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往事

世人皆以为是田如赋好心，领养了她的儿子。

        却不知道，田如赋此人真是好心机，不仅抢了她的丈夫，连她的孩子也要一并夺走，还落得一个好名声。

        周骏长得俊秀，年少的田如赋偶然见过一次，就看上了他。

        几番打听之下，得知周骏早已娶妻，又得知周骏娶的乃是乡野村妇，觉得她配不上周骏，欲除掉她取而代之。

        故派人前往虞城，教唆了她的兄嫂，将其卖掉，实则想是想李三娘嫁到钱府后将其弄死。

        只是没有想到，李三娘逃了。

        田如赋不是没有找过她，只是不知道李三娘躲哪里去了。

        而田如赋见周骏回到虞城时她的兄嫂已经谎称她溺水了，明面上没有再找下去，私底下却一直派人留意李三娘的踪迹，吩咐手下的人一旦找到她，一定要除掉她。

        那个时候的田如赋明明已经开始和周骏议亲，却仍旧不肯放过她。

        在宣城的时候，田如赋派来的人找到了她，或许是见她大着肚子，生了怜悯之心吧，那个人没有立刻杀了她，却在她生产过后抱走了她的孩子。

        将孩子抱回了石城田家。

        那个下人，对田如赋真是好，知道田如赋生养艰难，竟然特意抱走了她的儿子去给田如赋。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田如赋看上了周骏，她李三娘就得死？凭什么田如赋生养艰难，就可以随意抱走了她的孩子？

        “凭什么呀？难道就因为她田如赋是将军之女，而自己是一平民，我就活该遭她如此对待吗？”李三娘再次说起此事的时候语气仍是有些啜泣，眼神中带着不甘心。

        江舟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仍旧没有说话。好像就是这样子，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看来，平民老百姓的性命就是贱命一条，死了得句上位者的“活该”还是那些人的荣幸。

        有时候江舟也会想，作为地府的工作人员，她阻止着这些鬼魂前往报仇真的对吗？

        还未等她深想，崔玉握住了江舟的手，“别多想。”

        江舟摇了摇头，继续听李三娘讲了下去。

        “不过，我得知真相的时候，那年已经是正德七年了，”李三娘声泪俱下，“在此之前我竟然还对这个贱人感恩戴德，感谢她抚养了我的小顺宁，感谢她将正室之位让与了我……”

        “可是那些……明明是我本来应得的，世人看不到田如赋的心狠手辣，只会夸她贤良。周府被田如赋把控了八年，下人们明面上称我为夫人，实则哪一个人都可以随意羞辱我，这些我都没有关系，只要儿子在身边，一切都没有什么……”

        “很快，周骏攻下了前朝都城，他封了我做皇后。”说着李三娘抬头看向了江舟和崔玉，冷笑道：“你们是不是都听过周骏封为我为后的事，世人赞他周骏对我这个发妻情深义重，赞田如赋深明大义。可是真相是如何呢？真相不过是那时有一个道士和周说，说我有紫微星命，若是封了我为皇后，对他的帝业有帮助。而刚好周骏接回我的那一年，他建了大周，因此他才将信将疑地封了我做皇后。”

        “而田如赋呢，她可是个聪明人，得知此事后在众人面前假装深明大义地说‘本来皇后就该是姐姐当的’，转头就向我的顺宁哭诉她命不好，没能给周骏带来福分，顺宁给她向周骏求得了皇贵妃的位份。这就是田如赋，一个想要什么从来都会耍手段靠别人给她争取过来的人。也怪那时我傻，以为她是个好的，还真心实意地待她好，真心实意地感谢她。”

        “可惜，纸是包不住火的，”李三娘眼眸低垂，“正德七年，长兄带着侄子侄女进宫给我请安，侄女在宫道上遇上了田如赋身边的大宫女，说是眼熟。我这才生了疑，田如赋的大宫女不是虞城人，也没有去过虞城，侄女怎么会觉得她眼熟呢？让二兄派人私底下查探，这才知道了真相。”

        说到这，李三娘睁开了双眼，眼神变得狠厉，“原来我所遭遇的种种不幸起因皆来自田如赋，而周骏呢？对于这一切，他不知道吗？不，他都知道。他想要往上爬，田如赋就是他最好的登天梯，而我却成了他的绊脚石，有田如赋替他除掉了这个我绊脚石，他自然乐意得很，一切的深情都只是假惺惺罢了。”

        “田如赋那人善妒得很，自己不能生养，也不允许后宫的人生养，经常给后宫的妃嫔赏赐损害女子根本的物什，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却从来都不挑破，周骏若没有其他儿子，那大周以后就是我的顺宁的。只不过，我得知真相得太晚了，我的顺宁自小养在田如赋那个贱人身旁，待她比待我亲近得多了，对此，我却无能为力。”

        “渐渐地，顺宁越来越站在那个贱人那边，为了那个贱人，可以与我发生争执，还扬言我不仅事事要让着那个贱人，还要对她感恩戴德，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我当时所得的一切都是那个贱人让给我的。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他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了，我舍弃了他。”

        “正德十一年春，我再次有了身孕，只可惜那是个女孩。也是在一段时间，我不断想起那个道士说起的话，说我有紫微星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当皇帝呢？”

        “我谋划了两年，终于在正德十三年成功杀了周骏，自己做了皇帝。至于田如赋那个贱人，我自然不会放过她，她那么喜欢周骏，就一起下去陪周骏好了。我的顺宁，看在他是我儿子的份上，我本想饶他一命的，可是他却带着田如赋那个贱人逃了。”

        往后的事情江舟和崔玉之前都知道了，逃往石城的圣上和田后在一众臣子的支持下起兵讨伐李三娘，而李三娘也因为根基不稳，十几座守城的守将不战而降，短短九个月的时间，兵败至京城，最终她也被老颍国公苏望生擒。

        “没错。女子摄政，在那个时候是很多人都容不下的，而我的拥趸又少，很快就败了下来。”

        自古以来女子想要做成什么事情是很难的，何况是在这样的时代，江舟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但作为执法者的她，却只能是同情。

        江舟言道：“是不是田如赋杀了你，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才要杀她？”

        “不，杀我的不是田如赋，而是我的顺宁。我的顺宁是我生的，却是被田如赋养大的，所以他的身上不仅有我的狠毒，也有田如赋的心机。”

        听到这，江舟和崔玉皆是一惊，这可是大秘密啊。

        江舟看着崔玉，有些无措。想到崔玉在屋内贴了静言符，这才放松下来。

        还好崔玉谨慎。江舟心想。

        不同于江舟两人的震惊，李三娘在讲到自己的儿子杀了她的时候面色却很平静，还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江舟看着她那副样子，觉得她真是疯了。她的悲剧先帝和田太后都是幕后推手，其中也有时代的悲哀，可是杀她的是她的儿子，她不追究反而对其赞赏不已，却在二十几年仍不忘对田太后出手。

        不过江舟也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一切都是李三娘的选择。

        崔玉清冷的声音传来，将江舟拉回了现实。“那个坛子里的骨灰，是你的吗？”

        李三娘望着衣柜上的骨灰坛子，点了点头。

        是了，那是她的骨灰。

        顺宁在勤政殿的皇座上杀死她后，怕她的幽魂缠上他，特意请了一位道士来镇压她。

        那位道士将她的尸体烧成骨灰，在冷宫布了阵法，将她镇压在冷宫内。

        听李三娘这么说，江舟和崔玉了然。怪不得，当初她和崔玉明明将李太后的皇陵劈开了，想着借此让圣上去调查李太后的尸骨去处，结果第二日，皇陵棺内便多了一副白骨。

        如今想来，也只有当今圣上，才能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太后的尸身搬走，也只有他，能在第一时间内瞒住众人又将一副白骨放了进去。

        皇家的人也实在是太可怕了，这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崔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当日在万相国寺内，你是不是只杀了宋姑姑和绿萍？”

        经崔玉这么一问，江舟也发现了问题，如果万相国寺的所有命案都是李三娘所杀，那么多命案足够使天道降下惊雷了，可从未听人提起，当夜万相国寺有惊雷声。

        “是。”李三娘没有瞒着他们，因为她知道自己也瞒不住。

        江舟想起了当时暗室内的寿安长公主和弘一方丈，猜疑道：“莫非，那些守在门外的那些太监侍卫是被弘一方丈所杀？弘一方丈是被寿安长公主指使的？”

        田太后一案，当日仵作验尸发现，守在门外的那些太监侍卫和宋姑姑身上皆有□□，而大宫女绿萍则没有，明显有人为的痕迹。可大理寺查了近一个月，都没从万相国寺内的僧人身上查到任何证据。如今想来，那些人的死与寿安长公主和弘一方丈脱不了干系。

        崔玉沉思，而后看着地上的李三娘：“当日万相国寺时情况如何，李太后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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