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1

        在即将进入1994年的晚上，马尔福庄园举行了极其盛大的舞会。也许是因为凯特尔兄妹的到来，英国所有叫得上名字的纯血家族都应邀出席。家养小精灵早早就叫醒了布兰奇，琪琪手里捧着一条精致的缎面鹅黄色长裙，她说这是库塞尔带来的礼物。

        太阳没有如约升起，到了中午时外面开始纷纷扬扬飘起细小的雪花，空气中多少带着一些陌生的凉意。布兰奇没有睡醒，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只手沉沉托住下巴，看着家养小精灵盘起她的长发。库塞尔敲了敲门，他身上是一套考究的深蓝色西装，手臂搭着黑色毛呢长袍。库塞尔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绕着衣服上的纹路来回划来划去。

        随着夜色慢慢降临，楼下逐渐传来喧闹的宾客声，布兰奇起身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礼服和脸上的妆容。库塞尔给两人施了一个保温咒，他伸过手臂方便布兰奇挽住，然后还是展开了大衣，披在了布兰奇身上。

        一路上，布兰奇侧过脸低声为兄长介绍着前来打招呼的巫师的名字，德拉科昨晚花了不少时间才确保布兰奇认清了每一个来宾的脸。库塞尔点头示意，他故意对对方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轻巧地拉着布兰奇绕去人群之后。库塞尔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噙着来路不明的浅笑。

        等到布兰奇和库塞尔终于来到熟悉的朋友们身边时，克拉布和高尔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两份蛋糕，正躲在角落里大快朵颐。潘西一个人坐在前面的位置，而她的舞伴德拉科正在和马尔福夫妇一起迎接宾客。布兰奇无意向下瞥了瞥，潘西手指上闪耀的戒指吸引了布兰奇的注意。

        “潘西！”布兰奇惊喜地唤了一声，她松开库塞尔的手臂快走了两步。潘西循声转过头来，她亲切地张开双臂，和布兰奇快速拥抱了一下，“德拉科把戒指给你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潘西得意地伸长手指以便别人能看清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库塞尔按着布兰奇的脑袋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又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抚去耳后：“圣诞节的时候，我还想着是不是进展的有点太快了。”

        “反正你们毕业之后肯定会直接结婚的。”布兰奇嗔道，“德拉科也没和我们说，搞得我们现在才知道。”

        阿斯托利亚是和达芙妮一起找到的他们。布兰奇看到阿斯托利亚牵强的嘴角时才突然想起她对于德拉科没人知晓的感情。布兰奇充满顿感地愣了愣，像是指甲被猛地掀开时的一股疼痛感。布兰奇想越过人群去拥抱孤独的好友，却又担心库塞尔会搞出什么动静来，阿斯托利亚像是有意不和任何人对视，她看向穹顶刺眼的吊灯，一言不发地坐在姐姐身边。

        西奥多在舞会开始前才到，布兰奇在人群中抓住了本想溜去没人的地方的西奥多，然后把他拽来身边。库塞尔是第一次与西奥多见面，他在看到对方时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又调笑着勾起嘴角。西奥多显得不太自在，他侧过脸匆忙的和库塞尔握了一下手就绕去了另一边。

        终于，德拉科匆匆赶来与潘西一同开舞，布兰奇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帕金森家的女儿一定会成为将来的马尔福夫人。阿斯托利亚显然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她只是死死低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垂下来，遮住了阿斯托利亚的表情。

        库塞尔在舞会正式开始后就牵着布兰奇走入舞池，布兰奇熟练地抬手搭上了库塞尔的肩膀。布兰奇还能记得，是祖父教会她跳了第一支交际舞，而当时的舞伴也正是眼前的库塞尔。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布兰奇只觉得耳边的音乐声变了，她听到的是来自凯特尔城堡中，那台古老的留声机静静流淌出的乐声。

        而库塞尔没有和布兰奇一样会想起过去，他尖锐的棕色眼睛越过舞伴依旧死死盯住正在和阿斯托利亚交谈的西奥多，他缓缓靠向布兰奇，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的朋友们？”

        布兰奇不满地瞪了回去，随着音乐的变动，她巧妙的和库塞尔交换了位置，这使得库塞尔背对了西奥多的方向：“利亚是我见过心肠最好的姑娘，至于西奥多——他和德拉科他们不一样。”

        布兰奇的话停在舌尖，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西奥多默认为了朋友。

        “西奥多。”库塞尔重复道，他猛地抬起头，布兰奇看着库塞尔眼底又充斥起一股兴奋又狠戾的眼神，“我会喜欢他吗？”

        华尔兹的音乐戛然而止，布兰奇没有来得及向库塞尔行礼，她松开哥哥冰冷的手，快速跑回朋友们身边。西奥多正低声和阿斯托利亚说着什么，他看到布兰奇过来后侧身让开座位，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领带。布兰奇来不及解释什么，她趁着库塞尔还没回来，赶紧对西奥多警告道：“一会我哥哥会过来，你要小心，他不会伤害你，但他可能会让你很不自在——他有病，你知道的。”

        西奥多噙着不易察觉的笑，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只是点了点头。布兰奇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她转过身，装模作样的对阿斯托利亚邀请道：“所以，这位小姐，愿意和我跳舞吗？”

        阿斯托利亚点了点头，配合的把手放在布兰奇手心：“乐意至极。”

        2

        很快，第二支曲子响了起来。这是一支更加舒缓平静的曲子，布兰奇比阿斯托利亚更高一些，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男士的舞步。阿斯托利亚在进入舞池时表情就松懈了下来，她漂亮的蓝色眼睛悲伤地看着光滑地面上的小小倒影：“我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订婚了。”

        “我也没想到。”布兰奇安慰道，她又看了一眼库塞尔的方向，库塞尔正侧着身靠向西奥多，刺眼的灯光正好打在库塞尔的头顶，让他笼上了一层阴影，这使得布兰奇很难看清他的表情。西奥多脱下了西装外套，他微微皱起眉，伸手掠过散落下来挡住眼睛的头发，“德拉科没和我说，不然我肯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这不是你的错，阿布。我只是——太突然了。”

        “但你并不是爱他，不是吗？我们还那么年轻，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人，遇到更多比德拉科更好的人。”

        阿斯托利亚靠过来，她伸手揽过布兰奇，侧过脸紧紧贴了上去。她们在人群中沉默地拥抱着，阿斯托利亚温暖的体温和柔和的香水味笼罩着布兰奇：“我知道。”阿斯托利亚喃喃重复道，像在说服她自己。

        黄昏时下了一场大雪，马尔福庄园的庭院铺满了漫天的白色，落在铁质的大门上显得更冷了一些。等到一切再次归于平静时，宾客们才聚集着来到室外。马尔福准备了盛大的烟花，布兰奇披着库塞尔的长袍，年轻的巫师们兴冲冲地挤在一起，仰起头等待着第一声烟花的响声。

        库塞尔多喝了几杯杜松子酒，这意外让他显得平静了许多，他的一只手神经质地扣着布兰奇的肩膀，库塞尔似乎不是在等待烟花，他只是随着大家的视线一起，空洞地望向天空。风把库塞尔整齐的金发吹得有些散乱，库塞尔抿了抿被冻得发红的嘴唇，在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西奥多站在布兰奇身边，他把下巴埋进围巾里，然后又偷偷呵出一口白气。布兰奇看着西奥多像是自娱自乐的举动，不住笑了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偷偷注视着西奥多，西奥多显得有些尴尬，迎着布兰奇的视线也冲她笑笑，岔开了话题：“你用过我的圣诞礼物了吗？”

        “还没有，我打算等库塞尔走了之后再试试，不然太浪费了。”布兰奇挣扎着摆脱掉库塞尔沉重的手臂，然后又在库塞尔回过神来之前牵住了他的袖子，布兰奇向西奥多的方向靠了靠，轻声说，“刚才舞会的时候，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库塞尔只是问我是不是诺特，然后又问我是不是擅长魔药那类的。我只是回答些问题。”

        “他总是那么奇怪。”布兰奇瞥了库塞尔一眼，“库塞尔总让我觉得他有什么毛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经质的人。”

        随着布兰奇话音刚落，巨大的烟花炸开在他们眼前，布兰奇也瞬间被吸引走了注意。整个天空被染上从没有过的银色，似乎与远处落了雪的边际融为一体。布兰奇从没见过比这更耀眼，更明亮的光，她用力仰起头，耳边充斥着爆炸的响声和人们互诉新年祝福的动听的低语声。布兰奇和西奥多默契的一起转过头，西奥多想张开手臂，他怕显得刻意，又怕布兰奇不能查明自己的心意。但最终，那个似有非有的拥抱还是被击碎在了第一步。西奥多只是笑了笑，他的声音清晰地，直直传入布兰奇耳中，西奥多说：“新年快乐，阿布。”

        布兰奇又想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库塞尔。库塞尔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似乎融化了所有的体温，凑出一点光来。布兰奇看到，一滴不易察觉的眼泪顺着库塞尔的眼眶落了下来，砸进满地的积雪里，消失不见。库塞尔什么也没说，他把布兰奇揽进怀里，然后深深低下头。库塞尔眼前是布兰奇本该精致的，却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得有些散乱的发髻。布兰奇挣扎着抬起头，她看向库塞尔，看向他泛红的眼睛。周围充斥着库塞尔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杂着一点点酒精的味道，布兰奇觉得自己从没离记忆中的家人这么近过。

        库塞尔什么都没说，红色的烟花映得布兰奇有些苍白，库塞尔的怀抱与所有人的都不一样，这种陌生的亲切感似乎来源于家人独有的气息，甚至是从德拉科那里也无法得到的。远处烟花炸裂的响声依旧不停地响着，布兰奇在库塞尔空无一物的眼神里找到了仅存的一丁点善意。

        德拉科终于拉着潘西穿越人群来到大家身边。德拉科非常满意能看到布兰奇和库塞尔和好如初，他冲着布兰奇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布兰奇想起的却是潘西手指上耀眼的戒指：“德拉科，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和我们说？”

        比起潘西，德拉科显得没那么自在，他红着脸看了潘西一眼，然后低下了头：“我也只来得及和爸爸他们商量一下。”

        “恭喜你们，德拉科。”

        “这没什么。”得到了库塞尔的祝福的德拉科显得更不自在了，他后退了两步像是想要避开什么。但很快，他的窘境被克拉布和高尔打破了，他们喘着粗气从礼堂跑来庭院，高尔嘴里还满满塞着布朗尼蛋糕。德拉科皱起眉，他刚打算开口呵斥时高尔就已经迫不及待向他汇报道：“提莫西·塞尔温来了。”

        3

        德拉科皱起的脸立刻舒展开，他和西奥多恶劣地对视了一眼，下巴高高仰起，一个得意的，好奇的微笑顺势展开：“塞尔温先生怎么会带他来？”

        “今年圣诞节的时候塞尔温先生就邀请他回家了，其他的我父亲也没说。”西奥多对德拉科解释，他对于这个消息显得没有德拉科那么亢奋。

        “一个塞尔温家的私生子。”布兰奇向库塞尔解释道，而库塞尔甚至没去听德拉科他们的对话，他依旧看向远方曾燃起烟花的方向，无尽的黑暗倾倒在他褐色的瞳孔里。

        半晌后，卢修斯叔叔才找到了德拉科，他用手杖抵住德拉科一侧的肩膀，强迫地把他推去与塞尔温父子见面。西奥多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达芙妮说：“我们也过去吧，我可不想让我爸爸到处找我。”

        “我们要去吗？”布兰奇问向库塞尔。库塞尔点了点头，他像是终于在冰冷的风中醒了过来，库塞尔不紧不慢地跟上德拉科的脚步，他从侍者手中又拿过一杯杜松子酒，在布兰奇以为他们会继续向前时，库塞尔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好解开自己衬衣领口的扣子。库塞尔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这才有力气重新站了起来：“走吧，去看看塞尔温。”

        德拉科正一脸不情愿的和提莫西·温尔塞握着手，他紧紧皱起眉，神情像是强迫他与麻瓜握手一样。马尔福先生看了布兰奇和库塞尔一眼，顺势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这是德国的凯特尔。”

        提莫西·塞尔温脸上带着一种僵硬又刻意的笑容，老塞尔温则显得更油滑一些。他没有握住布兰奇伸出的手，反而是托起了她的手背，正准备轻轻贴上嘴唇，做出了一个吻手礼的动作。布兰奇有些不适地向后缩了缩，她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在她正准备开口时，库塞尔强硬地转身过来，他拉住了塞尔温先生即将垂下去的手臂，用力的上下摆了摆。库塞尔故意带着他浓重的德国口音，打断了塞尔温一瞬间的惊愕，语气毫不掩饰地带着些轻佻的意味：“久仰，塞尔温先生。”

        布兰奇从背后偷偷接过西奥多递来的手帕，迅速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库塞尔偏过头，眼睛依旧死死盯住没回过神来的塞尔温先生。提莫西安静地站在他父亲身边，他身上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淡然气质，即使在外生活了十几年，提莫西和德拉科他们在一起时也毫不逊色，让人看不出他曾经也有过需要自己挣扎的艰难生活。

        “希望今后在霍格沃茨，提米能和小马尔福先生相处愉快。”老塞尔温虚假地笑着，他抚着提莫西的后背，像是要擦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卢修斯叔叔冲德拉科扬了扬下巴，德拉科痛苦地皱着眉，他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不情愿地保证：“当然了，塞尔温先生，这是我的荣幸。”

        返校当天，库塞尔主动承担了将布兰奇和德拉科送去车站的任务，然后再乘坐火车返回德姆斯特朗。比起布兰奇，德拉科显得对于库塞尔的离开更不舍一些，布兰奇只能抱着手臂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闪闪发光的金色脑袋。

        库塞尔没想到国王十字车站会坐落在麻瓜的街道，他皱着眉像是闻到了什么刺鼻的味道。库塞尔停下脚步，从大衣的外套中找出一副皮质手套，又拿出手巾掩住口鼻：“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麻瓜。”

        直到他们冲过围墙，来到站台时，库塞尔才松懈下来，冒着蒸汽的霍格沃茨列车靠在站台边，正悠扬地发出着鸣笛声。库塞尔陪着布兰奇走到车头处，克拉布和高尔早早就等在了门前。布兰奇悄悄推了推库塞尔，小声提醒：“德拉科想和你说声再见。”

        库塞尔玩味地看了布兰奇一眼，他向前跨了一步，和惊喜的德拉科快速拥抱了一下。德拉科装模作样地抿起嘴，好像这是他带给库塞尔的馈赠：“一会车上见。”德拉科补充道，他挥了挥手带着克拉布和高尔先拉开车门，留给布兰奇一点告别的时间。

        布兰奇垂下眼睛盯着和库塞尔相对着的鞋尖，有些恍惚。整个圣诞假期快速的，甚至有些荒诞的飞速而过，她的心里甚至比见到库塞尔之前更加空无一物，像是被剥离开的茧。库塞尔袖口的银质纽扣反射着刺眼的光，他的衣料相互摩擦了几下，开口时声音有些沉闷：“阿布，我想就是这样了。”

        库塞尔后退了几步，他干净的鞋尖慢慢退出了布兰奇的视线，她这才抬起头。库塞尔的棱角被背后的阳光打磨得不再那么尖锐，他对上布兰奇的眼神时接着说道：“记住我说的话，记住从小我在教你什么，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布兰奇脱口而出，她的手指贴着行李的把手上下动了动，布兰奇想伸手抓住些什么，抓住些什么能证明库塞尔曾经来过的东西。

        “也许是暑假，也许是明年。”库塞尔耸了耸肩，“这谁都说不准，阿布。谁都说不准。”

        库塞尔最终还是揽过了布兰奇，布兰奇侧过脸贴在库塞尔胸前，她漫无目的地看向墙壁上一小条裂缝，怅然若失的空洞几乎将她吞噬。库塞尔帮着布兰奇将行李搬上车厢，他仰起头看着踩上火车的布兰奇，挥了挥手。库塞尔的脸上不经意间散落出渴求的神情，他独自一个人直直站在站台上，落寞的眼神追随着布兰奇鲜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库塞尔慢慢转过身，向远处的阴影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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