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炼生境的烦恼

“云渡，你来说；云峥，你补充。”密室内，展易鹏拿指头指了指展云渡。

        “好！”展云渡心里一喜，看来在四十七叔心里，展云峥的地位还是不如自己啊！

        他有意无意地瞄了脸色发青的展云峥，缓缓道：“当时我和云峥正乘坐四十七叔赐予我二人的符舟赶往钟灵玉山。哪知才行得半日，符舟突然崩散！我以为有人劫舟，且此人能破四十七叔符舟，修为最次也是万世境初期，非我二人能敌，便传讯于您了。哪知传讯符竟被一股无形力量牵扯，根本无法遁出。不仅如此，我俩也被一股奇怪的吸力牵引，后来我们才明白，那股力量之所以没有将我二人扯碎，应该是瞧不上我们这点真气……”

        “也幸亏我俩脱身得早，那力量到了最后，竟然连大地都吞噬！后来我二人出得危地，发现储物戒亦被其吞噬。不仅如此，我等留在储物戒外急用的法宝丹药乃至符箓，也尽数被吞，身上除了没什么价值的兽囊，竟无能用之物，连与人联系都做不到。”

        “只是符舟半年飞行，岂是我二人这等修为可比，仅靠我俩飞行，怕是数千年也无法遁回。我二人只好返回事发处，看看能否找到有用之物，却发现展易儒正坐在一个大坑里似睡非醒，于是便拿兽囊装了，心头大定，总算没有辜负您的嘱托。”

        “也算我等运气不错，只是飞行半年便遇到宗门长辈，这才回了宗门，借了灵舟前往四十七叔驻地。灵舟自是比不上您的符舟，所以时至今日才到得钟灵玉山。我和云峥事后分析，实在想不出，除了他，整个圣域还有什么人有此能力，既能截获您赐予的传讯符，又敢在我宗疆域内出手。只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我已知晓，根本不可能是他，否则咱们叔侄不可能还能安坐于此！我要了解细节，而不是这些粗枝大叶的描述。”展易鹏摇了摇头，转而指示展云峥，“云峥，你把刚才所述的情况以术法演示给我瞧瞧。”

        “是！”展云峥喜形于色，连忙打出数道灵气，灵气在空中不断凝结，变成符舟模样，随后他大喝一声，竟是一口精血喷出，符舟上，却是两个小人形成，惟妙惟肖，如画影流动，正是他和展云渡。

        展易鹏皱了皱眉：“怎么是血色的？我要真实场景。”

        展云峥心里滴血，老子拿自己精血凝出的场景，自然是血色模样，就我融道四末期的修为，能模拟场景，已属不易，展云渡高我一小阶，也无力做到，你竟然还嫌东嫌西！若不是你乃四代弟子当今排位的主审人，我特么稀得陪你玩火！

        只是他抱怨归抱怨，却不敢有一丝表露，只能朝展易鹏苦笑了一下，连口都不敢开，怕泄了真气。然后又是一口精血喷出，尽力将场景模拟得更细致一些。

        当时场景确实更加逼真，只是那血色却更浓了。

        “云峥，你且瞧瞧，可有与你记忆不符之处？”展易鹏朝展云渡招了招手。

        展云渡点头称是，凑了过来，仔细端详着展云峥重复演化当时场景，换了平日，他说不得就会故意磨蹭，指指点点，消耗下展云峥的精血了，此时却不敢造次，他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之人。

        “四十七叔，此场景我与云峥核对过无数次，应该没有遗漏。”展云渡观察完毕，默想了一下，这才回应展易鹏。

        “刚才我问了他，他居然没有当时印象，更不知道已经过去三年多时间。本来我也没指望能再发现些什么，只是心有不甘，这才让云峥费力施为。撤了吧，这个给你，云峥，辛苦你了。”展易鹏说完，递了张印牌给他。

        展云峥见得词牌，面现狂喜之色，他迅速撤去术法，噗通跪地，双手接过印牌，口中应道：“四十七叔大恩，小侄此次办事有负所托，受之有愧！”

        展云渡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是讥笑他虚伪。展易鹏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展云渡心机深沉，在根本瞒不过自己感知的情况下，居然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他是在暗示我什么？

        “云峥，你且回去，顺便帮我问下你父亲好，云渡，你来帮我收拾下舒心阁，顺便帮我试试能不能说动你小叔。”展易鹏道，然后又安抚了下展云峥，“云峥，你也知道，当初你下手太狠，有你在场，不方便。”

        “小侄省得！”展云峥连忙低头抱拳告退，不过他眼里的嫉妒却昭然若揭。

        “云渡！咱们边走边聊。”待得展云峥离开后，展易鹏缓步前行，并不急于直接赶往舒心阁。

        钟灵玉山外。

        展云峥离展易鹏主殿已是上亿公里，原本平稳飞行的他，突然撤了展易鹏赐给他的符舟，直奔一处幽谷，入得谷内，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拿出一片形如镰刀的残片，喜道：“前辈，果然如您所料，展易鹏对于我在钟灵玉山频繁出入生了疑，如今应该算是彻底打消他的疑虑了。”

        残片微微一闪，似是与他对话。

        展云峥面露沉思：“按您的指示，我拿末位印牌掩护，恰到好处地让他以为我只是利用此举掩饰曾获得了奇遇，而且是他恰好看不上眼，我却很担心他抢我机缘的奇遇。”

        残片又是一闪，不过这次闪得明显更厉害些。

        展云峥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他不过大我三十岁，今年也才一万岁，怎么可能就融道九了？展易鹏居然也看不出来！他还真够隐忍，当初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居然都忍得住不暴露！”

        残片又是一阵急闪，展云峥脸色阴晴不定，表情精彩，喃喃道：“果然不愧是第一制符人，连前辈您都无法确认他给我的符箓是否被做过什么手脚，可惜我不能不带啊，幸好在此幽谷他无法感应……展云渡，你比我想象中藏得更深，想不到你身上也有能抗住那股吞噬之力的遗宝，幸亏被前辈感应到了……前辈，我突然想到个问题，既然您能感知到展云渡的遗宝，是不是他的遗宝也能感知您的存在啊？……真的？哈哈哈，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良久之后，他收了残片，一飞冲天，直奔擎玉城而去。

        ……

        “哦？你看不出他的手法？”去舒心阁的路上，展易鹏听得展云渡所述，停留下来，“说来云峥偏向体修，有此实力本是预料中事，不过他能将道二境的创伤代入道一境，效果竟不稍减，倒是闻所未闻。”

        “我与他争斗多年，知他甚详。他看起来天赋奇差，却总是能紧跟我的步伐，不多不少，总是一小阶，四十七叔明鉴。”展云渡缓缓道，他的意思很明显，一万而融道四，说起来真的不至于为了一个末位印牌如此巴结展易鹏，他完全可以凭借实力斩获此牌。

        “末位印牌虽然排名六万，可是在四代弟子中，也不是那么容易争得，你易清叔有子上百，竟无一人入得排位，想来是他急了，才遣了云峥交好于我，未必就是阴谋。”展易鹏微微点头，表示谢谢他的提醒。

        “也不排除这种因素，侄儿受教了。”展云渡知道展易鹏在委婉训诫自己，他乃排名四十七的三代高人，更是符箓第一人，你能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你与展云峥勾心斗角，是你的事，纵然展云峥有什么机缘，能大得过自己所获？更何况，一个融道四，一个已接近本真境，说一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都是抬举了展云峥。

        “本来为了防止意外，那符舟我是附上了神识的，当日神识中断，便知你等可能遭逢意外。只是未在钟灵玉山辖区，若我未经禀报便擅离出行，怕是躲不过他的追责。那位宗门长辈乃是我的一个叔辈，受我所托，前去寻你等，关于他的事情，你知我知即可。亏得他去得及时，还好没出什么意外，你不怪我吧？”展易鹏又道。

        “侄儿晓得，此事干系重大，稍一疏忽，便是满盘皆输，敢为此事，此间风险，我早有准备，自不会怪罪与您。”展云渡忙道，心里只能叹息一声。看来今天不妙啊，听展易鹏的口气，此人恐怕不是展姓呐……

        展易鹏望了展云渡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便笑了：“他后辈太多，管不过来，不过像展易儒这种拥有奇妙属性之人，若被他知悉，必然收录膝下，万分宠爱，我突破本真境，希望不大，须得一些机缘方可，所以才冒行此事，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真是天助我也。”

        “我只是听叔叔您说展易儒有败人修为之能，实不敢相信，常有试探之意，却深知叔叔不会骗我，这才作罢。”展云渡心里一紧，硬着头皮拍了个马屁。

        展易鹏沉吟不语，似是在斟酌什么，良久之后，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他有些意外地望了望展云渡，然后道：“你不是外人，我且说与你知，若不是江帝倩病急乱投医找到我门下，我也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人。”

        “江帝倩可是飞云宗护法……”展云渡大惊，展易鹏看似不把他当外人，可是此等秘闻让他知悉，他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展易鹏的贼船了！

        “孩子，人人求长生，殊不知长生之烦恼。断鸿圣域奇妙，修者寿元奇高，其实与长生已是无异，尤其是到了万世境之后。活得久，就容易活得无聊。你说，就算我突破本真境，斩获那三代第一人，又如何？撑死了也就做个擎玉城城主，倒不是我欲壑难填，我只是想试试，那宗主滋味该是如何。我本无意久居此位，浅尝辄止即可，可是你觉得他会相信吗？说来整个圣域都是他开创，为何这天下看似平静，逆他之人经久不息？其实都是活得太久闹的。”展易鹏叹息一声，“我不明白，他恋这宗主何用？域外混沌那么多未知，为什么不尝试着去开拓一下，或者干脆另辟新域，何苦与后背们争食这小小天下。”

        “叔叔……”展云渡冷汗泠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呵呵，你天赋卓绝，实乃四代第一人。”展易鹏微笑道，既然决定与展云渡摊牌，总得说点让展云渡忌惮的东西，把他绑牢了，“我敞开跟你讲这些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你说的，四十七叔想争，但我知道我没那能力争。你不一样，你能！一万岁的融道九，又何止四代第一人呐！说实话，我都怀疑他当年有这能耐不！”

        “叔叔！”展云渡大汗淋漓，吓得一下匍匐在地，他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哪知道竟然被一个只有炼生境的展易鹏看穿，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这隐藏手段，高妙之极，并不比云峥那伤人手段差到哪去。你有你的机缘，我不夺你，不是不想，而是对我帮助不大。云峥在我钟灵玉山逡巡日久，颇有斩获，我刻意拉拢，也是因此。他以为我不知他有奇遇，装疯卖傻，可惜火候不够。他本来够聪明，可惜没有你聪明，所以我留下你，不看好他。”展易鹏道，“不过他也是可塑之才，虽无帝王相，却有枭雄材，你且放心，他翻不了浪，有四十七叔在，终会为你所用。”

        “侄儿惶恐！”展云渡只感觉浑身冰凉，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四十七叔，看似符痴，却明察秋毫，他确实心有大志，隐瞒修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他这颗木，是长在茫茫草原上！

        “你不必担心哪天我过河拆桥，拿你顶缸。我说了，我只是想试试那宗主是什么滋味，他不让，我只好找能让我之人。归根到底，我还是更喜欢符道，偌大圣域，无尽事务，想必烦也烦死了吧？他无数年修为不得精进，还不是俗务缠身所致？可不能因小失大是不？来日若你登基，许我三千年宗主即可，你看怎样？”展易鹏扶起展云渡，和蔼问道，仿佛天下雄主，于展云渡而言，已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叔叔，侄儿尽力而为，只是……只是太遥远了……”展云渡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呵呵，远吗？两纪，或者五纪，甚而五十纪？”展易鹏抬眼望天，骄阳如火，迷人心魄，“我都八百纪寿元了，我父亲只用了两百纪便已问天，据说，他问天只用了三纪而已。”

        “叔叔，若有来日，侄儿定不负所托。”展云渡很想尽快终结这个话题，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随口许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诺言。

        展易鹏拍了拍他的肩膀：“谋事趁早，我也就随便提提。我知你心再大，也不会大到想取而代之，了不得当个宗门护法，便是梦想。不过，你是最有希望超越他的人，一旦你能够战而胜之，还会这么想吗？不会！你敢帮我去抓你亲叔叔，证明你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你隐瞒修为，不过是本能反应，没有明显的自发意识，我给你点穿，自己珍惜，既然湮灭不了心火，那就蛰伏起来，直到心火怒放，功成名就！”

        展易鹏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行走，展云渡亦步亦趋，心潮起伏，昏昏噩噩。

        临得舒心阁门前，展易鹏又道：“一会儿你可能会感觉不适，我这堂弟身体特殊，我不得不如此施为，记住，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不适，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准备好了？”

        “侄儿省得。”展云渡一震，回过神来，忙道。心里则难免奇怪，他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会感到不适的。

        “呵呵。”展易鹏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正欲迈步入内，突然脸色大变，扯着展云渡一个瞬移。

        他刚离开，原本完好的舒心阁，悄无声息地由内至外消失得干干净净，直到空无一物，包括正在里面被分割得零零散散的展易儒，也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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