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女行千里爷盼归

裴家是不想裴幼薇跟着姬昭明走的。

        裴家主试图拖延一下想想办法：“司空大人愿意提携小女，裴家上下不胜感激，愿今晚设宴感谢您，还请司空大人赏光。”

        招待的时候做些小动作，哪怕稍微得罪姬司空一些，也能把闺女留下来。

        女孩子考科举是好玩的嘛！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出家做姑子、不成婚了？姬司空自己前途光明，倒是什么都不怕，也不替别人想想。大人不会是对裴家有看法吧……

        不管心里想的什么，裴家主面上还是滴水不漏的。姬昭明还以为对方是想讨好自己，让自己多关照关照裴幼薇，心中对裴家多了一份敬意。

        肯给女儿机会出来拼前途，还能放手让女儿跟着自己走，是豪赌，也是敢押宝，河东裴家很有魄力嘛！

        思及此，姬昭明对裴家主的态度更和煦了：“裴家主不必客气，我虽然和裴小姐只见过两面，却早已笔墨相交为友。我家住洛阳，裴小姐愿意来洛阳游学，我自当好生招待，裴家主尽管放心。”

        裴家主这颗心是彻底放不下了：“司空大人太客气了，幼薇自小顽劣，老朽真怕她给您添乱添麻烦啊。还请大人赏光移步，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

        姬昭明掐灭裴家主的最后一丝希望：“裴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那些虚礼就都免了吧。我急着回京述职，已经因为风雪误了归程，今日天已放晴，需得早些赶路了。裴小姐可以先回家收拾行李，我一个时辰后去裴府接人，时间可够？”

        不等裴家主回话，裴幼薇先兴奋地回道：“不用回去，我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出门前也拜别过家人，今日来此就是想求您允许，让我跟着您的！”

        姬昭明惊叹于裴家的决心之坚定，不由地赞了一句：“有此一往无前之勇，再无荆棘险阻可拦。既如此，那稍等我片刻，咱们便可出发。裴家主，容我失陪。”

        裴家主欲哭无泪，然而姬昭明已经回屋去清点行礼了。

        双巧跟着姬昭明回屋，离开前同情地看了裴家主一眼：在小姐面前表达不要太含蓄，小姐又不是神仙，哪有心思理你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吃亏了吧。

        自从见了姬司空，万事都脱离了裴家主的计划。这会儿还在人家的院里，裴家主想翻脸不认也不行，给女儿打眼色，女儿都兴奋地跑去把自己的行囊往人家车上搬了。

        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看得裴家主眼睛疼，实在是忍无可忍：“别搬了，好不容易装好的车，让松之他们跟着你上京吧。”

        裴幼薇听不出老父亲的心塞，以为她爹是想通了：“爹爹舍得把松之给我？”

        裴家主没好气儿道：“只是让松之送你一程，帮你在洛阳落个脚。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若是考上三十年都不中，还想赖上司空大人不成？让松之去置办个宅院，好歹别去惹人嫌。”

        “谢谢爹，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裴幼薇到底年纪小，还是娇宠着长大的，这会儿也有了些离别的伤感。走过来拉着裴家主的袖口，有了些依恋的模样：“爹爹在家里照顾好祖母和母亲他们，您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考上，也为母亲和祖母请诰命！”

        裴家主拍拍女儿的手，叹着气。他倒宁愿女儿考不上，撞了南墙就回家来，总能让她衣食无忧、富足一生的。

        说起请诰命，裴家主心中止不住地后悔。

        姬昭明为母亲和祖母请诰命，是无数家族教育孩子时必提的光辉事迹，他家自然也没少说，闺女非得考科举，大概也是在赌气吧。早知道就不说了，她上面七个哥哥，哪里用得着她去吃苦。

        “考不上也没关系，就当是出去玩儿了。在外遇事不要莽撞，吃亏是福，有难处记得写信回来。要不还是在家里过了年再走吧，让你哥哥们护送你上京，爹保证不拦着你了。”

        裴幼薇不干了：“爹，我都答应司空大人了。您放心，我功课很好的，说不定过几年就能回闻喜做个县丞了，到时候年年都能在家过年。”

        裴家主难过得说不出话。

        姬昭明终于收拾好东西出来，就准备要出发了。

        裴家众人跟在车队后面，一直把她们送出了城。

        临别前，裴家主来到姬昭明面前：“小女幼薇麻烦大人了，这里是一些盘缠，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这些是刚才裴家主派人紧急调出的现银，分作两份，小半交给亲信裴松之，做为给女儿的最后保障。大半都在给姬昭明的这里，算是为裴幼薇交的生活费，也是保护费。

        已经被双巧私下提点过的姬昭明，这会儿面对裴家主有些心虚：“裴小姐是我的笔友，我该招待她的。”

        “幼薇在京中不只是小住几日，她没有出远门的经验，也不通俗务，又没个亲长约束，不适合经管钱财。老朽实在无人可托，才斗胆恳请大人收下这点金银，让大人费心了。”

        姬昭明只好收下：“裴小姐的饮食用度，裴家主不用担心。儿行千里母担忧，裴家主的心思我懂了。也罢，这些财物我先替裴小姐保管着，她有需要时，我再替裴家主转交给她。”

        “老朽代表闻喜裴家，谢过司空大人。”

        裴家主要行大礼，姬昭明退身不肯受。眼神示意旁边的护卫把人扶住，姬昭明打算离开了：“天色正好，我们该出发了。裴家主，就此别过。”

        姬昭明他们的车队渐行渐远，知道看不清影子，裴家主才带人回家。

        进了门，已经知道消息的裴家人就围了过来，眼看着裴幼薇真的没回家，裴家人面上都很悲伤。

        裴家老祖宗直叹气：“又不是不让她走，眼看着要过年了，怎么就这样急？也不肯回家来道个别。”

        说话间，全然忘了早上出门前，裴幼薇是怎么一个个拜别她们的。

        裴夫人怕婆婆再气伤了身子，柔声劝她：“幼薇大概是不敢来见您，也怕见了咱们就舍不得走吧。”

        裴家主跟着劝：“是啊。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想出去飞一圈看看。我让松之跟着一起上京了，娘放心，幼薇娇气得很，说不定才到洛阳，就哭着要回家来了，到时候还能在家给您磕头拜年呢。”

        “既然哭着喊着去了，没闯出名头就不许她回来。十五岁也不小了，还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至少在那儿过三个月苦日子再说。”裴家老祖宗说着反话。

        裴家主应道：“是，我这就让人去送信。幼薇若是在路上就知错回来，那也就罢了，要是真到了洛阳，后悔了也不许她马上回来，先在外面好好吃番苦头才行。等她真的知道家里有多好了，再让佑山和佑川去把她押回来跟您认错。”

        老祖宗的说辞，哪里是生气到要让人在外面吃苦，分明是心疼孙女寒冬赶路受罪，要让人至少住到春暖花开，再好好把人接回来。

        裴佑山和裴佑川对视一眼，心知长辈们都不生气了。

        幼薇能这么任性，每个裴家人都有责任，别说他们这几个当哥哥的，就连她的两个嫂子都疼她疼得不行。不过，平辈里，还是数佑山和佑川两人宠妹子宠得最过分。这会儿说让他们俩去押人，那就是打算等裴幼薇服个软，然后好生把她哄回家里来。

        裴家众人的计划，裴幼薇一无所知。她只惆怅了一会儿，就被马车的布置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家的马车也用了弹簧减震，但和大人的车架完全没法比，大人的马车里，感觉比我家中的床褥还要舒服！”

        裴幼薇按着座位，觉得又软又有弹性，有些惊奇。裴家没给她准备出行乘坐的马车，所以她成功蹭上了姬昭明的车。

        姬昭明这会儿精神很好，也乐意和她聊聊天。

        “因为座位的垫子是特制的。也是用弹簧做底，互相绞合一起承力，所以十分稳当。上面再加一层薄胶、一层丝绵，才会这么舒服。而且，这辆车的弹簧用钢也比较特别，是专门调配的配方，减震效果也要好上许多。”

        这是参考了弹簧床垫的做法，因为姬昭明要出远门，特意改装到了马车上。车厢底板、车上的小座椅都是用弹簧垫子做的，不管是日日赶路，还是要夜宿在马车上，都能保证姬昭明的舒适度。

        裴幼薇眼里的姬昭明，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小神仙，这会儿发现姬昭明的座驾都这样与众不同，更加把她奉为神人了。

        “大人，等到了洛阳，我能睡在您房里么？”

        姬昭明愣了：“你可以暂住在我的知园，离国子监很近，内有独门小院。虽然我家洒扫的佣人不多，但照顾你的起居没有问题，你尽管放心住着就是。”

        裴幼薇急忙摇头解释：“我想离大人近一些，多沾沾仙气，说不定日后还能考个女状元？”

        姬昭明失笑：“外面的人夸我，说得都太夸张了，我才不是什么文曲星，念书的时候，我的功课也就只是中等，要是去考科举，可能要落榜吧。女状元听起来很好听，到那时，我必要拉着我的几个妹妹日日来围着裴小姐，好沾沾文气。”

        “大人，我也能去国子监念书么？”

        这个还真不行，姬昭明摇头：“国子监除了新学，暂时还不招收女学员。但是我的两个弟弟现在在国子监借读，你如果有什么疑难问题，可以拜托一勺转告，让他们去问国子监的先生。”

        裴幼薇毕竟是女孩，和家里人也算不上很亲密的亲友，男女之防还是要顾及一点的。虽说如果决定走科举之路，她就难免和异性有很多交流，但毕竟还没考上，得给人家留条退路。

        裴幼薇没想那么多，虽然姬大人这样安排稍微有些疏远，她也不觉得被慢待了，还很感激。

        “谢谢大人，幼薇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大人您收我做徒弟吧！”

        双巧对这个有些过于热情的裴小姐都无语了，这得是被家里惯成什么样的傻白甜啊？想给小姐当徒弟的人多了，你家要是对小姐有恩，主动求入门还差不多。怎么还拿拜师当报恩了？

        姬昭明不介意对方的唐突，但也不打算收徒：“你我有尺素之宜，平辈论交即可。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回京述职后我还得赶着把公事收收尾，过了年后更有许多事忙，如果有看顾不周的地方，你尽管和一勺说。”

        裴幼薇看向双巧，有些疑惑：“这位不是双巧姐姐吗？”

        裴家是因着下人认出了双巧，才知道姬昭明路过闻喜的，所以裴幼薇知道双巧的名号。此时听姬大人把她安排给一勺照顾，有些意外。

        姬昭明解释道：“双巧这次是特意来接我回家的，平时她可是个大忙人。还有外面带队的齐荣，你有事儿找他们也行，不过，除了管家的一勺总守着家里，其他的人你平日都难得一见的。”

        “大人身边的人，也都好厉害呀。一勺姐姐可是传闻中有小神厨本事的那位姐姐？”

        “一勺的厨艺，确实不输御厨，你在知园住着算是有口福了。对了，回头我帮你写张引荐的帖子，你去二公主府投篇干谒诗试试。嘉和的文章是得过先生许多夸奖的，要是能被她指点文章，或许会对你有些助益。”

        裴幼薇像看神佛一样看着姬昭明，要不是在车里伸展不开，她都想拜一拜了。

        “大人，我真不知道怎么谢您好了！等我回头写封家书回去，让我五哥六哥来给您做侍卫吧，他们的武艺特别好！”

        姬昭明头一次见拿自己哥哥报恩的，这小姑娘到底被家里宠成什么样了啊。

        双巧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了盘果脯出来：“快要中午了，小姐先吃些点心吧？”

        姬昭明拿了一块慢慢品尝，也招待裴幼薇吃：“裴小姐你也尝尝，这就是我家一勺的手艺，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

        食物转移了裴幼薇的注意力，车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后来，裴松之收到了裴家传来的信。

        看看自家小姐的样子，面色红润，双眼明亮，声音清脆的如玉石相撞，哪里有家主以为的疲累模样？

        叹了口气，裴松之小心措辞，尽量委婉地回了一封平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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