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须摇知千里，何复往太平

“驾，驾，驾”

        悠长绵延的官道上，兀的自平地卷起一阵狂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地面上的微小沙尘都是上下颤抖，四周的树木左右摇曳，似要倾倒。

        只见不远处滚滚尘沙之中驶出三匹快马，马蹄声哒哒哒的落在地上，马背上的人一个个都是长得豹头环眼，鸱目虎吻，鸢肩豺目，凶神恶煞的，就如那说书先生口中那青面獠牙的恶鬼般。

        三人一边大力的抽着马鞭，一边爽朗的大笑着，眉头都是皱起，整张脸扭曲在一起，煞是可怕。

        “老大，五年前你被那龙门客栈的土猴孙暗算，这些年一直苦修刀法，现在就算是寻常的罡气外放的高手都挡不住你的一刀，一定可以一雪前耻”

        “没错，当年那土猴孙竟然偷袭于你，让你左臂尽废，这笔账要好好的算一算”

        骑在烈马上的两个大汉，浑身的肌肉紧绷，如同冉龙，脸色都是透着半分狠辣，半分狰狞，说话间都是带着惊人的杀气。

        中间马背上的那大汉脑袋光亮，鼻子尖尖的，似要突起，双眼如老鹰般的锐利，透着阴鸷，宽唇翘起，脑后的头发只有稀疏几丝，却是一个秃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左臂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仿若无根之萍无所依。

        他暴戾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气，冷哼一声，弯下腰继续大力的催赶着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握在手中的大刀却透着血腥和煞气。

        三人三马，滚杂马蹄后的黄沙，朝着龙门客栈扑来。

        很快，三人来到龙门客栈外，将马安置好，便大刀阔斧的迈了进去，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眼睛滋溜溜的一转，落在了那算着账的老先生的身上，眼中不觉闪过杀机，巧妙的遮掩过去，随意的将那把虎头大刀放下，扯了口嗓子破哑的喊了一声：“小二，给爷爷们上点好酒！”

        那壮汉小二缓步迎了上来，但是一看那魁梧大汉满脸虬髯，左臂空荡荡的，那把虎头大刀随意的靠在木桌边，一手握着刀柄，一边和身边两个同伴有说有笑的谈着。

        小二低下自己的浓眉大眼，眼睛有些眯起，看到那把虎头大刀，愣了愣神，脚步略微后退几步，脸色有些变幻，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摆出笑脸：“客官，要来点什么酒菜，本店的烈酒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就随便来点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吧！”

        虬髯大汉不耐烦的招招手，实则那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的双眼在偷偷的四处瞄着，落在那算账的老先生身上，停了瞬间又移到了别处。

        “好嘞”

        吆喝了一声，小二转身朝着厨房高喊一声：“新来的客官要三人份的酒菜，酒要烈酒”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左手边的一个壮汉拉住，半带玩味的问道：“小二，我听说这龙门客栈有四个高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小二的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被隐晦的遮掩下去，连声道：“这位客官，你肯定是道听途说，几乎大半来此的人都要这样问上一句，但是小的跟您说，这件事完全不可信，这里也只不过是一间普通客栈罢了”

        说的真的真诚，完全不像是弄虚作假，三个彪形大汉互相对视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一声，朝那小二打趣的说了句：“行了，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快去准备酒菜吧！”

        “得嘞”小二满脸堆笑，谄媚的说了一声，转身加快脚步，甚至连另外几桌要结账的江湖豪客都是没有理，一身没入了厨房之中，和那正炒菜的瘦弱身影不知说了些什么，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端着三人的酒菜出来。

        三人拿起筷子，也没有那么多讲究，长途跋涉也是累了，抓起盘子里一块酱牛肉，将杯子推开，换成大碗，满满的倒上，就着那酱牛肉，一大碗的烈酒下肚，大叫爽快。

        这里多为江湖草莽，对这种江湖人的豪迈也见怪不怪，仅仅是露出一丝诧异外又是忙着猜拳喝酒去了。

        夜，王君离躺在温香枕床上，枕的是绣花鸳鸯枕，铺的的锦鲤连衣被，但是却高兴不起来。

        辗转反侧，总是思绪万千，就像那闺中怨妇，只是想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而是白日那剑仙李胜云老前辈。

        这王君离虽然人小，但是鬼点子倒是一大堆，一肚子的坏水，脑海里正盘算着下次再遇到李胜云的时候怎么样才能留住他。

        “嘎嘎嘎！”

        月近寒，孤伦事，正在床上想着的王君离双耳一动，微闭的双眼一颤，依稀听见窗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却夹带着婴儿的哭笑声，咯咯笑着。

        起初以为那是什么古怪山虫的叫声，但是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就擦着窗户而过，王君离一个侧跃，不动声色的从床上翻身起来，蹑手蹑脚的近到窗边，听着外面呜呜的声音，屏住呼吸，一只手已经攀到窗边。

        冷风呼呼的吹着，刮在那一层薄薄的窗纸上，呼啦作响，更增几分凄厉。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犹如那小儿夜鸣，或是那夜猫哀嚎，使人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气上涌。

        待得那声音确定就和自己一窗之隔时，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王君离猛地一拉窗户，哗的一声窗户被拉开，丝丝的冷风溜了进来。

        王君离壮着胆子探头探脑的将脑袋伸出窗外，除了一片漆黑外，还是一片漆黑，哪有什么动静，估计是自己听错了罢。

        见状，已经满是冷汗湿透上身的王君离嘘了一声，擦去头上的冷汗，摇摇头，阴冷的风似吹入了脑袋，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下来，正想要拉回自己的窗户，突然呼的一阵怪风吹来，将王君离的额前碎发吹散。

        “呜啊！”

        一声如厉鬼，不，比那厉鬼还要凄厉的叫声猛地从天而降，响在王君离的耳边，让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眼珠子向上一台，只见一约莫有三人高，脸部虽看不清，但是依稀可见狰狞可怖的脸庞，血肉模糊，头戴一尖白帽，俨然是那地府之中专门勾魂的黑白无常判官中的白无常。

        那白无常发出一声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惨叫声，刺破了王君离的耳膜，一滴血珠渗了出来，让他蹲下身子，双眼瞪圆，充满了惊恐，啊的尖叫了一声，整个人下意识的向后扬去，若不是身后正好一张桌子，说不定就摔了个狗啃泥。

        那白无常见王君离尖叫，却也不慌不忙，又是嘎嘎的笑了几声，墨绿的眼珠子就像是那黑暗中的夜明珠一样，盯着王君离，散着寒气，让他遍体生寒，脚底如生根般扎在地上。

        王君离脸色煞白，看着面前要勾魂索命的白无常，只感觉一阵恶寒，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所谓那些志怪传奇都只是一个唬人的把戏罢了。

        若眼前真的是白无常，那自己还还有命在，恐怕连叫都是叫不出来的。

        只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实在是有些渗人，头皮发麻，伴随着嘎嘎的笑声，若是一些胆子小的江湖人在此，可能会被吓得肝胆俱裂。

        但是王君离何人？小时候窗下的祸还算少吗？若是老天真的要取他的性命，又怎么会留到今天。

        一念至此，王君离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何方妖孽作祟？”说着身子如鸿雁般，只是脚轻轻地一点身后的漆纹木桌，借助力量，嗖的一声就要冲出窗口。

        同时也不忘记随身之剑，锵的一声剑声如惊雷，又如那阳春白雪，窗外幽冷的月光映射在寒芒闪闪的剑身上，眼见那把剑就要劈在这白无常的身后。

        那白无常摇晃着巨大的身子，倒也不是那么着急，嘎嘎的笑了几声，脸色的阴气更重了，尤其是在黑夜中那一双如灯笼般大闪着红光的眼睛，更是添增了几分恐怖。

        白无常身子像是软绵绵的，咯的一转，那头颅竟然自行旋转起来，本是似若寒霜的白脸却变成了漆黑如墨的黑脸，从白无常变成了黑无常。

        “轰！”自那黑无常的口中竟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焰，轰隆隆的迎向了王君离。

        见火势凶猛，王君离止住身子，向后退一步，看着那熊熊烈火，手中的剑一挥，身旁的木桌飞起，和那烈火撞在一起，只听到滋啦一声，木桌燃火，砸落在窗户上，又缓缓的坠落下去。

        隔着熊熊的火焰，那炽热火焰将王君离的印堂照的发红，王君离暴喝一声：“休走”

        但是那黑无常嘎嘎的笑了一声，身子自动的向后退去，一句悠远的民谣随着他的身子慢慢的隐没着迷雾中，凄厉而婉转，久久回荡，不能忘怀：“须摇知千里，何复往太平，五年恩仇债，今朝无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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