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感情的事真复杂

　　张小桐依旧挂在一根灯柱上，只见杨无极的手下以及一些死心塌地归降杨无极的人正与自己这边各大门派的人们交手，战况非常激烈。
张小桐不由得清啸一声，看准了几处难缠的敌人，飞身扑下。她双手连挥，铜钱出手，很快响起了一片惨叫声，正派诸人压力顿减。
张小桐又依法施为，将几处敌人射伤。一击得手之后，她又飞身攀上灯柱，注视着场中的打斗。
此时杨无极终于向梅夜和蓝盈盈二人出手了！杨无极武功虽然已臻化境，梅夜和蓝盈盈却也丝毫不显败相。
张小桐遂放下心来，继续观看别人的战况。
只见杨无极的手下人人数极多，一个个势如疯虎般拼命冲杀！正道中人虽然个个是好手，怎奈人数较少，一时间竟然难以取胜。
张小桐看在眼里，口中又是一声清啸。她一边飞身扑向战团，一边抽出腰间宝剑，剑掌齐出，攻入场中。
不过片刻之间，张小桐就杀伤了十几个人。她身上暖色的长袍瞬间染上了片片鲜血，宛如盛开在雪地中的朵朵红梅！
鲜红的血色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似乎彻底激发了张小桐的杀心！她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波山国草原的战场之上！
张小桐口中大声呼喝，下手再不容情，挥动着手中长剑，身形闪展腾挪间如砍瓜切菜般将敌人一一撂倒在地。
杨无极的人马见眼前如花似玉般的少女已经变成了追命的罗刹，不禁个个心惊胆战，斗志全失。
那边程毓、白鹤年、张小枫等人与敌人斗得正酣，不时地有阵阵惨叫传来，又有人伤在正道手中！
高台之上，少林、武当等正派人士也纷纷迎敌。虽然台上的敌人数量较少，无奈少林神僧、武当青城等派的道士以及峨嵋派的比丘尼都秉持好生之德，不肯痛下杀手。他们只想出手将敌人点倒，使他们失去战力，所以一时竟也难以取胜。
张小桐一边出手对敌，一边留意四周的战况，不禁有些心急起来。
她手中长剑上下翻飞，玉掌连连挥动，瞬间又杀伤了四、五个敌人，之后忽地腾身而起，跃上高台，朗声叫道：“今夜我等只取杨无极的项上人头，与他人无干！这狗贼今夜是在劫难逃，绝无生路！识相的英雄豪杰们赶紧收手退避！莫要再执迷不悟做杨无极的走狗！也免得无辜枉死，替杨无极做了垫背的！”
张小桐的话令一些本来就心生惧意的人更加无心恋战，他们发一声喊，居然呼啦啦跑了二、三十人。
正道中人见状，不由得精神大振，更加勇猛，一时间竟杀得杨无极的人马死伤无数，就连杨无极的一些弟子门人也纷纷逃离了战团，抱头鼠窜而去。
剩余的人见己方人数越来越少，地上死伤的人却越来越多，也不由得逃的逃，降的降。
杨无极的三弟子矮胖子杨礼也扔了手中大刀，用袖子蒙了脸，兔子般的逃走了。
最后场中只剩了单久芳一人还在与程毓苦斗。
张小桐从高台上跃下，朗声笑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就将这姓单的狗贼交给我，让我来替我二叔报仇吧！”
程毓闻言身形轻晃，已经退出了战圈。
张小桐仗剑直入，与单久芳杀在一起。
单久芳成名多年，一身武功深厚无比，虽然与程毓激斗了一场已露败相，但是余勇犹存。
此时他见程毓居然退去，换了个黄毛丫头与自己对战，不禁心中暗喜。
他也不多说话，挥动手中长剑直向张小桐刺来。
只可惜此时的张小桐早已不是三年前年少力弱的张小桐！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法掌法都已经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此时即使让她独自对付单久芳这样的高手也足可自保，更何况此时单久芳与程毓的一场激斗，内力已经耗去了大半而张小桐却几乎没怎么消耗功力？
所以，两个人激战了三十个回合下来，那单久芳已是暗道不妙！他急忙收起了轻敌之心，全力向着张小桐进攻。
张小桐临危不乱，只见她一手使剑，一手出掌，身法灵巧，借力打力，不一会儿就使得那单久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手明显慢了下来，而张小桐却越战越勇！
她忽然大喝一声，身形暴起，自上而下向单久芳攻出一剑！  单久芳急忙举剑相迎！
却不料张小桐此招乃是虚招，未等招式用老，一枚边缘磨得锋利无比的铜钱已经自张小桐左手中飞出，直取单久芳咽喉！
慌乱之间单久芳低头闪避，那铜钱却还是削掉了他的一片头皮！
单久芳满头花白的头发混合着鲜血顺着一张狰狞的老脸纷纷落下，竟然将他双眼遮蔽，一时看不清眼前敌人的身影。
待到他怒吼一声欲举剑反击时，忽觉胸口一凉！他不禁瞪圆了双眼，满面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见一截寸把长的剑尖自后背穿出前胸，此时正有滴滴鲜血顺着剑尖落下。
原来，张小桐不知何时已经越过单久芳的头顶落到了他身后，顺势反手一剑，竟将单久芳刺了个对穿。
张小桐缓缓转身，将长剑拔出，看着单久芳缓缓倒地的尸身及剑上鲜红的热血，不禁流下泪来。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哭道：“二叔！小桐为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张小枫见状赶紧上前将她拉起，搂在怀中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和血水，安慰道：“小桐，别伤心。二叔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二人这边情意浓浓地窃窃私语，那边白芷正喘着粗气偷眼观望二人的亲昵形状，眼中流露出的是深深的伤感。
单久芳一死，正道武林都松了一口气，开始替伤者包扎，整理不幸战死的门人弟子的尸身。
张小桐等人心悬梅夜夫妇，都纷纷赶到一边观看场内战况。
只见杨无极须发皆张，状似疯狂，口中发出阵阵怒吼，正运起全部功力连连出掌，攻向梅夜和蓝盈盈。
梅夜和蓝盈盈二人却依旧一副临危不乱的淡然神色，将杨无极的攻势一一化解于无形之间。
张小桐见父母已经稳操胜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将长剑插入剑鞘，站在场边凝神观看。程毓、张小枫和阿寻三人也在她身边站定。
张小桐悄声问道：“师父，阿寻，你们没事吧？”
程毓道：“为师没事，阿寻腿上中了一剑。”
张小桐赶紧上前查看，阿寻笑道：“姐姐，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不必担心。”
一边的白茯苓早已闻声赶过来，将阿寻扶到一旁坐下，替他敷药包扎。
张小桐与其余众人见状相视一笑，放下心来，又开始向场中观望。
只见此时的杨无极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被梅夜与蓝盈盈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正节节败退。
最后，在梅夜与蓝盈盈二人的合力一击之下，他竟再也支持不住，高大的身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他口中气喘如牛，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怨毒地看着梅夜夫妇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杨无极自知难逃一死，索性将心一横，开口道：“这次杨某大意失荆州，竟然被你等坏了好事！也罢，事到如今你们就给你家杨爷一个痛快的吧！”说完闭目引颈，等待着梅夜与蓝盈盈的最后一击。
梅夜沉声说道：“杨无极，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迫得我夫妻忍辱含恨一十六载，又逼得我岳父伤心枉死！两年前，你又害死了我的兄弟梅顺，还重伤了我的女儿和我程兄弟，害他们差点丧了命！就在几个月前，你又指使你的弟子重伤了我的儿子，若不是他运气好，被我兄弟和女儿所救，你就又欠了我梅夜一条人命。”
“而今，你竟然丧心病狂，设计陷害天下武林，又有这许多人无辜枉死！这些都是因为你的野心和私欲。”
“今夜我若一掌毙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了你的武功，让你活着遭受千人指责、万人唾骂！我要让你也感受一下你所加注于我们身上的痛苦！”说完他抽出腰间长剑就要动手。
那杨无极突然圆睁双眼恨声大叫道：“梅夜！你打得好如意算盘，可是我却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完，杨无极闪电般举起右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他已然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梅夜等人见状不由得都惊呆了。
半晌，梅夜长叹一声看向程毓和白鹤年等人，摇头道：“我本无意取他性命，只想让他真心悔过向善！谁知他竟自取灭亡，须怪不得我了！”
众人也都纷纷摇头叹息不止。
经此一役，杨无极及其主要心腹弟子们几乎全部丧命，杨家的势力全部瓦解，梅夜等人大仇得报，中原武林得以肃清很多宵小之徒。
然而，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弟子中有人受伤，一些小门派弟子门人还有人丧命，可以说也是付出了血的代价。
因此，各门派都急于回去修养生息，纷纷告辞离去。梅夜等人也连夜赶回了南阳城。
第二天天光大亮，众人终于到达了程家。梳洗休息后，晚饭时分，才聚集在程府的饭厅里。
程毓等将昨夜的战况向父母和大哥做了汇报。
程远风感慨道：“想当年那杨无极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好汉，文治武功，行侠仗义，无不令人敬服！谁知当上了总瓢把子之后，居然渐渐被权势迷了心窍，竟变得丧心病狂起来，最终落得个自尽身亡。可知那权利不是什么好东西，会让人渐渐迷失本性，走上一条不归路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别人还好，张小枫想到自己的哥哥裴力罗，身为波山国王，掌握着万千百姓的生杀大权。却竟然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害得阿齐兹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自己与母亲二人有家难归，亡命他乡！他不禁心生愁绪，举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干。
张小桐见他神情，知他心有所感，便赶忙将他手中酒杯接过放下，另端了一杯香茶给他。
张小枫感念她的情意，一笑接过品了一口，二人相视而笑。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都纷纷莞尔。
张小桐赶忙站起身，对程远风说道：“师公，我师父的婚礼不是定在正月二十六日吗？如今婚期已近，不知您和师婆准备得怎么样了？”  
柳如真呵呵笑道：“你这小鬼头！你师父是我的儿子，我儿子的婚礼我们当父母的当然要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还要你来操心吗？”
张小桐嘻嘻笑着跑到柳如真身边给她轻轻捶着肩头，撒娇道：“师婆，我可是我师父唯一的徒弟！他的婚礼我当然要大大地操心一番的。我师父好不容易结一回婚，可不能马马虎虎的！”
柳如真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好好，我们小桐当然要操心师父的婚礼了！那好，明天你就监督着那些裁缝绣娘们给你师父师娘好好做新婚礼服去吧！”
张小桐哈哈一笑道：“得令！”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张小桐也笑得花枝乱颤，偷眼瞧向师父。只见程毓手中拿了一只细瓷酒盅，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沉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小桐心里微微打了个突，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好不容易晚宴结束，张小桐殷勤地起身扶着程毓，说道：“师父，小桐送你回去休息。”
程毓笑笑，任由他搀扶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张小桐笑着用眼神制止了想跟着过来的张小枫，随师父一路行去。
俗语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是夜是个晴朗的天气，此时月上中天，天地间一片明亮的银白色。
张小桐扶着程毓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小路。程毓脚步渐缓，抬头望向天空的满月，若有所思，良久，不禁长叹一声。
张小桐轻声问道：“师父，刚刚在宴席上我就觉得你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您是在担心什么事情吗？您是怕那杨无极的余孽会找我们报仇吗？”
程毓摇头道：“我不担心这个。俗话说‘树倒猢狲散’，跟着杨无极的人大多是些趋炎附势之徒，未必真的对他忠心的。至于杨无极的近亲门徒，是有可能找我们报仇的。但是那些人多数已经在昨夜战死，剩余的少数人不足为患，我们留意提防就是了。”
张小桐道：“那么师父您为什么不开心呢？”
程毓笑道：“你这小鬼，谁说我不开心了？”
张小桐幽幽地说道：“我从小跟着师父，师父的喜怒哀乐我都知道，您休想瞒我。”
程毓停住脚步，转头看着自己从小一手教养长大的小女徒，眼中忽然充满了浓浓的柔情。
他轻声说道：“小桐，其实师父单身一人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师父本无意成亲的，师父有你这个徒儿就够了，别无所求。怎奈你师公师婆极力劝说我答应与你嫣儿姐姐和玉姐姐的婚事，他们年纪大了，我不忍心忤逆，只好……”说道此处他忽然住口，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张小桐看着程毓满脸的寂寥之色，不由得阵阵心酸，涩声道：“师父，你还是忘不了我娘，对吗？”
程毓身子微微一震，沉默不语。
张小桐继续道：“我知道师父你是个专情之人，怎奈造化弄人，让你半生凄苦。”
“而今，你虽然未对我两位姐姐动真情，但是她们二人对你却是死心塌地。为了你，她们两个人甚至能够彼此容忍对方的存在，宁愿委屈自己分享你的爱，也不愿意退出离开。对于师父你而言，她们两个也已经成了你的亲人，是你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了。”
“所以，师父，就请您为了这份割不断的亲情，高高兴兴地与她们二人成亲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只是委屈了师父您一个人。”
程毓长叹一声，替张小桐抹掉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小桐，师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她们两个为我耽搁了大好青春，我不能辜负了她们的情意！所以你放心，师父会好好地迎娶她们，并且快快乐乐地跟她们过日子的。”
张小桐扶着程毓继续往前走，说道：“师父你真好。只是，此生您的委屈与遗憾又有谁来周全呢？”
程毓笑道：“小桐，师父有你啊！你是师父的徒儿，也是师父的女儿，更是师父的知己！师父的委屈与遗憾，不必谁来周全，有你懂得，就不是委屈，也没有遗憾了。”
张小桐深深点头，师徒二人一路交谈着，来到了程毓的院子里。
早有小丫鬟为他铺好了床铺，张小桐服侍他躺下，盖好被子，熄了灯火，这才转身走出房间，关好房门，来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内。
一直以来，张小桐只要回到程府就住在这间厢房之内。
今夜月色如此明亮，张小桐打发走了要上前服侍她的小丫鬟，自己吹熄了灯火，却并不上床睡觉，而是怔怔地坐在桌旁，想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小小年纪的她居然长叹一声，甩甩头自语道：“师父真可怜！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娘爱着爹，肯为他牺牲性命；师父爱着娘，为了她再不对别的女人动情；两位姐姐又深爱着师父，甘愿二女侍一夫。这感情的事情还真是复杂啊！哎呀，不想了，想得我头都大了！”
说完她身形微晃，居然轻轻地落到床上，盘膝坐好，开始运功打坐，练习起“天心洗髓经”神功来。
天空中一轮满月，无私地将万顷银光挥洒到这万籁俱寂的人世间，照耀着人世的喜乐，也照耀着人世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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