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万里寻芳

　　林琅叹息一声，却并未开口，只是用恋爱的目光看着眼前苍白憔悴的儿子。
张小枫见了母亲的神情不禁心中忐忑，他急忙想起身下床，却被林琅按住了身子。
林琅抚摸着张小枫消瘦的面颊，轻声道：“塞伊，你心中还是放不下张小桐，是吗？”
张小枫不语，林琅又问：“那么，你可有放下阿齐兹和塔依么？”
张小枫忽然双手掩面，痛苦万分地**道：“母亲，我不知道，请别逼我，求求您，别逼我……”
林琅又道：“那么，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呢？”
张小枫痛苦地摇摇头，说道：“母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您，别再说了，别再逼我……”
林琅叹息道：“塞伊，原本娘是出于我的立场，逼着你去救回阿齐兹母子。然而，今天听了昆奴一席话，娘才如梦初醒。娘知道，强行逼着你去救回阿齐兹，并不会得到好的结果！你会痛苦，张小桐会痛苦，阿齐兹更会痛苦！”
“因为像阿齐兹那样的女人是无法忍受自己在丈夫面前的不贞的，强行逼着她跟你在一起，只会令她生不如死！”
“所以，娘想明白了，是娘错了，你也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去吧，去把小桐找回来，到时候娘亲自为你们主婚，让她成为你的妻子，可好？”
张小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轻声问道：“母亲，您说的可是真的？您不会是还在生儿子的气，故意这样说的吧？”
林琅笑道：“娘不再生气了，娘只希望你快些找回小桐，好好地跟她过日子！娘老了，就等着抱孙子呢！”
张小枫不禁流下泪来，说道：“娘，谢谢您，我会把她找回来的。等我把她找回来，我们就永远陪在您身边，再不叫您受一点苦。”
母子两个相对垂泪，门外偷看的昆奴也不禁感动得老泪纵横。
夏日的流泉山庄依旧是景色宜人，处处透漏着祥和与宁静。
张小枫骑了一匹快马，日夜兼程，终于在这日午后赶到了流泉山庄。
一想到马上就要与心上人见面，他不禁激动得想大叫一声。
他在流泉山庄大门外下马，只见山庄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扇黑漆的大门，雪白的围墙。
张小枫来到门前，伸手敲了敲。很快老李便出现在门口。
老李见张小枫笑吟吟地立在门外，不由惊喜地大声道：“张公子，是您啊！快请进！”
他边说边上前接过马缰绳，又对着跟在身后出来的妻子李婶说道：“快去禀报三少爷，张公子来了！”
李婶乐呵呵地对张小枫行了礼，转身去了。
片刻，程毓出现在正堂门口。
张小枫急忙上前拱手道：“程师父，您一向可好？”
程毓满面笑容，拉了张小枫的手说道：“好，好。我们都好，快请进，外面太阳太大了！哈哈！”
张小枫随他进了正厅，二人落座，有一个小丫头进来倒了茶。
张小枫还未开口讲话，就见嫣儿与杨心玉二人怀里各抱了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儿进来，见了张小枫都笑着问好。
张小枫急忙起身与二女见礼，笑道：“两位师娘好！一晃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程毓笑道：“是啊！你与小桐一走就是一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张小枫重新落座，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程师父，小桐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相见？”
程毓与二女对望一眼，疑惑道：“小桐是来过，但是只在此住了七日，五日前就告辞说返回临江去了！难道你们没有见面吗？”
张小枫心下大急，不禁起身拱手道：“程师父，小桐她可有说什么话吗？”
程毓见他神情有异，便正色道：“十几天以前，小桐突然回来！我们还疑惑何以她没有跟你在一起？她只说王妃想念儿子，留他在身边陪伴，她只好自己回来看看师父师娘以及她的小师弟和小师妹。”
嫣儿心急，将手中婴儿交给身边的丫鬟，起身道：“是啊！五日前一大早，小桐就说什么‘不等了’，之后就要离开！我们问她去哪里，她说回临江去。我当时还打趣她说不过几日不见你就想念得紧呢！”
杨心玉沉吟片刻，开口道：“小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们吵架了？”
张小枫颓然坐到椅子上，半晌开口说道：“都是我不好，小桐生了气，独自离开了。”
嫣儿急道：“哎呀！小枫，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小桐她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跟你赌气的！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张小枫只好颤声将二人去往波山的经过以及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道：“小桐误会我还是忘不了阿齐兹，以为我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伤心之下竟然匆匆离去！她临走时还说了什么‘此生后会无期’的话，程师父，怎么办？我该到哪里把她找回来啊？”
程毓霍然起身在地上踱了几步，说道：“照你的说法，她是不会回临江的了？那么，她能去哪里呢？”
嫣儿此时已经急的在地上来回打转。杨心玉也将孩子交到丫鬟手里，起身拉住乱转的嫣儿说道：“小桐离开那日说什么‘不等了’，当时我和嫣儿姐姐都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现在想来她虽然是决然离开临江，但是内心里还是希望小枫能前来找她的吧！”
张小枫听了杨心玉的话不禁流下泪来，喃喃道：“都怪我，我就知道她不忍心离开我的......但是我居然来迟了！她等了我七日，必定以为我迫于母亲的压力，不敢再来找她，所以，她……”
嫣儿气道：“所以她彻底伤了心，走得不知去向了，对么？”
程毓急忙制止嫣儿再说下去，开口道：“小枫你别急！我想小桐此去，不外乎两处可去，一处是玉龙山庄，她可能会去祭奠一下张顺，看望舅舅；再一处不外乎是回了摩崖宫了。你只需向这两处去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张小枫听闻起身便要告辞，程毓拉住他道：“小枫别急，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不迟。”
张小枫哪里肯听，坚持告辞而去。
张小枫日夜兼程赶往玉龙山庄。哪知到了玉龙山庄后，蓝擎告知张小桐的确来过，但是只住了三日便离开了。
于是张小枫又返回临江，告知母亲自己苦寻张小桐无果之事。
王妃林琅十分自责，叫张小枫即刻赶往摩崖宫，于是张小枫便再一次西行。
此次他孤身一人深入大漠，想起去年与张小桐一起去波山为阿齐兹报仇，一路上佳人相伴，嘘寒问暖悉心照顾，自己是何等幸福自在！可是如今却是斯人已去，只剩自己形单影只，万里奔波，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暗暗发誓，无论张小桐去了哪里，哪怕是龙潭虎穴，自己也要将她找回来。
可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赶到摩崖宫时，却依然未能见到张小桐的身影。
梅夜等人得知张小桐失踪亦是万分焦急，当下决定由梅夜亲自出摩崖宫，与张小枫一起去寻找张小桐。宫中事务则交由梅寻打理，有梅千古等一众长老辅助于他，倒也叫人放心。
蓝盈盈放心不下女儿，但是这边儿媳白茯苓已经有孕数月，眼看着就要临盆，不禁左右为难。
最终在梅夜的劝说与再三保证之下，才只得打消了出去寻找张小桐的念头，又叮嘱梅夜与张小枫二人务必不遗余力将女儿安全带回自己身边，才与丈夫洒泪而别。
梅夜与张小枫二人再次回到中原地界之时已是十月，此时即便是中原地区也已经是天寒地冻的初冬时节。
这日，梅夜二人夜宿于一家小客栈内。
梅夜见张小枫愁眉不展，不禁轻声安慰道：“小枫，你不要如此忧心！小桐尽管年纪还小，但是她做事很有分寸，江湖经验又足，想来是不会有事的！我们此番只需细心打探，定能找到她的。”
张小枫苦笑点头。
梅夜又道：“明日我们启程直奔白鹤山庄，虽说小桐去那里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那总归是我们的一点希望。何况我与白家是儿女亲家，既已来到中原，岂有不去拜会之理？”
张小枫眼前一亮，说道：“是啊！伯父，我怎么没想到呢？小桐是有可能去那里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二人又赶往白鹤山庄。
白鹤山庄地处江南，此时北国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里却依旧是绿树环绕，溪流淙淙。
白鹤年见梅夜与张小枫到来，万分欢喜，拉着梅夜打开了话匣子，又着人整治了酒菜，为二人接风洗尘，白芷当然也在座相陪。
席间，梅夜将此行目的说了，惊得白鹤年与白芷二人差点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白鹤年大声道：“小桐侄女六月间的确来过我这里，说是出来游山玩水路过此地，特来看看我们！当她得知可儿的眼疾大有好转之时，还非常的高兴，当时她还打趣阿芷与可儿两个人呢！可是她只在此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告辞离开了！我们都以为她是回临江了，难道竟是没有回去么？”
白芷早已忍耐不住，霍然起身拉了张小枫的手，一直走进自己房中。
将房门紧闭之后，他回身狠狠瞪着张小枫，道：“你还是把她弄丢了，是吧？你怎么对得起她对你的情意？！我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在她心里永远只是个小弟弟，所以我才有意接近可儿，治好了她的眼疾，并且曾经当着小桐的面与可儿亲昵！当时我只是想让她放心，不要心有顾虑，谁知道当时她心里竟是背负着那么深的痛苦来看我的！可是我……我若知道她心里的苦，是死也不会放她离开的！只有你这混蛋，居然敢那样伤她，居然就那样把她弄丢了，我，我真恨不得……”
张小枫任他发泄，内心充满痛悔，只是沉默不语。
白芷见他一身风尘，满面凄然，也只得将那责备的话咽下，说道：“明日一早我便与你们一同出去寻找小桐，我定要看到她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否则就算是辜负可儿，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张小枫无言以对，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翌日，梅夜与张小枫白芷三人离开白鹤山庄，一路打听消息，却终归只是一些只言片语的望风捕影之说，还是没有张小桐的确切行踪。
这日，三人再次来到了流泉山庄。
程毓得知消息不由得焦急万分，嫣儿与杨心玉亦是担心得不得了。
嫣儿道：“三少爷（虽然她已经为程毓生了儿子，却依旧称呼他为三少爷），请你也跟着梅大哥他们一起去寻找小桐吧！快点叫她回来，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等她回来我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狠狠打她屁股......”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杨心玉安慰着嫣儿，也对程毓道：“毓，你就放心地去找小桐吧！我与嫣儿姐姐带着孩子暂时回南阳家里去，可免你后顾之忧。”
程毓见二人如此说法正中下怀，于是就张罗着将她们母子四人送回南阳城程府，自己则与梅夜等三人一齐离家，四处打探张小桐的消息。  
四人顶风冒雪在江湖上奔走，连年关也是在客中度过，却依旧得不到张小桐的半点消息。
张小枫更加消沉，整日里与酒为伴，借酒浇愁。白芷每每夺了他的酒杯，他便沉沉睡去，梦中会呓语着呼喊张小桐的名字。
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束手无策。
转眼又是五月初夏，张小桐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与众人失去联系。劳顿不堪的梅夜等四人来至河北与山东交界处。
这日，四人正在一处酒家用晚饭。他们情绪都不高，尤其是张小枫，简直是食不知味，只是眼神迷离地将那一杯杯水酒不断倒入口中。
此时天色渐晚，食客们都纷纷离去，只有靠东窗有几个豪放汉子依旧在高声饮酒作乐，还另外叫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唱曲儿助兴。
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干了一杯酒，大声道：“哥几个可听闻最近江湖上又新出了几个少年英雄么？”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矮子笑道：“就知道冷二哥你见多识广，快给我们说说吧！”
其余几人也不住随声附和。
那冷二得意洋洋，又干了一杯酒，伸手捏了捏坐在他身边唱曲儿女孩的脸蛋儿，清了清嗓子道：“好，那我就给哥几个说说。先说北方，原本雄踞于长白山的白山鬼母两年前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灭了，于是北方群雄纷纷崛起。其中最厉害的角色当属赫连长峰！他善使一对流星锤，还有一身横练功夫，七八个一流高手也近不得他的身！听说他在长白山中设立山寨，整日里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啊！”
几个听众纷纷张大了嘴巴，惊讶不已。
冷二见了众人神色更加得意，说道：“再来说说南方。玉龙山庄蓝瑾蓝大公子诸位可听说过吗？”
还是坐在他旁边的矮子开口道：“听说过听说过！听说那蓝公子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呢！”
冷二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只道蓝公子人长得好，却不知道他一身武功已尽得乃父蓝擎蓝大侠真传！近几年又得遇几位名师，武功更是大进，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呢！已经在江南武林中独得一席之地，无人敢于小觑！”
那矮子被冷二抢白，有些挂不住，又开口道：“还有呢？”
冷二道：“还有好多，比如苗疆出了个田瑶姬，善使各种蛊毒，中者无数！此女年纪不过双十，却行事诡异，喜怒无常，常常带笑杀人，端的是可怕！”
听众们听他口气阴森，不觉也打了个寒噤。
坐在冷二对面的一个方面人瓮声瓮气道：“冷二哥，我听说岭南也出了个少年英雄，叫什么……”
冷二见他说不出来，冷笑插口道：“叫做秦不悔！听说那家伙脾气暴躁，但是却叫他练成了一身邪门武功，仿佛可以随意变化成你身边的任何东西，一不留神，说不定你床下就会刺来一把匕首要了你的命！”
听众们更加毛骨悚然，生怕眼前就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会刺来一把匕首一般，将身子缩了缩。
冷二哈哈笑道：“放心，那秦不悔可不是任什么人都杀的！听说他加入了一个什么杀手组织，成为了价钱最高的杀手，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他必定会替人出头追命，从无失手。”
几个人听后不免尴尬，纷纷讪笑起来。
那冷二叫道：“来，妞儿，你姐俩儿再给大爷们唱个曲儿，一会你家冷爷爷还有更精彩的呢！”
其余众人也哄笑着，纷纷吃菜喝酒，听那两个女孩儿唱起时下流行的小曲儿。
一旁梅夜等四人因连日来奔走找寻张小桐无果，人人都有些灰心失意，百无聊赖之下，俱都无意回客栈休息。因听得这几个闲汉说得热闹，不由得俱都来了兴致，面上做出随意吃喝的模样，耳朵却纷纷都在留意倾听那冷二的高谈阔论。
此时，一支小曲儿唱罢，冷二等人又连干了几杯酒，那方脸的汉子又嗡嗡地说道：“冷二哥，你不是说还有更精彩的么？哥几个正等着洗耳恭听呢！”
冷二面露得色，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口中大嚼，那亮晶晶的油滴顺着他那满嘴的胡须流下。
这个吃相只看得正坐在他对面的白芷不由得阵阵恶心，几乎就要吐了出来，便赶紧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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