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珠花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转眼时间又过去数月，陆小溪拜入剑澜门已近一年。

        在这段时间里，他每日天微亮就起床做日常功课，回来后就修炼心法、剑法，从未间断。

        丹霞峰上并未多大变化，师姐每日都去火焰洞练功，隔两天也会抱着小白过来看看自己，这只小狐狸现在几乎成了她的私宠，任何人都碰不得。

        师祖童心未泯，常常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也常常把人捉弄的敢怒不敢言。

        师娘对自己疼爱有加，那份关怀，弥补了陆小溪心中缺失的亲情，总能让他感到温暖。

        师父依旧严厉，话语不多，偶尔也会询问自己的修炼情况，传授一些心得技巧。

        陆小溪总是唯唯诺诺地应着，丝毫不敢把心中的疑虑告诉师父。

        在他看来，师父的教诲只是说如何控制丹田元气进入经脉之中，并未说冲脉时会出现什么现象。

        是以他以为经脉中出现神秘气息阻挡真气运行，大家都是一样的，这才闷在心中不敢去问别人，唯恐怕别人笑话自己大惊小怪。

        其实有这样的心理主要还是他不自信。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无意中把自己身体中暗藏的秘密隐瞒了过去。

        陆小溪初练冲脉时，第一个穴位一触即过，让他疑惑不已。

        而第二个穴位中出现的神秘气息更是让他心中忐忑。

        好在经过大半年的修炼，那阻扰他冲脉的神秘气息出人意料地与陆小溪体内的灵气缓缓有了融合的迹象，这几日更是有了要突破的趋势。

        至于日常功课，凭着坚韧的性格，陆小溪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了已然爬了三分之一。

        这日，七月初七。

        一早，万紫歆就眉开眼笑地跑了过来。

        “小师弟，你上山这么久还没下过山吧？今天是七夕，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皓月城的繁华，可比那青州都城热闹多了。”

        看了一眼一袭红衣的万紫歆，今日她发髻上系了一根红色发带，随风飘动，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更添了几分灵动。

        陆小溪别过头去：“不去了呢，师姐，我还要练功呢。”

        万紫歆顿觉扫兴，有些恼怒道：“练练练、就知道练功，你看你都快练成了呆子。”

        山中清修，实在枯燥无味，陆小溪此时也不过十三岁，少年心性，又哪里忍得了这种孤寂？

        他对山下的繁华世界其实有几分向往和怀念的，只是牢记山中规矩，不敢逾越。

        他心中也深知万紫歆乃是师父师娘掌上明珠，又深得诸位长老宠爱，在山上是有一些特权的，触犯一些门规，只要不是严重到难以收拾，执法长老也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己虽是嫡传弟子，也万万不敢和师姐相提并论的。

        陆小溪无言以对，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真的不去？”万紫歆看着他，眼中带着几许威胁。

        陆小溪缩了缩脖子道：“真的不去，师父会骂的。”

        “哦、原来你怕我爹啊。”万紫歆一脸的恍然大悟。

        陆小溪被看穿心思，显得有些窘迫，掉头就走，兀自嘴硬：“才不怕呢。”

        万紫歆哈哈一笑：“不去就不去，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每年七夕这一天，临近城镇的人都会来皓月城举行盛大的庙会和赶集，这一天几乎是皓月城最为热闹的一天。

        对于好动的万紫歆来说，自是极为欢喜的。

        出了丹霞峰，万紫歆祭出天河仙剑，哼着小曲，向着山脚下的皓月城飞去，一路上惹得巡山的弟子纷纷侧目。

        距主城一里之遥时，万紫歆收了仙剑，大步流星地往城中赶去。

        一路上商贩云集，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道路两旁，无数摊位连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

        饰品、小吃、古董玩意、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大街之上，比肩接踵，人满为患。

        大街宽阔处，更有行走江湖的杂耍艺人，倾情表演，博得阵阵喝彩。

        一时之间，大人笑、小孩闹、青年男女低欢笑，好一派其乐融融，热闹非凡的景象。

        万紫歆挤在人潮之中，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心中的欢喜，尽挂在俏脸之上。

        穿过几条热闹的街，万紫歆无意中看到皓月城最高的凤来楼上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头戴白玉束发冠，一身雪白衣衫纤尘不染。

        英俊的脸庞挂着和熙的浅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方热闹的天地，目光之中饱含温情，仿佛是热恋的人儿看着最心爱的彼此，满目皆是美好。

        万紫歆一时有些痴了，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忽然安静了下来，扬起尖尖的小下巴，仰着头看着。

        谁也不知道，在这喧嚣的、噪杂的大街上，一朵女儿心事之花在悄悄绽放。

        红影一闪，万紫歆落在凤来楼走廊之上，与雪衣男子分立左右。

        凤来楼高耸入云，俯瞰全城。

        万紫歆扫了一眼，随意问道：“好看吗？”

        男子微微颔首：“此处民风淳朴，物阜民熙，乃当世少有的世外桃源。老人蹒跚相携，中年相敬如宾，少年承欢膝下，这才是此处最打动我的，人世间的美好莫过于最平凡的陪伴。”

        万紫歆撇了撇嘴，眼见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五结伴，簇拥而过，她却是看不出半点美好来。

        心道：天底下的人不都是大抵如此吗？如果这些陪伴都是美好的，那这种美好岂非太廉价？

        年少心性，又哪里识得人间愁苦？

        她壮着胆子，飞身跃在男子面前的朱红护栏之上，伸开双臂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是说我，好看吗？”她嘴角噙着笑，落落大方地看着雪衣男子。

        男子微微错愕，随即目光飘向远方，正色道：“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万紫歆站在护栏上轻轻地挪动着脚步，挡住了男子的视线。

        男子双眉不着痕迹地一挑，别过脸去，把目光投向繁华的集市之中。

        万紫歆依旧移动着小碎步，向着雪衣男子视线所及遮挡过去。

        只是她站在护栏上挪动时，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伴随着一声惊呼，她摔了下去。

        雪衣男子先是一惊，随即看到了万紫歆眼底深藏的一丝狡黠，眼中有亮色闪过。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这般顽劣么？

        他摇了摇头，身形顿起，伸手揽住了那缓缓下落的纤细腰肢。

        “其实，我可以不用出手的。”落在大街上，雪衣男子依旧揽着万紫歆。

        万紫歆脚尖点地，斜躺在男子臂弯中，保持着从高处落下的姿势。

        两人挨得很近，雪衣男子甚至从万紫歆水灵灵的大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怎么没管住自己？是怜香惜玉？还是见色起意？”万紫歆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下次，要注意了。”雪衣男子对这个小女孩的“调戏”无动于衷。

        “不会有下次的。”万紫歆微笑。

        雪衣男子嘴角牵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忽然直起身，松开手，只听“嘭”的一声，某位掌上明珠摔了个七荤八素。

        “哎哟，你这混蛋。”万紫歆骂，同时心里也在暗骂自己，怎么就忘了，自己还在他怀中呢？

        她在人群的哄笑声中爬起来时，雪衣男子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流之中。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晃晃手中的碧玉珠花，一脸的得意之色道：“哼，一个大男人身上藏珠花，有意思。”

        在两条街道交汇的宽阔处，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

        台子上一群动物在表演，台子四周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万紫歆也站在人群之中，大呼小叫的鼓着掌，甚是兴奋。

        一场终了，早有杂耍人员上台布置道具。

        台子中间迅速立起一个窜着火苗的火圈。

        一只灰毛猴子右手拿着长鞭，脖子上系着一个口哨，指挥着一群动物在火圈前排队。

        猴子吹响口哨时，排在最前的一只弯角羚羊助跑、起跳，优美的穿过了火圈，博得众人阵阵掌声。

        随后的小动物都鱼贯而行，动作娴熟无比。

        落在最后的一只老虎，迈着稳健的步伐，老态龙钟地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呼呼燃烧着的火圈，咆哮了一声低头往一边去了。

        旁边的灰毛猴子急了，吹响口哨，呲着牙，吱吱有声，用手指着火圈发怒。

        老虎露出几丝厌恶，索性不理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对猴子的叫声充耳不闻。

        众人看着猴子不住地吹着口哨，撅着鲜红的屁股上蹿下跳，暴跳如雷的样子自是哈哈大笑。

        许是笑声激怒了它，灰毛猴子扬起鞭子，啪的一声抽在老虎身上，老虎低吼一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不情不愿地向着火圈走去，一跃而过，博得掌声雷动。

        灰毛猴子则是兴高采烈，不住地对着众人龇牙尖叫。

        另一边，台上立起了上下两个火圈，一群动物分两边站立。

        这次跳火圈考验的是动物之间的默契和对时机的把握。

        如果两边同时起跳时间不一致，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在空中相撞。

        随着一声哨响，一对对动物开始完成自己的表演。

        前面的动物都毫不畏惧地穿过了火圈，轮到老虎出场时，众人哄然大笑，纷纷喝起倒彩来。

        老虎厌恶之色更浓，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它四平八稳的走到火圈前，身子一弓，做出跳跃的姿势，对面的一头山猪见状，前脚在地上一压，腾身跃起。

        当它半个身子露出火圈时，这边的老虎才猛然起跳，竟是直奔那山猪而去。

        在灰毛猴子暴怒声中，老虎嘶吼一声撞了过去，生生将山猪顶了回去。

        众人又是抚掌哄笑。

        灰毛猴子气急败坏，呲牙咧嘴的上蹿下跳，用力吹响口中的哨子，命令老虎从火圈中跳过去。

        老虎又哪里会理睬它，大踏步径直向一边去了。

        灰毛猴子跳了过去，拉住老虎的尾巴，企图把它拉回来。

        只是老虎身躯高大，灰毛猴子又实在过于瘦小，任它使出混身力气也难以撼动这头百兽之王。

        倒是它拽住老虎的尾巴，悬挂在它身上，激怒了老虎。

        一声咆哮，老虎转头猛然向着猴子咬去。

        盛怒的灰毛猴子尖叫一声，抓着老虎的尾巴一晃荡，骑在老虎背上，反应甚是机灵。

        老虎顺势一滚，灰毛猴子早已远远跳开，手中长鞭毫无花假地抽在老虎身上。

        众人哄堂大笑，齐声喝彩。

        老虎显然是真怒了，嘶吼一声，前爪在地上一按，身子腾空跃起，猴子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一扑落空，老虎更不停歇，势如拼命地冲了上去。

        灰毛猴子如同被火烧了屁股，尖叫着满场乱窜，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眼看着老虎越发神勇，虎威正盛，灰毛猴子一闪身，攀上了台子边上立着的一杆柱子。

        这柱子原本也是用来表演杂耍的道具，此时灰毛猴子盘在柱子上，手中长鞭挥出，狠狠落在老虎身上。

        老虎龇着牙看了看柱子上的猴子，突然冲了过去，猛地一转身，竖起尾巴横扫过去。

        如同铁鞭般的尾巴抽在柱子上，柱子应声而倒，生生被抽断。

        灰毛猴子尾巴缠在柱子上，远远地跳了开去。

        围观的众人猝不及防，眼看柱子砸了过来，纷纷四散逃避。

        万紫歆也被人潮挤着，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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