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第二天上午有任务部署会，几人起了个大早，一起去了alvis。小操眼巴巴地目送几个人进会议室，一脸落寞，总士瞟到了他的表情。没多久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总士朝小操招了招手。

        “只是旁听，不许打扰大家。听见了吗？”

        小操两眼放光，“嗯！”

        小操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一进屋就被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和严肃的气氛压得低下了头，手脚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一骑早给他搬来了椅子，贴心地放在自己和总士中间靠后的位置，没把小操远远地支到房间角落里。

        公藏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伸长脖子往总士和一骑身前凑得小操。他眼神一凝，目光如有实质。小操被他看得一缩，默默缩了回去。史彦看到公藏进来，朝他一点头，他就坐在小操对面，显然默许了这只festum的参与。众人已经到齐，公藏也不便说什么，只当没看见一样也入了位。

        战前部署会对alvis的众人而言可谓陌生又熟悉。他们实力有限，只想隐藏自己、低调避战。奈何festum并不打算放过龙宫岛，虽然这些年festum的攻击频率和烈度不同时期有所不同，但整体而言，来自festum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当然，对他们不离不弃的还有人类军。和平只是战斗间隙的幻影，他们一直被festum、人类军追着打，总被突袭，鲜少有掌握主动权，自己制定作战计划的机会。算起来，最后一次开这种规模的战前部署会已经是几年前的l计划了。不过这次作战从本质上来讲是赶鸭子上架，深究起来龙宫岛其实是被人类军以另一种形式偷袭了。

        会议内容没什么新鲜的，各部门一一汇报各项准备工作进度，核对关键时间点。虽然一些细节小操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也能抓住大概的脉络和重点。所谓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粗暴。他看着全息投影里的两枚火箭，知道总士和一骑就是要坐着这东西去北极。工程部连说了几个眼下无法可解问题，听得小操心惊胆战，觉得这火箭分分钟就会掉下来，或者直接炸成烟花。然而总士和一骑都一脸平静，其他人也是，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搏命的做法。

        坐在首座的人一直沉着脸，小操不太敢看他，更不敢相信这个在进门第一秒就用冷厉眼神恐吓他的人是总士的爸爸。这两人长得不像还在其次，一骑和史彦叔叔长得也不像，他们在一起时话不多，有时甚至会冷场，却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小操又抬头瞄了一眼公藏。只一眼，他的视线就被公藏身上的恐怖气场吓得移开了，略带惊慌的落回了总士身上。小操觉得肯定有人搞错了什么，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品种，除了名字里都有皆城两个字以外，根本不是父子。

        虽然他们都披着冷静、理智的外皮，有时候都有点儿不近人情。但一个人只是看起来克制，心里却藏着一只脱缰的野兽，踩在焚尽一切的地狱烈火上，时刻都在嘶吼咆哮。

        另一个……

        小操又往总士身后挪了挪，几乎藏到了他身后。他的眼睛又飘到了左边的一骑身上。

        ……另一个人心里也有头猛兽，不过它自愿戴上了镣铐，在被它选中的人身前俯首折颈，不再伤人伤己了。

        一骑几乎没怎么开口，全程都只是安静地听着，没什么存在感，只在问到他头上的时候表个态。小操看他坐在那的样子觉得他跟自己差不多，都有些局促。好在一骑被问到的次数的确不多。

        如果说厨房是一骑的主场，那这里就是总士的天地了。总士在这里如鱼得水，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抓住要害，不论什么问题几乎都能对答如流，即便是眼下无解的情况，他也能提出几套备用方案或者给众人指出个方向，让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小操看着他专注认真的侧脸，觉得总士一定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类似的事，才能像现在一样把处理这些内化成了本能。他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如果不知道内情，怎么也猜不到总士才是这里年龄最小的那个。

        总士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又是怎么在这一众精英中挣得自己的位置的？

        小操不知道，他想像不出来。

        不过总士给他讲的睡前故事都是他自己正在看的书，这是他少之又少的自由时间里不多的休闲方式之一。虽然小操撑不过5分钟就能睡着，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他见过化学方程式，听过一耳朵逻辑学，见识了一点儿物理的玄妙，知道了人类一直趟着同胞的血前行，数千年来未尝一变。更有几次，总士拿来的是龙宫岛未来几年的发展规划书。学校扩建、增设医疗设施、文化领域的振兴等项目一股脑朝小操抛过来，瞬间就把他砸蒙了。

        “岛上没有这么多孩子，为什么还要扩建学校？”小操记得自己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学校这个离他最近的东西问。

        “龙宫岛不会永远只有这些人，以后用得上。”总士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静，和他念历史书、讲物理定律时的表情没什么不同。好像他口中龙宫岛的未来和物理法则、历史规律一样，都毋庸置疑、必将到来。

        大概会议室里现在在讨论的内容，总士也已经在心中推演过千百遍了吧，小操想，就像他设想中龙宫岛的未来一样。总士的心上刻着龙宫岛的地图，里面装着所有人的未来。然而凡人的心不过拳头大，装了别人就放不下自己了。

        小操忽然意识到，这里几乎每个人在alvis外都另有工作，从学校校长到杂货店老板，从厨师到医生，称得上五花八门了。唯有总士，他似乎和这暗无天日，连窗户都没有一扇的巨舰捆在了一起，地面上的生活明明近在咫尺，对他而言却遥不可及。有那么一瞬间，小操忽然怨恨起这座岛了。恨它吞噬了这个人，把他当柴烧。

        总士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缩回手在上衣兜里掏了下。小操被他的动作惊动，收回了信马由缰的思绪。小操看着他两只手在桌下碰了下，然后一个小盒就被送到了他腿前。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总士斜向后的胳膊不动，拿着小盒的手轻轻晃了晃，催他快点接。小操忙不迭地接过来，总士收回手，又变回了正襟危坐的姿势。他表情全程丝毫未变，半点儿看不出来中途溜了个号。

        那小盒通体银白，不过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细磨砂马口铁的材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小操在商店街见过的盒子比这个酷炫一百倍。不过那些再酷炫也没有这个简陋的小东西好。小操的手指滑过盒面，又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然后低下头，藏起了脸上的笑容。盒盖上画着一条q版小白龙，和家里坐垫上的那条一脉相承，都高贵冷艳得不行。它半合着狭长的凤目，摆出一个慵懒的姿势，显出了十分的惬意。背面的图更加直白，q版金雕嘴里衔着一颗赤红的心正火急火燎地拼命扇翅膀往对面飞。红心上还写着s&k，简单粗暴到没眼看。

        不过没眼看就对了，小操想，这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他看的。他忽然有点儿理解乙姬看这二人时复杂的表情了。怎么说呢……大概是生吃一车柠檬皮的感觉吧……

        小操扁扁嘴，小心地打开盒盖。棕色的糖块随着他的动作在盒子里跳了下，滚到了一边。

        啧，还是心形的。

        硬糖表面光滑润泽，比一般的糖小一半。虽然离鼻子还有几丈远，但小操已经闻到了从它们身上飘出的奶香和咖啡香。

        小操拈起一块放进嘴里。

        咖啡味浓郁，奶味十足，不甜。

        哼，何止不甜，简直是酸的。

        小操默默想着，将糖块儿推到了一侧，脸颊边鼓起了一个小包。

        ……不过很好吃。

        怪不得总士不舍得把这个拿出来，他之前可没见过这个盒子，也没见一骑在家做过硬糖，显然某人在给某人吃小灶。

        小操吃得津津有味，边上的总士感觉他情绪变好了，也放下了心，专心开会。

        新国联称现在正是一举消灭北极星核的最佳时机，因为他们发现北极星核的力量在不断减弱，festum在世界各地的活动频次和规模均有下降，整个群体显出了明显的颓势。总士手边就是一打新国联送来的北极星核所在地区的照片。照片清晰度很高，远景近景都有，不仅有最近的情况，更有过去几年的资料，相关数据分析比对等其他资料也一应俱全。这些情报质量非常高，高到让人不敢相信了。

        人类已经告别卫星多年，不管是对地观测还是导航定位都是当下近乎无解的难题，总士因此更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获得如此详尽的信息的。根据日野道生等人带回来的信息，总士不觉得人类军能片叶不沾身地在北极附近来去自如，更不觉得他们会长期花如此大量的人力物力收集这么多情报。另外，根据alvis长期频繁放出的机械海鸥对各地festum活动情况的调查，龙宫岛对festum在全球活动情况的判断与新国联的判断相反。虽然海鸥的探查半径只有3000公里，但龙宫岛多年来辗转经过了多片海域，也算调查过地球上大部分地区了，因此并不相信新国联的一面之词。总士的观点与alvis众人一致——新国联有诈。

        一直以来，新国联和festum给龙宫岛造成的损失不分伯仲。而且同为人类，同胞的打击往往更致命也更让心寒。所以比起去参加北极之战，留在后方的龙宫岛可能才更危险，需要更多战力自保。alvis因此只会派sein和nicht参加新国联的作战计划。这两台机体性能最强，驾驶员能力超群，比起派其他法芙娜参战，他们去生还的可能性最高。

        总士听着边上糖盒开合的细微响声想，也许龙宫岛抓住了与festum共存的新契机。“战”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再小的代价也是代价，保护人类基因的纯洁性这种毫无意义的口号在总士心里不值一提，如果不动刀兵就能和另一种生命形式和平共处那他求之不得。总士想着，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司令。不过岛上众人对festum的想法也不一样，司令一直觉得北极之战不可避免，这点总士是知道的。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龙宫岛一不想打、二打不动，更不想替新国联强出头，因此龙宫岛这次参战，人到了就算达成目标。看形势如果能一劳永逸地打掉北极星核最好，做不到也绝不强求，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务。所以此次任务看似凶险非常，其实并非注定有去无回。反而是目标大，跑不快的龙宫岛在新国联核弹的威胁下更显得岌岌可危。龙宫岛和新国联早已撕破了脸皮，如果新国联下定决心对付他们，不管他们去不去北极都一样会被攻击。龙宫岛毕竟身单力薄，只能尽量迎合新国联，做好表面功夫，尽人事而已。

        当然，以上都是大局。他和一骑会不会因为同化，突然悄无声息地碎成一堆结晶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alvis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sein和nicht除了一骑和总士外龙宫岛上的其他人都无法驾驶，因此工程部重新设定了两台法芙娜的fenrir。如果他们中的一人不在了，而情况尚可挽回，剩下的人会把机体带回龙宫岛；如果局势危急，另一个人会立刻启动自爆程序，不让机体落入敌人手中。如果两个人都没了，机体会在检测不到驾驶员活动后1分钟自爆。

        作战部署会在午饭前顺利结束了。一骑全程都有努力认真听，只是会议大部分内容都和实际作战没有直接联系，离他比较远，所以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走神了。对他而言，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对妙尼尔的安排。一骑知道妙尼尔去了第二alvis，也知道龙宫岛和她达成了互助协议。虽然妙尼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参加保护龙宫岛的战斗，因为她一出第二alvis移动镜面的保护范围就可能被北极星核发现，不过亲耳听到作战计划将festum部署进来依然让一骑觉得很神奇。变了的不止是他，龙宫岛也越来越不一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总士和一骑能做的都做了，alvis里没有需要他俩配合的工作了，只等次日一早出发即可。小操在会议室里被圈了一上午，宣布散会的瞬间他就冲出了会议室。门在小操身后合上的时候，坐在他边上的一骑甚至还没站起来。

        总士不紧不慢地收拾完材料，等司令和副司令一起离开后，才带着快睡着了的一骑出了会议室。很多时候大会开完了，正、副司令还会叫他和个别部门的负责人单独商议细节，他早就养成了会后慢一步走的习惯。

        二人出会议室的时候，小操手里抱着三瓶饮料。就这么三四分钟的功夫他不仅跑了个500米折返跑，还给几人买了犒劳的慰问品。

        一骑接过果汁，顺手拧开盖先递给了总士，然后才给自己拿了一瓶，“谢谢小操，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想吃海陆拼盘！好多、好多肉！好多、好多鱼！还有薯条！”小操说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一骑笑着刚想说好，就被总士截断了，“开了一上午会一骑也累了，别折腾他了。而且已经快12点了，你已经饿了吧？买材料再做还得很久，你等得了吗？”他喝了口格外合他口味的果汁，已经往员工餐厅的方向迈了步，“中午现在这儿吃吧，晚上再做大餐。”

        小操刚听总士说了一句，就把中午要吃什么的问题抛在了脑后。他抱上一骑的胳膊，眉头蹙到了一起，“你累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说着贴着一骑的胳膊蹭了蹭，“抱歉，不闹你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而且你也不闹，很乖，尤其刚才开会的时候。”一骑把他跑乱了的头发捋顺了，“是有一点儿，不太适应这种场合而已，没什么。”

        小操被一骑夸了句，身后的尾巴已经摇了起来。他点点头，乖乖搂着一骑的胳膊被他带着走在总士旁边。

        不错，知道心痛人。总士心中满意，“餐厅的照烧鸡翅也不错，还有香煎三文鱼什么的。”他扭头看了眼口水几乎要滴到一骑袖子上的小操，又补了句，“可以给你多点几盘，也算海陆双全了。”

        总士看着小操面前堆成小山的盘子不得不承认没有明确到底多点几盘这个问题是他的失误。他默默算了下自己alvis内部餐饮账户里的余额，心里有点儿打鼓。他中午一直吃一骑送来的便当，已经很久没来这儿吃饭，也没往账户里充钱了。

        桌子下，一骑把自己的卡塞给总士，朝他安抚地笑了笑。总士脸一红，默默接过了一骑的卡，感觉指挥官没钱吃饭这件事有些尴尬。

        这些钱不钱的俗事和小操没关系，他吃得满面红光，搞定一盘鸡腿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点餐系统加单，又给自己添了盘烤牛肋。这一刻，深感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总士和昨晚的史彦产生了共鸣，头一次感到了养家糊口的压力。

        总士想起远见医生跟的报告。报告上说小操体内结构也在不断变化，出现了人类器官的雏形，可能跟他在学校学了人体相关的知识有关。总士觉得如果现再拉他去做个扫描，远见医生的报告怕是要重写了。出现人类器官什么的肯定只是festum的障眼法，这家伙的肚子应该连着通往异次元的虫洞。

        他们离开餐厅的时候，总士亲眼看见好几次探头往他们这边看的餐厅负责人之一堂马量平松了口气，朝身后挥了挥手，那是特战队员作战时用的手势，表示危机解除。

        看来特战队员不光拉动了堂马食堂的客流量，还教了老板不少东西。总士把用来转移自己注意力的念头扫出大脑，心情复杂地在心底轻叹了口气，顺手把兼具饭卡作用的身份识别卡还给了一骑，跟着心满意足的小操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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