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事落

“走吧，我带你们去大理寺逛逛。”崔玉伸手摸了摸江舟的头。

        江舟快速看了一下周围，好在大家都还在讨论着案件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这边。“大庭广众，你怎么可以摸我的头？”

        崔玉与她并行，“你不是不开心吗？”

        江舟瞄了他一眼。

        所以，这是在安慰她？

        “你不是说要看卷宗吗，怎么有空过来。”江舟暂时没再去寿安长公主的事。

        崔玉半侧着身子和江舟说道：“我不是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你和二妹妹的。”

        江舟看了崔玉一眼，她还不知道崔玉，这人绝对是干完自己的活才过来的。而且，这都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说是专门为她门而来的她可不相信。

        江舟不相信，走在后边的崔璎信了，甜甜地说道：“多谢二兄。”

        对此，江舟轻笑了一声，调侃道：“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如何‘好好照顾’我们。”

        江舟特意加重的那四个字，崔玉自然听懂了。“不知道浮云楼的一桌宴席，夫人和二妹妹可否满意？”

        浮云楼的一桌宴席？

        看来今日崔玉还真是下了血本了。浮云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他家的饭菜确实美味，但一桌宴席就要黄金十两，价格实在是贵得惊人。江舟此前也只吃过他家的两次宴席，一次是在祖父江渊的五十寿宴上，一次是在祖母容氏的五十寿宴上。

        而后边的崔璎声音也很是兴奋，“多谢二嫂了。”

        江舟不自在地说道：“谢我干吗？宴席是你二兄请的。”

        “若不是沾了嫂嫂的光，璎儿今日哪能吃到这么美味的宴席。”崔璎作为庶女，能将婆婆赵氏哄得那么开心，嘴甜会说话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听崔璎这么打趣江舟，崔玉没有反驳，而是满含笑意地看着江舟。

        江舟被崔玉这样看得更加不自在，眼睛往其他方向看去，没有再说些什么。

        这幅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都以为江舟是害羞了。

        江舟不是害羞，只是不自在。这种类似于秀恩爱的事情对于当事人的她真的很不适应，即使如今她和崔玉的感情不错。

        她想，如果她真的和崔玉能够走到最后，按照她们两人的性子，也应该是细水流长的那种吧。

        一行人拐了个弯，江舟听见崔玉说道：“待会有一个同僚和我们一起用膳，夫人和二妹妹到时不必拘谨。”

        同僚？

        江舟还在猜想着是谁？

        崔璎便已开口问道：“二兄，是国子监祭酒大人陆大人的小儿子陆之道吗？”

        崔玉回道：“正是，他这个人很好相处的，所以到时你们不必拘谨。”

        国子监祭酒的小儿子陆之道，江舟对不上号，她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崔璎不愧是整个崔家最善解人意的一个，见江舟面露疑色，立刻走到江舟一旁，对她小声说道：“嫂嫂刚嫁过来，可能还不清楚陆之道与二兄的关系，我也是偶然一次听母亲说起才知道的。陆之道与二兄是同一时间进的大理寺，两人同为大理寺丞，因而关系较之他人会更加好一些。”

        听崔璎这么一说，江舟突然想起当日在万相国寺小道上差点被发现的两位背影。

        所以，当时那位个子比崔玉稍微矮一点点的就是这位陆之道？

        不过，还未等江舟多猜想些什么，她就见到了这位陆之道。

        和崔玉一样，穿着深绿色的官服。

        见到她们后，马上作揖行礼道：“之道见过嫂夫人、崔二小姐。”

        江舟和崔璎屈身给她还礼。

        人齐后，崔玉吩咐崔书上菜。

        崔玉和江舟坐在一起，陆之道和崔璎分别坐在崔玉和江舟的一旁。

        用膳的时候，崔玉时不时地江舟夹她喜欢的菜。

        一开始江舟觉得没什么，平日在明心居用膳时，她和崔玉向来没有留人伺候。有时候喜欢的菜摆得离自己远了，她也会叫唤崔玉帮忙夹一下。久而久之，这也便成了两人用膳的习惯。

        只是她吃着吃着，发觉对面有一道视线注视着她，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虽然江舟只是一瞬间，但崔玉一直注意着她，低声关心问道：“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浮云楼的宴席令人口舌生津，怎么会不合口味？但她总不能说，你同僚刚一直看着我，我觉得不适吧。对此，江舟只能撒了个小谎，“没什么，吃太快不小心呛到了。”

        崔玉当真了，给她倒了杯茶。

        其实，陆之道而不是在盯着江舟看，只是看江舟和崔玉两人的相处情况有些好奇，多看了一会罢了。

        崔玉成亲当日，他出了趟远门，并未到场。

        而崔玉成亲这一个多月来，他也从未听过崔玉提起过自己的新婚夫人一句，每日就是埋头看卷宗。他与崔玉认识多年，崔玉虽然看着温和，但一向不喜与人亲近，这可能也与他多年管查案司有着很大的关系。

        因而，他也就认定，崔玉与他夫人两人只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没有什么感情。

        只是今日瞧着，倒并非如此。

        崔玉对她的夫人还是有些情愫在的。

        当发现江舟似乎对自己看着她们感到有些不适后，陆之道马上端起自己手中的茶杯，“当日家中有事，之道没喝得上如琢兄和嫂夫人的喜酒，今日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听陆之道这么说，江舟也只当她刚才只是好奇，和崔玉一同举杯回应。

        因为怕耽误崔玉办公，用完午膳，江舟便带着崔璎回到崔府。

        回到崔府后，她和崔璎在婆婆赵氏那又坐了一会，说着今日三司会审的情形。

        崔璎绘声绘声地讲着公堂上的一切，又让江舟想起了寿安长公主。

        当日她和崔玉与寿安长公主的马车冲撞时，寿安长公主反复提起了那出戏，还说了什么“原配夫人最后的下场向来不好。”“终究，丈夫儿子都是靠不住的，女子能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当时她和崔玉因为寿安长公主的话感到生气，并未深思，如今想来，当初寿安长公主不过是借着讽刺他们俩影射李三娘的遭遇罢了。

        可能在寿安长公主看来，李三娘的遭遇就如同那出戏里的原配夫人一般。本是原配，却最终落得个丈夫儿子皆不亲的下场。1

        李三娘和寿安长公主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并不是她们迫害他人的理由。

        作为地府工作人员的江舟，此前她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会经常同情那些恶鬼生前所遭受的不平遭遇。为此她还曾质疑过地府的律法，为何那些人生前遭受不公，死后她们却不能为自己报仇雪恨。

        可是今日在公堂上，当她看到寿安长公主对于那误杀十几条人命毫无愧疚之心时，她突然有些悟了。

        或许，阴律的存在也是为了保护那些可能会因此无辜受害的人或鬼吧！

        在江舟看来，李三娘和寿安长公主的悲剧确实有很大的原因是由于田太后，但是其他人没有责任吗？

        先帝当年的坐视不理难道没有责任吗？

        有，所以李三娘生前就杀了他。

        当今圣上呢？他亲手杀死了李三娘，并派人镇压了李三娘的鬼魂，但为什么李三娘化作厉鬼后却只想着找田太后报仇，不去找当今圣上寻仇，谈及圣上杀她时李三娘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慰？

        就因为当今圣上是李三娘的儿子，李三娘就可以忽略不计。

        李三娘是如此，寿安长公主也是如此。

        另外一边，婆婆赵氏听完今日公堂上的一切，也是感慨不已：“未曾想，当年种种，事实竟然这般。”

        一夜之间，民间提起田太后再无人称道其贤良淑德，反而用“蛇蝎心肠”来指代田太后。

        田家的人也因为田太后和田老太爷在外面遭了不少白眼，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会审当日结果一出，田家的两位小姐当时刚走出大理寺，就有不少百姓拿着烂菜叶、臭鸡蛋向她们丢去。之后田家人的大门就一直紧锁着，再也没有开过。

        田太后也是草草下葬，没有出殡、没有哭丧、没有谥号……

        什么都没有，就悄无声息地葬入了皇陵。

        按照常理，田氏死后，大周上下，包括当今圣上，都要为其守制一年。

        然而，自十月初一田太后遇刺之后，圣上并未为其守制，皇宫上下也未曾挂白。

        见此，下面的人也自然忽略了这件事情。

        外头人议论着这些事的时候，江舟正坐在明心居的院内，看着账本。

        会审结束当晚，江舟便掐法诀念咒，开了地府之门，送李三娘回了地府。

        至于阎王对李三娘的种种行为进行何种判决，这就不在江舟的业务范围内。

        江舟一向只负责将她的任务对象送回地府，其他的暂时她还管不着。

        因而对于她来说，将李三娘送回地府就算是圆满完成地府所分配的任务。

        但是，在李三娘的鬼魂回到地府七日后，江舟的素伞却出现了一朵红色彼岸花。

        而这在之前，从未出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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