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8集

黄毛它们每隔三天会跟着卫兵去城中巡逻，平时则住在司马季府中西边的院子里。两进小院被改成了狗舍，商屿丞看了看门上的匾额，上面非常直白的写着“狗舍”二字。院中没有花哨的摆设，只有一些供狗子们训练游戏的架子，有专人照料它们的吃喝以及起居。

        商屿丞啧啧感叹，当真是人不如狗。

        肉包子的香味对于嗅觉灵敏的狗子而言，那是有着致命杀伤力的。商屿丞还没进院子，狗子们便已经集体聚到了院子里，整齐划一的蹲坐着。

        “汪！”

        黄毛冲他欢快的叫了一声，似乎在表示欢迎。

        商屿丞走近，将怀里抱着的笼屉交给院中杂役，伸手摸了摸黄毛的脑袋，又感慨一句，“还真是人不如狗。”

        因着商屿丞带来的五屉包子，院中的杂役便不用为狗子们准备早饭了，他们乐得轻松。便有个杂役随口笑言，“公子也是爱狗之人。”

        商屿丞心想，我还真不是。

        口中却道：“司马大人也喜欢狗？”

        杂役狂点头，“我们大人每天都要来狗舍的，不时还会带黄毛它们出去城里闲逛，买各种吃食。对它们就跟对自己亲儿子似的。”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大人没成家，所以对这些狗特别好，把他们当亲人······也不是······”

        杂役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他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商屿丞没让他尴尬，顺势转移话题，“就算喜欢，也不用养这么多吧？”

        杂役见他半点没注意到的样子，放下心来，“这些狗都是我们大人捡来的，有年景不好被人丢弃的，还有野狗生下来没奶吃险些饿死的，或者是大街上受了伤活不下去的。还有黄毛，你别看它现在活蹦乱跳，当初大人把它从盛文带回来时，它一条腿都被咬断了。大人找了军中给马看病的大夫，每天上药喂药这么细细养着，才能恢复的这么好。”

        商屿丞笑笑，又顺着在黄毛身上撸了两把，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边境线，朝盛文而去，他□□骑的还是三步半。商屿丞去城外寻回它，届时它正趴在青草地上晒太阳，时不时啃一口地上最嫩的草心，好不惬意。

        司马季的人从赵老四嘴里撬出来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颍川城的地形图，明澈居的位置，每次与他对接的人是何模样，交易银钱几何等等。口供上描述的十分详细，商屿丞不禁感慨雀州守备军做事细心，考虑全面。

        他哪里知道，那些人只是为了打赵老四那个王八蛋出气而已，审问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颍川城是距离盛文边境最大的城池，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茶肆酒楼随处可见，挑着扁担的货郎走街串巷，往来行人笑语寒暄。同为边境之城，这里远比雀州富饶繁华的多，只因颍川是三大医药世家中田氏一族的故土。

        将通行的文书交给城防守卫，守卫的士兵对着文书看了又看，再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商屿丞毫不慌张，还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士兵肃着脸将文书还给他，示意后面的人可以放行。

        一人一马在客栈落脚，经过一番打听，得知这所谓明澈居其实是一家接济贫苦的善堂。田家的医术堪称七国之最，因此颍川城内九成的药铺医馆都在田家名下。

        如此情况下，明澈居行医施药的行为无疑是在和田家打擂台。可是雄踞一方的田家对此却是听之任之的态度，有时还会捐药给明澈居。

        只要田家当家人不是个傻子，就干不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打听过才知道，原来这“明澈居”的主人来历不凡。世人皆知，当今盛文的周容国主乃是一介女子，因上一任国主离世突然，她登基时只有十一岁。年少的周容国主拜当时文臣之首的左丞相为师，得其传授学业。

        昔年丞相左凛病重不能上朝，周容国主罢朝前去探望，亲尝汤药，侍奉在侧，直至丞相病愈。她虽是女子之身，却得朝野上下归心，成就了一段师徒和美的佳话。

        秉承达则兼济天下之意，左凛创建明澈居，为老无所依，幼无所养，以及重病之人提供无偿帮助。左凛更是颍川城百姓心中的神明。

        商屿丞正愁用什么借口才能顺利进入明澈居，机会便送到了眼前。明澈居每月都会义卖一些字画，所得钱财用于日常的布施行善，所卖之物并不贵重，买画的人也只为求个善名。

        只是，当商屿丞看到对面乌泱泱的人群，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不知情的人还当这明澈居是求神拜佛之处。

        商屿丞走进不远处的茶棚，选在角落背风之地坐定，向摊主要了碗茶。茶摊生意尚可，茶棚中摆放着三张桌子，此时三桌都坐了人。

        这家茶棚卖的是自家研制的药茶，说是茶，其实里面主要是冬麦、枸杞之类的药材。摊主粗糙带着老茧的手捧着一碗茶，茶碗劣质的粗瓷，配上浅褐色的茶水。

        摊主余光瞥向这位客人，他的摊子开在这里，也曾见过颍川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但他们身上的气度竟不如面前这位公子，也让他愈发与整个茶棚格格不入了。

        摊主仔仔细细的又擦了一遍桌面，才将茶碗放到桌上，有些局促的说，“小公子请用茶。”

        商屿丞对摊主微微颔首，道一声，“多谢。”

        摊主连连道：“不敢当，请慢用。”

        突然，商屿丞视野中出现一抹耀眼的鲜红。定睛细看，那人红衣黑发，头戴宝石金冠，就差把招摇和张扬写在脸上了，不是云霄是谁。

        云霄一行三人看到明澈居门口络绎不绝的景象，便也进了这边的茶棚。起初，云霄觉得这随便撑起来的棚子配不上他，可在看到商屿丞后，立刻眉开眼笑凑过去。

        只间他“唰”一声绽开手中折扇，象牙为骨，嵌玉雕花，下面坠着一块紫水晶扇坠，华贵高雅至极。

        茶棚中的人尽数被他吸引了目光。

        商屿丞只想捂脸。

        他点了点对方的扇子，说道：“这才四月初，你也不怕冻着。”

        云霄手腕翻转，扇子自他指缝手背间穿梭回旋，被他转出了残影，随后又“啪”的一声合拢在他掌心。

        “本公子的扇子可不是用来扇凉······”

        “我知道，用来卖弄的。”商屿丞先一步接口。

        在云霄身边的除了万年木桩石轻远，还有一个玄衣少年。那人生的一双狐狸眼，看谁眼里都带着笑，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那人主动自报家门，说道：“在下君璟，混江湖的。”

        商屿丞先一步开口，“九离。”

        “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云霄撇撇嘴，暗暗评价道：做人太虚伪。

        云霄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会到这来？”

        商屿丞配合的侧过头，同样小声道：“我此番是来寻人的。”

        寻人？什么人这么大面子，值得商屿丞堂堂一国太子孤身犯险？

        “莫非是······宴公？”云霄有些激动，但理智还在，他吞下后两个字的尾音，只用口型问。

        该看懂的人便也看懂了。

        商屿丞哭笑不得，这家伙对他师傅是有多深的执念呀！

        他抿唇沉默，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是而非的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反正这人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么多年无人能寻得宴公踪迹，除了因他行踪漂浮不定，喜欢闲云野鹤外，还与他深谙易容术有关。茫茫人海中，不知哪一个才是他，也许在你遍寻无果之时，他本人正与你擦肩而过呢。

        正此时，明澈居那边热闹起来，原来是有人高价买下一副秋景图，周围人纷纷道贺。

        商屿丞朝对面抬抬下巴，问道：“你不去乐善好施一番？为你的红绡院博个好名声。”

        云霄摆摆手，道：“我一身商人的铜臭气，这个文化熏陶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

        世上人各有所长，有人八面玲珑，有人醉心钻研，云霄属于善做生意这一类。凡是他看上的铺子没有不赚得盆满锅满的，他能在小事中窥得商机，让利益最大化。商屿丞不得不叹服，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明澈居外面的园子很大，此刻临时搭建起十几个凉棚，往来的侍者送上茶水点心。

        所谓明澈居，是一座修葺素雅的园子。不是文人一贯喜爱的风雅，是一种日落归家的烟火气。园中种花栽树，树木非是寒梅海棠这类只能观赏的花木，而是桃树、杏树、枣树这些既能开花又能结果的果树。墙角还有一株葡萄架，此时藤蔓刚刚冒出嫩绿的新芽。

        园内有一处五间的堂屋，想来是主人的居室。本次诗画会便在园子里举行，以树为题，引花作画。

        商屿丞落座后打量起四周来。

        赵老四的供词中说的明白，交货地点便是明澈居。起初商屿丞以为是茶馆或者书局，不成想却是盛文帝师的宅子，且这里做的还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场上有不少文人挥毫泼墨，再有侍者将他们的大作摆在前面供人品评鉴赏。若被人看中即可买下此作，所得银钱，明澈居只得五成，其余归作者所有。

        商屿丞视线在桌上的诗词画作中扫过，却被旁边的盆栽吸引了注意。那是一株形态优美的垂丝海棠树，左半边郁郁葱葱，右半边却是一根干巴巴的枯枝。不仅让这份美丽打了折扣，反而有些畸形。

        君璟也看到了，啧啧两声，“这算什么？半生半死，还是生不如死？”

        “兴许是你死我活呢。”商屿丞摸着下巴。

        云霄：“······”

        云霄终是没忍住，开口道：“你俩能不能别把江湖上的快人快语表现的这么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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