶了上司田将军的女儿田如赋。

        李三娘没有怪周骏，只道天意弄人。也没有再去石城找丈夫周骏。

        在二兄的帮助下，李三娘在郓城住了下来。期间她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小顺宁的下落。

        偶尔也从二兄那听得周骏的一些消息，不过那些都与她无关了，那时的她，不过是周骏眼中的一个死人而已。

        广宁十年冬，那年她的小顺宁也应该有六岁了，李三娘的长兄长嫂找到了郓城，在二兄的府邸里见到了“已经死去的李三娘”，吓到在地。

        在二兄的逼迫之下，长嫂道出她是受了他人的挑才打算狠心将她卖掉，哭诉着让李三娘饶了她。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想起来了，当时的她坐在上位，长嫂跪在下方哭诉，有二兄给她撑腰，长兄在一旁怯怯弱弱的，不敢如何。

        最后她决定让长兄和长嫂和离，怯懦的长兄应了。得知后的侄子侄女也赶来哭着为自己的母亲求情。

        而她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下方的闹剧，心中没有一丝动摇，挥袖走了。

        凭什么饶了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她和她的小顺宁也不会分开。

        也是在那一年，她第一次意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虽然她只是借了二兄的势。

        故事听到这，江舟还是一团糊涂，李三娘的这些经历导致她后面弑君称帝她能理解，可是这些跟她要杀田氏有何干系？

        江舟问出了她的疑惑。

        地上的李三娘歪着头，冷笑了一声，“哼，如何没有干系，若不是她，我的小顺宁怎么会被抱走，之后又怎么会与我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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