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2章

秋猎的位置并不远，在归梧东州界的一片林子。此处原本是皇家狩猎场，因着距离都城近，是王孙公子最喜欢来的地方。曾有两位世家公子在此间因为争抢猎物而大打出手，一人破了相，一人断了手，这两家都颇有威势，因此在朝中打起擂台来。以至于那段时间朝会乌烟瘴气。曜文帝两边各敲打一番，又给两位公子派了太医，一番恩威并施后才将此事揭过。

        此后，这林子便被封了起来，前几年分给博贤学院作为秋猎之用。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日，终于到了猎场营地处。

        “屿丞，我们到了。”沈初唤醒商屿丞，又向前挪了几寸，“你都睡了一日了，怎么还这般困？”

        商屿丞半晌眼睫缓慢眨动一下，像是思绪还没缓过来一般。

        “哦，这一觉睡得我腰酸背疼。”

        他缓了缓，意识回笼，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元帆掀开车帘下去，商屿丞目光聚焦后，便见对面位置空空如也，丹枢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

        同行的神武卫已经搭好了营地，帐篷不大，除了容纳随行物品外，还能容两人居住。即便如此，营地也足足铺了有两里。

        抱柴生火，起锅做饭，不出半个时辰，营地冒出了阵阵炊烟。

        放好行李物品，学子们三三两两在周围走动。商屿丞出了帐篷，便见江瑜和楚元宥联袂而来。

        江瑜招呼道：“屿丞，我们要去河边抓鱼，要不要一起？”

        商屿丞回头看了眼生火的位置，道：“不是已经有晚饭了？”

        江瑜揽过他的肩膀，边带着人往前走，边科普道：“这第一日没有猎物，咱们只能吃带来的干粮，生火不过是做些汤汤水水。要想吃的好些，还得自己动手。快走吧，再晚点，说不定河边就没位置了。”

        到了河边，果然有不少人已经挽起裤腿下了河，手中一根削尖的木棍。

        谭飞站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盯着河中水草摆动，突然手中木棍朝下插去，再抬起时，一条肥硕的鱼被木棍尖端刺穿，挣扎几下后便不动了。

        丹鸣欢快的接过木棍，换了根新的给他。

        江瑜去旁边砍了两截木头，三两下削好，将其中一根递给商屿丞。“等会儿我们去插鱼，元宥在岸上接着。”

        不等商屿丞答话，江瑜已经找好了位置，他朝相隔一丈的丹鸣抬抬下巴，说道：“要不要比一比，今年我一定赢你们。”

        丹鸣哼笑，冲他指了指身后的战果，“我们已经抓了三只。”

        “让你三只又何妨。”江瑜伸出两根手指，“我们二对二，半个时辰为限，谁抓的多，谁赢。”

        商屿丞站在他身后，拆台道：“我不参加。你一对二吧。”

        江瑜：“······”话说，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商屿丞耸肩：面子值钱吗？

        丹鸣笑了一阵后，说道：“没有赌注太无聊，那就输的人负责把所有的鱼全烤了。”

        江瑜看向商屿丞，等他回答。

        笑话，真要是一对二，那他就是妥妥上去找虐的。

        商屿丞一副“没有半点兴趣”的样子，“多大人了还玩这个，无聊。”

        江瑜小声保证道：“咱们俩合作绝对稳赢，要是真输了，我就连你那份一块烤了。”

        商屿丞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站直身子，应了声好。

        为了公平起见，双方站在河两侧同样的位置，这样排除运气的成分，剩下的就要看技术了。

        经过一阵水花四溅的争抢后，丹鸣他们凭着七条鱼的优势取胜。

        江瑜看着他们捉到的五条小鱼，不禁对商屿丞投去质疑的目光。

        “你射箭那么厉害，怎么插鱼就不行了？”

        商屿丞坦白道：“我没说过我会这个。”

        江瑜：“······”

        丹鸣把自己这边的鱼递给他，还不忘嘱咐，“收拾的干净些，佐料记得找伙夫要。”

        商屿丞补充了一句，“注意火候。”

        江瑜：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江瑜一个人收拾完十几条鱼，将调好的佐料抹在鱼肉上。商屿丞和楚元宥在旁边生火的空档，随口闲聊起来。

        商屿丞：“往年的秋猎也这般吗？”

        楚元宥摇头，“秋猎并不是每年都有。”

        商屿丞了然，数十年的和平早已让人们忘记了战火的残酷，武将的地位逐渐被文官取代。可西黎的骤然举兵让东丹意识到了危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博贤学院开设了武艺拳脚类的课程，不再如同从前那般纸上谈兵的讲兵书战策了。

        没有见过血的刀刃算不得兵器，不曾上过战场的士兵也不算真正的将士。

        江瑜将处理好的鱼串在木棍上，递给火堆旁的两人。

        商屿丞不接，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江瑜清了清嗓子，“你们先把鱼烤上。”

        商屿丞冷嗖嗖的说，“谁问你这个了，你不是说，输了你搞定吗？”

        “谁知道你那么菜！”江瑜说完，放下东西撒腿就跑，“反正也是晚饭，你就分担一下呗。”

        江瑜一口气将十几条鱼全烤了，而他们只有六人，多余的便被分给其他人。

        夜，星河璀璨，一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说笑，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刻。

        丹枢坐在帐中，手中翻阅着一卷书册，他翻阅的很快，不似细读，只是粗浅的翻看。倏的闻到一阵肉香，目光从书册上移开，便见帐篷上映出的人影。

        商屿丞手中拿着热腾腾的烤鱼，却在出声唤人的瞬间犹豫了。

        他该说什么？

        说我们多年前见过。

        万一人家不记得呢！

        说当年有一位圣手神医救过你。

        这样会不会有挟恩图报的嫌疑？

        算了，他还是回去再想想吧。

        转身欲走，帐帘由内掀开，丹枢一身惯常的茶白院服，明显还没睡。两人对视片刻，丹枢微微侧身让出位置，商屿丞冲他一笑，低头进了帐篷。

        他问：“你知道我在外面？”

        丹枢挑亮烛火，回道：“有影子。”

        商屿丞挠挠头，觉得自己今晚出门可能是忘记带脑子了。

        他将手中的鱼递过去，“江瑜、谭飞他们抓的，你尝尝。烤的时候特意在鱼肚子里面塞了果子，这样做出来的鱼肉带着果香，口感也更好。”

        丹枢接过，扯下一片鱼肉放入口中，鱼肉鲜美，还伴随着果子酸酸甜甜的味道。

        “很好吃。”

        “夜深了，不可多食，免得难以入眠。”商屿丞说完，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搓搓手，“那我先走了。”

        “坐下喝杯茶吧，就当是谢谢你的鱼肉。”丹枢将人叫住。

        商屿丞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在桌案前坐下。案上一卷书册摊开着，商屿丞淡淡扫了一眼，好像是记东西的账册。

        丹枢垂眸煮茶，动作娴熟，商屿丞看着他，一时无话。

        丹枢主动说道：“太子案无意将你卷入其中，实在抱歉。”

        他主动提起此事，倒是让商屿丞一怔。太子案的起因是试题失窃，商屿丞还曾作为主要嫌疑人被叫去学正堂问话。

        可随着荣泽太子之死被翻出来，这小小的试题失窃顿时被人们忽略了。

        “我又没帮上你的忙。”商屿丞连连摆手，恍然想起什么，问，“那天在监学司出现的人是你？”

        丹枢摇头，“不是我，是韩程锦。”

        韩程锦？

        商屿丞倒是知道这个人，“他也知道荣泽太子的事？”

        “他不知，那日他是去找白司业的，为寻他兄长身在何处。”丹枢微微垂眸，声音也更轻了，“白司业筹谋多年，等的便是能一招制敌的时机，若是不能一击即溃，世族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然而，韩程锦的出现，让白司业意识到，再等下去便是死局。既然没有时机，那便创造时机，这才有了试题失窃一事，借此方能正大光明的重查此案。后面连日大雨致使太子陵坍塌，这个纯属巧合。”

        为何偏偏在丹枢回来后韩程锦就知道了他兄长的事？

        蔡管事为什么突然想要买雪蛤给学子补身体？

        又是什么人有胆子在归梧卖假货？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巧合，却将事态推到了不可控的局面，迫使白司业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六年前，荣泽太子意外身故，丹枢成了众矢之的。在查不到凶手的情况下，他这个送汤的人就成了加害者，即便那时他也曾命悬一线。

        商屿丞相信丹枢所言，却也猜到了他在背后做的事。

        然而那又如何！

        他只看到了一个七岁少年的苦苦挣扎，受万人唾弃，被千夫所指，背负着本不属于他的罪孽。

        他只不过是想挣脱这沉重的枷锁罢了，有什么错呢？

        商屿丞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都会好起来的。”

        生活是，你的身体也是。

        “我略通医术，帮你看看？”原本顾忌着不知该怎么开口的话，此时变得轻而易举。

        丹枢未有迟疑，抬起手腕搭在桌上，语带笑意道：“过谦了，宴公的弟子哪里是略通医术。”

        商屿丞搭上他手腕的手指不由抖了抖，定下心神继续号脉，又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六年时间，他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模样，容貌自是变化不少，且商丘太子和江湖隐士实在很难让人将两者联系起来。

        丹枢但笑不语，反问：“九离是你的字？”

        “嗯，我师父为我取的。出门在外不好用商屿丞这个名字，太招摇了。”

        商屿丞收回手，神色难得凝重起来，自从第一次替丹枢诊过脉后，便知他的情况十分复杂。当年以师父的医术尚且不能根治，他又能有几分把握呢。

        “‘无禁’的余毒在你体内多年，加之吃过其他的药，致使这毒起了一点变化。我先开一副药，你服用后如果有什么不适要及时告诉我。”

        “好。”丹枢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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